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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错生-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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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林仁肇要反,然而这封信却因一些机缘巧合在被送到金陵的时候先被素日与林仁肇不合的皇甫继勋、朱令赟等人看到了。
自他登基以来,又有多少事是他能够做主的?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重光默默地走了出去,他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中寻找不到星月,只有周围的宫灯照亮了着宫墙中的一隅。
更替的日月不会干预万物的变化,他们只是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运行,仅此而已。
翌日,金陵城传出了林仁肇暴毙于家中的消息。
三日后,重光跪在瑶光殿内,床上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们在林仁肇的水中下药,重光派人偷偷换成使人假死的药,并将他偷了出来。
原本打算过几日将他送到自己曾经隐居的山舍,不想林仁肇知道后说:“生不为国死,留此躯何用?”遂拔剑自刎。
殿外的夕阳缓缓地从西边划过,天边的彤云一点一点地褪去,这只是他运行的轨迹中的一段。


第29章 十四
“三军可夺其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臣乃者继上奏章数万言,词穷理尽,忠邪洞分。陛下蔽奸邪,曲容谄伪,遂使国家愔愔,如日将暮。古有桀、纣、孙皓者,破国亡家,自己而作,尚为千古所笑。今陛下取则奸回,败乱国家,不及桀、纣、孙皓远矣!臣终不能与奸臣杂处,事亡国之主。陛下必以臣为罪,则请赐诛戮,以谢中外。”
潘佑的声音回荡在宽广的殿堂之上,字字如石,掷地有声,重重地砸在了重光的心上。
“啪”重光拍案而起,旁边的茶盏随之一颤,盏中的茶水迸溅了出来,溅洒在成堆的奏章上,他怒吼了一声:“退朝!”便大步走出朝堂。
须臾,余怒未消的重光在徐铮等人的唆使下将李平下狱,这已经是这个月潘佑第八次上疏了,虽然和李平毫无关系,可是他们皆好黄老之道,他们一向就是一党,潘佑上疏必是李平唆使。
本想关他几日打压一下潘佑,待气消了就放他出来,不想李平却自尽于狱中。
暮,血色的残阳在花园的水池中流下了一汪血水,它一点一点地从高高的院墙上滑落,同时亦在天际划下了一道即将消散的彤霞。
潘佑枯坐在书房中望着远方西沉的暮日,哀叹道:“南唐迟暮。”
他枯坐了一夜,作《贻别》一文后亦自尽。
庄周有言:“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处顺,哀乐不能入也”仆佩斯言久矣。
夫得者如人之生,自一岁至百岁,自少得壮,自壮得老,岁运之来,不可却也,此所谓得之者时。
失之者亦如一岁至百岁,暮则失早,今则失昔,壮则失少,老则失壮,行年之去不可留也,此所谓失之者顺。凡天下之事,皆然也。
达者知我无奈物何,物亦无奈我何,两不相干,故泛然之也,故浩然之也,其视天下之事,如奔车之厯蚁蛭也,值之非得也,去之非失也。
燕之南,越之北,日月所生是为中国。其间含齿戴发食粟衣帛者是为人,刚柔动植林林而无穷者是为物,以声相命是为名,倍物相聚是为利,汇首而芸芸是为事。事往而记之于心,为喜为悲为怨为恩,其名虽众实一,心之变也。始则无物,终复何有。
而于是强分彼我。彼谓我为彼,我亦谓彼为彼,彼自谓为我,我亦自谓为我,终不知孰为彼耶,孰为我耶。
而世方徇欲嗜利,系心于物,局促若辕下驹。安得如列御寇、庄周者,焚天下之辕,释天下之驹,浩浩乎复归于无物欤。
此吾平昔所言也,足下之行,书以赠别。
“而世方徇欲嗜利,系心于物,局促若辕下驹。安得如列御寇、庄周者,焚天下之辕,释天下之驹,浩浩乎复归于无物欤。”多年后,重光跪在孤寂凄冷的院落里反复诵读着这句话,萧瑟的风吹着院中的梧桐,唯有天上的月光让他感到丝丝的柔暖。
公元974年9月,宋征南唐,重光八弟邓王李从镒主动请缨,自愿镇守宣城,重光知道他阻挡不住,遂允之。
是日,暮,重光处理完朝政后,和弟弟一同来到河边,独自为他送行
暮日迟迟,红红的余辉点点地洒在荡漾的水波上,重光望着远方高低起伏的山峦,这天地一隅的舟舸渺小得如一片枯叶。
“皇兄,镒儿敬您一杯!”李从镒举起酒杯道。
“好!干!”重光亦举杯。
美酒饮尽,红红的霞光似殷红的血,在缥碧的湖水中漫开了,重光抬头望着那青翠而高远的山,他想起了弟弟从小到大的点滴。
生在帝王家的他,从小看着兄长们明争暗斗,因为一目重瞳,他自幼受到长兄的忌惮,能够与他亲近的,恐怕就只有那些不谙世事的弟弟们了。
“镒儿,”重光重重地拍了一下弟弟的肩,他一把将他揽到了怀里:“无论你去了哪里,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天边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沉下了山峦,天地间的舟舸缓缓地远向了天涯。
在吹人酒醒的风中和无声滴落的泪中,重光只留下了一首沉没在历史长河中的诗作。
且为轻舸更迟迟,別酒重倾惜解携。
浩浪侵愁光荡漾,乱山凝恨色高低。
君驰桧楫情何极,我凭阑干日向西。
咫尺烟江几多地,不须怀抱重凄凄。


第30章 十五
黑沉沉的浓云黑沉沉地压在天上,像一块被浸没的巨石,压住了天地间渺小的金陵城。登上高高的城墙望去,远处尽是猎猎的旌旗和阑干的垒栅。
“皇甫继勋!父皇待尔不薄,少封上将,位居一品,而你却隐瞒军情,陷我唐于不义!”重光的怒吼声伴随着轰鸣而起的雷声在沉闷的空气里炸开了:“来人,给我推出去斩了!”
登基以来,他几乎没有下令杀过人。
皇甫继勋,其父皇甫晖为名将。皇甫晖死后,年少无功的他被封为了将军,富甲金陵,朝廷的封赏皆用于蓄养歌妓。宋攻南唐,为保其富贵,欲降国主。每见有死士及奋击者,辄鞭而囚之。百姓和兵士对他积怨已深,他刚被推出门,众云集而脔之。
这一日,重光跪在了皇甫氏的府邸外,凄寒的雨水浸透了他杏黄色的衣袍,象征着男子身份的帽冠在雨中歪斜。自皇甫继勋被众军士砍杀啖肉,他就一直跪在这里,以免他们余怒未消伤及无辜。
他确实不适合当皇帝,之前樊若水叛国,众臣上疏严惩樊氏婆媳,他只将她们软禁。当赵匡胤下令让他护送樊若水家人到汴京时,他奉之为上宾,亲自护送出了金陵。即便这样会背上懦弱无能的骂名,他亦绝对不能伤害无故妇孺。
他又想起了父皇在立他为太子时说的那句话。
必能以仁义治天下。
不知过了多久,寒雨尽了。又过须臾,天上的云一点一点地散开了,昏黄的月光照在了低洼的水坑上,反射出黄莹莹的光。
差不多了。重光拖着沉重的身体站了起来,一步步地拖向皇宫,他要回去准备明天的科举考试。
即便南唐将亡,可只要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天,他也要做这个位置应该做的事一天。
汴京
“陛下,我军已包围江南,只是江南死士众多,以身守城,故久攻不下。”昏暗的屋室里,低沉的声音伴着摇曳的烛火在风中起伏。
赵匡胤靠在一张木椅上,他静默着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的惨白的月。良久,他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像湖面泛起的波纹,出现少时就不见了。
“仁政啊!民心······”
不知过了多久,赵匡胤起身踱步,他清了清喉咙,洪亮的声音在小小的屋室中回荡:“传令下去,此次战役,除江南国主及其家属外皆可杀之!”
门外传来了一阵低微如老鼠的声音,赵匡胤的嘴角向上勾起了一个弯弯的弧度,他知道有人在偷听。
少顷,他走了出去,只见石阶的隅角静静地躺着一块墨玉,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上面,似乎形成了一股和谐的美感,这是李从善的随身玉佩。
赵匡胤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拾起玉佩,唤来随身伺候的太监:“把这个给节度使大人送回去。”
金陵
是夜,雪白的落樱在金黄的月光中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在了青青的浅草上。
重光倚在那棵老樱树下,望着空中飞舞如点雪的樱花,今年的樱花绝美。
她也在她们里面。
他伸手接住了一片飘落的花瓣,看着上面未干的雨露,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她了。
流水般的月光倾泻在地上,在青葱的草地间汇聚成了一道浅浅的溪流,薄薄的樱花瓣似一叶叶扁舟,轻轻地浮在上面,重光起身从老樱树上摘下了一颗熟透了的樱花果。
“你也在它的里面。”
翌日
重光称病辍朝,携李氏族人及国寺僧尼来到了他曾经隐居的山中。这几年,他偷偷在这里建起了房屋和寺庙,就连那座古庙,他都在老和尚允许后稍稍地整修了一番。
将他们安置好后,他又回到了曾经居住的山舍,躺在了那张用竹子搭成的床上。
过了几天,他又去了古刹拜访了那位老和尚。此刻,老和尚的弟子——当年的那个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了。
这少年身披鲜红的□□,雪白的肤色宛若那未染尘埃的洁白美玉,一双乌亮空明的眼睛里可以看见万物的倒影。
重光在问候过老和尚后看向了这位少年:“敢问小师傅怎么称呼?”
“贫僧法号静空。”温润如玉的声音,纯粹如天山冰雪的肌肤,衬得他宛若那不被尘世污浊浸染的仙子。
“静空,老衲先进去给佛祖上香,你来接待这位施主。”老和尚对重光施了一礼便进去了。
静空带着重光来到了山中的小树林里,他抬起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和几朵飘浮的白云,一排鸿雁从远方高高的山峦上飞了过来,转瞬间又消失在天际,他轻轻道:“它们又飞回来了。”
是啊,它们又飞回来了。重光亦仰头望向了云天之间那道白弯弯的月牙儿,他拿出那颗樱花果,郑重地交给了静空:“请小师傅代我找个地方种下。”
是夜,重光坐在茅屋外,沐浴在柔暖的月光里。他想起了一手打下江山的皇爷爷,想起了死在润州的杨氏族人,想起了从善寄回的密信中的那句“除江南国主及其家属外,皆可杀之。”,想起了不久前在战场上失踪至今生死未卜的弟弟从镒,想起了历朝历代为了保全祖先那所谓的尊严不惜牺牲一城生命的亡国之君······
人为了欲望,总是偏离本位,苦苦追寻,苦苦挣扎,却不知一切终将回归到原点。
悲剧就暂时在重光这里结束吧。
第二天,他备好了车马,唤来了族人和僧尼道:“这里的房屋、寺庙、田地、银钱皆是为你们预备的,你们可以选择留下或同我回去。只是有句话先说在前头,到了汴京就不再是你们的家了。”
他们大多留了下来,只有仲寓、从谦和露晞跟着他回了金陵。


第31章 十六
深黑的夜中看不见星星,只余一轮孤零零的明月孤零零地照耀着人间。
重光抱着娥皇留给他的烧槽琵琶和一些她生前编写的乐谱来到了空荡荡的国寺,他将它们放在了佛像面前,接着跪拜叩首。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从国寺里走了出来,然后放了一把火,这把火一直从国寺蔓延到了樱花林。
金黄色的月光柔柔地映照着熊熊燃烧着的昏黄火光,在漆黑的夜幕之中仿佛是那墓室里先用金沙点缀再用黄油渲染的壁画。
他回到宫中,来到藏书阁,将那些常见的书皆收入了行囊,只留下了一些他珍藏的罕见的古籍。
他没有烧书馆,他亦没有资格去烧。他知道它们会被谁收藏,但他不是那种自私的国君,亦没有“不能让自己国家的书落入敌人手中”的观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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