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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错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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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烧书馆,他亦没有资格去烧。他知道它们会被谁收藏,但他不是那种自私的国君,亦没有“不能让自己国家的书落入敌人手中”的观念,他只知道他和它们皆只是历史的载体,流传于后世、为后人所知是这些书的使命,亦是他此刻的使命。
忙完一切之后,他唤过露晞,道:“晞儿,今夜是你回去的最后机会,若到了汴京,就不再是你的家了。”
公元975年十一月,南唐国主李煜出降。
是日,重光散发去冠,袒露上身,行走在飘摇的风雨之中。一头蓬乱如野草的黑发在湿寒的风中飘动,淌满冰冷雨水的脊背更衬得他像一个逃亡的奴隶。
只可惜他不是奴隶,此刻亦不能逃亡,因为他的背上背负着一个国家。
行至城下,他命人打开城门,但见城外包围着北宋的军队。
重光行至主帅曹将军的马前,他缓缓地跪下,颊边的鬓发被风吹得有些遮住了视线,谦卑而不有失尊严的声音在猎猎的冷风中凛然响起。
“罪臣李煜叩见曹将军。”
“不敢,不敢。”曹彬急忙下马将之扶起:“江南至汴京路途遥远,国主还是先回去收拾些细软为好。”
“多谢曹将军。”
他回到宫中,将将金银分给了臣下及百姓,只留了一下必要的装入行囊之后,便随宋军上路了。
灰蒙蒙的雾霭笼罩着愈来愈小的金陵,行舟上的重光倚着湿冷冷的桅杆,他望着烟雨中朦胧的青柳,故乡的童谣似乎犹在他耳边回响,不曾远去。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被皇爷爷夺取皇位发配润州的让皇杨溥在渡江时写下的诗。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
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榭亦荒凉。
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孤舟泪万行。
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这亦是他此刻的心境啊!
昔年皇爷爷从别人手中夺取江山,而今······
在太阳运行的轨迹之下,唯有生命是新的。
至汴京,重光被安置在了一座名唤礼贤阁的宅子中,那是一座依照南唐风格建造的宅邸。他的子弟臣下皆被封官,只有他暂未被授职。
是夜,赵匡胤独自将重光召入宫中。
“罪臣李煜叩见陛下。”
“起来,坐吧。”赵匡胤看向了身侧的一把木椅,示意他坐上去。
重光缓缓地起身,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坐下。
待重光坐定,赵匡胤起身来回踱步。此刻,阴风吹起了沉沉的帷幔,有微雨入户。半响之后,他问:“历代国君纵是城将被破,亦要撑到国亡身死,以保祖宗颜面,以全身后名。为何唯汝独降?想必汝非贪生怕死之辈。”
“陛下既下此命令,想必应该知道答案吧。”重光平静地说。
“也对,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维系不了统治的秩序,守不住你祖父打下的江山。”赵匡胤踱至重光的身前,他俯下身,直视着重光的眼睛:“李煜,汝违逆天命,不怕有一天会受到天罚吗?”
重光目光深邃,不知看向何方:“天道已失,自重光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在遭受天罚。”
赵匡胤背身去,静默良久,道:“杀汝叔父者,并非汝兄。”说罢便转身离去。
飒飒的夜风中只留下了他疾行的足音。
翌日,重光被封为了违命候。
“违命候······”重光坐在梧桐树下,望着那高高的院墙上蓝蓝的天。
有多少人敢违抗天命呢?


第四章 。东风不卷珠帘垂,醉唱秋月朱颜泪。


第32章 一
轰鸣的雷声渐息,沉闷的雨声隐没在漆黑的夜中。
赵匡胤平躺在床上,绣着龙纹的锦衾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风中摇曳的烛火映照着他双颊上凸起的颧骨。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臣弟叩见皇兄。”偌大的寝殿上传来了低微而沉着的声音,仿佛是空荡荡的山谷中转瞬即逝的回音,使人有些戚戚然。
“过来吧。”赵匡胤看着帷帐上绣着的祥云,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少顷,他眼前又出现了那张熟悉的脸。
“义儿,为兄走后,这大宋的江山就交给你了。”登基以来,他第一次没有对弟弟自称为“朕”。
赵光义面无表情,腿不知不自觉地一弯,双膝跪在了地上。此刻的他就像一尊跪拜的石像,肃穆而无声息。
“吾已在太庙立下石碑,自此之后,所有后继之君都有到只身至碑下起誓。”赵匡胤此刻的声音沉重而富有威严——那是一个帝王的余威!他目光凛厉地扫过赵光义的脸颊。
“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不得杀士大夫及上疏言事人;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他打开了床头的盒子,握住了里面的一把铁斧,将之举起,缓缓地交到了赵光义的手中:“这是你当年赠予我的斧头,我现在将之还赠予你。今后记住,握好你手中的斧头。”
沉重的声音在低沉的晚风中消逝,斧头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须臾,便消然于无有,晃动的烛光中落下了黑斜的影。
公元976年,宋太宗赵匡胤逝世,赵光义继位,改封违命候李煜为陇国公。
是夜,萧索的风扯下了院隅一棵梧桐树上的枝叶,将它们丢弃在孤清的树影中。
重光独自坐在小楼台上,倚着栏杆,看着四周高高的院墙,稀疏的星斗中一轮新月宛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插在断肠人的心上。
仲寓和从谦被封在了其它府邸,被封为郑国夫人露晞随其它命妇入宫赴宴,数日未归。此刻,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萧瑟的秋风盈满了他的衣袂,凉冷遍布全身。月光下,重光举起酒壶一饮全尽。亡国后,他就一直过着醉而复醒醒复醉的生活。
不,以前他也经常这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他叔父和长兄相继离世后?还是从他被推上那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后?抑或是从娥皇和仲宣离开他以后?
他也不知道。
空空的酒壶滚落在地上,重光顺手扯下帽冠,被解束的头发伴着眼角滑下的泪在风中飘飞,一首词在清醒的醉意中诞生。
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第33章 二
淡黄色的月光在轻而薄的纱幔上印下了一道浅浅的晕,清风拂过,铺着软垫的白木笼罩在瑞脑的熏香里。
露晞未着衣裳,她躺在绣着祥瑞的软塌上,垂下的长发像一团细细的黑丝,紧紧地缠裹着她那白皙且娇小的身体,上面那庞大而肥硕的躯体重重地压着,耳边的发丝被他呼吸而摩擦起的风微微地吹起。
赵光义俯在龙床上,床下不远处坐着几位宫廷画师,身下的小人儿静静地躺着,右手紧紧地握着她平日不离身的鸯佩。
前一刻她还在挣扎,而他只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她便不再动弹。
“你这样不怕这鸳鸯佩的另一只碎了吗?”
那只鸳佩他可经常见他戴在腰间呐。
他轻轻地解下了她的衣带,缓缓地褪去了她的衣裙,而她却像一只待宰的羊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透明的纱幔在月光下飞舞,他用那久经沙场布满伤痕与茧的手掌玩弄着她那纤细而莹白的身体,啮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后又举起鲜红的蜡烛,用那昏黄的火焰轻灼着她的全身。
闭合的双目下,晶莹的泪划过了她那抹着腮红的脸颊,浸透了枕上绘着的洁白莲花,复又干于无痕。
礼贤阁
月透过敞开的窗栊照在了不眠人的床头,屋外响彻风声和断续的砧声。
许是哪位妇人正在磨针,准备为她远征的丈夫缝制寒衣,重光这样想道。
从古至今皆如此,在帝王的眼中只有扩张自己的国都,光耀祖先的英名,而百姓的生命在太庙眼中就如草芥般卑微。
然而,无论帝王将相也好,黎民百姓也罢,在这天地逆旅间不都如尘埃般渺小,如云雾般短暂吗?
风声不止,寒砧断续,江畔之水向东流淌永不停息。
那一夜,重光数着砧声在月光中度过。
初晓,霏微的寒雨霏微地浸透了暮秋的落花,渗入了略带微香的泥土。
风吹起了未卷的珠帘,使屋里的人又看到了窗外的景色。
又一度风雨春秋过。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了一阵撕肝裂肺的哭声,重光起身走了出去。
露晞回来了。
只见她衣裙微乱,一头的青丝只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素脂微抹,不见了去时的红妆。
他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露晞朝他扑了过来,在他一阵捶打、一阵哭嚎。而他只静默地站立在风雨中听着她的哀哭和谩骂。
待露晞的哭声渐息,重光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晞儿,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他扶着露晞回到了她的房中,留下了一个清冷的背影和一句低沉的话语。
“此非汝家也。”
不久之后,露晞又被邀去皇宫赴宴。
那一天,她穿着一身绯色罗裙,像院中凋谢的花,一朵红花飘落到了她那绾得高高的髻上,泪和着殷红的胭脂滴落在她足下的黄泥中。
屋内珠帘不卷,孤清的酒伴着孤清的人。
乌夜啼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留人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34章 三
谢新恩
樱花落尽阶前月,
象床愁倚熏笼。
远似去年今日,
恨还同。
双鬟不整云憔悴,
泪沾红抹胸。
何处相思苦,
纱窗醉梦中。
重光写下这首词,默默地拿着它走至屋外,在月光之下焚烧。
绯红的火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鲜明,他仿佛看见了娥皇在月下弾拨琵琶的身影和亡国前夕在火光中飘飞的樱花。
“樱华。”他轻声唤起了她的闺名。
前几日除夕,他还抱着他和她的孙儿正言玩耍,那孩子生得白白净净,甚是可爱。
他想起了潘佑的那句“得者时也,失者顺也。”
徘徊至小池边,借着昏黄的月光,他看见——青丝白了。
岁运之来不可却也,行年之去不可留也。
他解下系在腰间的酒壶,一饮而尽。
月光下,清风中,他又听见了娥皇坐在山舍前唱着“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月夜。”
一首诗在他的醉梦中诞生了。
鬓从今日添新白,
菊是去年依旧黄。
万古到头归一死,
醉乡葬地有高原。
公元978年,七月初七,夜。
这一日是乞巧节,是重光的生辰,是他离开金陵亡后的第三个生辰。
礼贤阁中挂满了五彩的花灯,一轮明月高高地映在青绿的湖面上。
大厅内传来了丝竹管弦之乐章,歌妓们正在弹奏着《虞美人》的曲调,重光坐在正中央唱着他现场填下的词。此刻的他一身月白色的衣袍,腰墨玉,和当下的气氛有点不搭。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那一刻,乐声响彻云霄。
“三弟,你可是要去参加陇国公的生辰?”赵光义拦下了正要上马车的赵庭美:“可否替我给他带一壶薄酒,贺他生辰?”
“多谢皇兄。”赵庭美行完礼便接过赵光义递过来的一壶酒上了马车,今日是他忘年交李煜的生辰,本应早去赴宴,可不知何故,皇兄为着一下琐事拉着他商议了好久。
礼贤阁
“陇国公,魏王殿下到。”
重光示意让他进来,复又醉于笙歌。
赵庭美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待他坐定后道:“重光,皇兄让我待他给您捎壶酒。”
重光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代我谢过陛下。”,他让人传过那壶酒,一人饮尽。
随后,他人歌妓继续弹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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