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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婚结姻缘未了-第40章

小说: 婚结姻缘未了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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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这件事渐渐风平浪静了。
倘若就此结束,周然也只是少年心目中的美丽传说破灭了一下而已。可这事的真正结局是,半个月以后,那年轻女子淹死在她曾经救过周然的那条河里。据说,一名老人下河打捞不慎落水的金戒指而遇险,她先是救起那老人,又再度下河帮她寻找戒指,最终溺水身亡。这件事在当年的地方媒体被反复提及,人们从各种角度论述,一个工作还不满一年的前途无限的女大学生,为了一枚金戒指丧命是否值得。
无论如何,她走得很荣耀。那些不好的旧事本来就没有太多人知道,此时更被大家遗忘,只记住了她的好。
也没有人质疑她的死因,除了周然。他很难相信当年那个挟着十岁男孩还能划水划得自由自在的游泳健将会在这一汪深度还不及头顶的水中被淹死。他在脑中回闪着老师哭泣的脸和悲伤的眼神,他坚信她是因为对生活绝望选择了自杀,而他的父母就是凶手之一和之二。父亲把她骗至悬崖边,他俩一起把她推下去。
那对已经被儿子在心中宣布为凶手的父母,在经历了这场风浪之后竟渐渐和好了。在家中,他们吵闹不再,相敬如宾。在外面,他们是别人眼中的贤伉俪,处世谦逊厚道,事业小有成就,还有一个人见人羡的优秀儿子。没过多久,他的父亲因教学改革受到瞩目而再度升职,母亲因成功举办某大型活动而被记功,他俩共同接受报纸采访时说:“家庭是我们永远坚强的后盾。”周然觉得他们虚伪到让他无法忍受。
那个意外早逝的姑娘很快被人遗忘到角落里,只有周然还在时常怀念。尽管她卷入了那些并不光彩的事件中,也让周然见到了她无尊严无形象的另一面,但周然依然觉得她像天使。纯良的天使本不该有瑕疵,也不该有这样的结局,少年人心目中的完美化身不容玷污。也许是为了让这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也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不至于完全破灭,周然理所当然地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的父母。每多想起老师一次,他就多讨厌那对道貌岸然的夫妻一分。
许多年后,周然就会发现,他自己的个性与生活与父母何其相似,装聋作哑,消极逃避,粉饰太平。只是彼时他那颗清纯年少的心灵正居于理想国之中,意识不到这一点。
一个月后,周然初中毕业。他整个暑假天天待在河边,尽管家中已经不再有吵架的声音。他常常只脱掉鞋子,穿着衣裤潜进水中央,体会被河水吞噬的感觉,体会那女子临死前的心情。
第一次他湿淋淋地回到家,周妈问:“你怎么了?”
“外面下雨。”
“没有啊?”周爸向外望了一眼。街道上没有半点湿意。
“下了,你们看不到而已。”周然冷冷地说。
再后来,他们什么也不再问。
周然在河水中的闭气功力越练越好,他在水底一潜就是三四分钟。在那里他感到很宁静,没有人打扰。
但是有一天,当他如常地潜在水底,突然被一股柔弱但坚定的力量扯了起来,那个柔弱的臂膀拖着他一直游上岸。他不想别人为他呛水,老老实实地配合。
多事的救命恩人把他丢到岸边便掐腰斥责:“你活腻歪了是吗?”那个声音清脆悦耳,依稀曾闻。
他抬头看向这声音的主人,湿淋淋的发遮着她的脸,触目可及的是被水浸湿的衣服勾着正在发育中的少女曲线。
“想死的人,你看什么看?”
“谁说我想死?”
“你若不想死,穿着衣服下水做什么?神经病!”
五年的时间,世间已经历沧海桑田。在五年前他遇见那名少女的同一处空间中,周然遇见另一名少女,她的名字叫作路倩。
每一名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少年都有烦恼。周然的烦恼是他那个家的伪善。在同学们的眼中,他的父亲忠厚潇洒,他的母亲知性美丽,他的家让人艳羡。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可笑到难以忍受,想要逃脱。
路倩的烦恼则是她家中的困窘,父亲工作辛苦却被拖欠工资,母亲体弱病重上不了班,她自己则搭上整个暑期到这里给一个有钱亲戚做保姆,每日受尽冷眼奚落。
路倩每天下午只有一小时的休息时间。当她发现这条淹死不少人的河边人迹罕至少人打扰,便几乎每日来报道,双手拢在嘴边对着河对岸的山崖声嘶力竭地喊:“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
她每次到来都会打破周然想要的宁静,但周然并不排斥。他是个没学会大声讲话的孩子,有火气也只在心中慢慢地自我消化,但这个女生每天反反复复喊哑了嗓子的这几句,就像在替他喊叫,他听得很舒畅。
路倩有时也把暑期作业拿到河边来写,她总是一边哗哗地翻着课本找公式,一边涨得脸通红,气急时就向河里狠狠丢石头。
周然说:“我帮你看看。”
“走开。这是高一的题目,你一个初中毕业生装什么大师。”
周然不理会她的轻视,拿来她的课本翻了几分钟,然后在她的惊愕目光下,刷刷地在演算纸上给她写好答案。
后来他俩就每日准时在这里“约会”,周然一边自学着高一的课本,一边帮她补习。路倩悟性不差,成绩也不错,只是上个学年因为照顾生病的母亲,落下了太多功课。
路倩的出现给了周然这个空虚失落的暑期很多的安慰。
这本来是件好事情,两个少年人,团结友爱互勉互助,正是和谐社会的典范。但是被好事者传到当事人家长耳中,听起来就很难听。十多年前,“早恋”之于中学生,是家长们最避如蛇蝎的字眼。
周爸严肃地质问:“你想走歪路吗?”
周妈伤心地恳求:“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周然在心里冷笑。这个曾与学生和下属关系暧昧的有妇之夫,这个在家里大吵大闹摔碗撞墙害他不能安静读书的女人,这一对杀人不见血的凶手,都曾经是年幼的他敬爱的对象。现在明明是他们走歪路,让人失望,竟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地来要求他。什么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自然不理会,与路倩走得更近。
周家拿周然无法,只得从另一方下手。周妈绕了几重关系“偶尔”遇见路倩的亲戚,聊天过程中又“偶然”提及孩子们的交友情况,无比诚挚地说:“在一起玩耍也没什么,周然是个会读书的聪明孩子,不会耽误学习的。但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正是身体发育期……男孩子容易好奇冲动……万一……什么的……就对不起女孩子了……”她字面意思是怕女孩子吃亏,字里意思则是请这女孩子自觉自爱地离她优秀的儿子远一点,别影响了人家的大好学业与前程,对方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路倩在这势利的富亲戚家已经过得很辛苦,为此更是雪上加霜,气得哭肿了眼。周然知晓事情始末后回家也没提半个字,只在心中给父母再添一笔欺凌弱小与两面三刀的罪状。
开学后,路倩离开这座小城回到自己家,偶尔给他寄信。周然也开始了他的高中生活。他漫不经心,上课打磕睡,放学后踢球到天黑,晚上看电视到深夜,但是无损他的成绩。除了他在中国式应试学习方面的悟性本来就比别的孩子高一点,更因为那些高一课本他在暑期里就已经读过大半。
后来他终于找到一个可以离家的借口。他的爷爷过世了,奶奶一时难以适应独身生活,脾气变得古怪,保姆们换了一个又一个,叔叔姑姑们都头痛不已。
周然是周家唯一的男孙。老太太平时重男轻女得厉害,周然一直觉得不公又不屑,但此时却成了他的绝佳理由。他对父母说:“奶奶最疼我,我要去陪奶奶。”
周奶奶住在离他父母几百里之外的海滨城市,这意味着他要转学。
“不行。你奶奶年纪大了,保姆是外人,谁来照顾你?”周妈说。
“不行,那边任何一所学校的升学率都没有我们这里高。”周爸说。
在儿子的问题上,这对曾经的怨偶的立场惊人的一致:“你是不是想与那个路倩在同一所城市?跟你说,你想都别想。”
周然一句也不反驳,但他用行动来反抗。就在身为校领导之一的周爸刚刚在全校强调了纪律问题的不久之后,他旷课数日,恰好达到劝退的程度,又故意搞得人尽皆知,让班主任与教务处无法替他遮掩。秉公执法的周爸只能安排儿子去另一所同城的学校。周然很快又炮制了另一出违纪事件。
他这样折腾了大半年。周爸周妈终于明白,一日不如他愿他便一日不会消停。另一边,周奶奶对孙儿的即将到来激动又期待。他们认输了。
周然终于成功地提前远离他的父母。他本以为他要挨到上大学。
说起来,在周然与父母斗法的过程中,路倩一直很冤枉地替他背了黑锅。他当然不是为了离路倩近一些才去陪奶奶,他只是为了能离开家;他也不是为了路倩才放弃保送名额,他放弃只是为了让父亲多年的愿望破灭;他更不是为了路倩才放弃出国放弃读博,他只不过觉得读博无用出国太累而已。
在他那几年的岁月里,把他曾经从父母那里感受到的伤害一一地还回去,一直是他最重要的事,胜过学业,胜过爱情,胜过他自己。
“你们让我感到失望那么久,我也让你们体会一下什么叫失望。”做任何事情都不要称了父母的心意,这就是周然的行动纲领。
路倩被他当枪使,令他多少有些心存负疚。他不容易对人动心,他与任何人保持距离,难得有人一直在他身边,与他有几分渊源又了解渐深。后来他就顺理成章地与路倩在一起了。他对待路倩一直很好,陪她吃过不少苦,与她一起渡过艰难时光。
可惜周爸教书,周妈管人,却从没搞明白应该如何对待自己这个聪明的沉静的连反抗都无声的儿子。他自小让他们省心惯了,任何事都不需要操心,他们没想到他们儿子的叛逆期要比其他孩子更长更难搞。
周爸说:“你若是跟她在一起,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周妈则直接付诸行动,趁出差机会专程去见路倩,他们虽非大富之家,却愿意为路倩提供足够的费用让她完成学业,而不必像现在这样半工半读。她恳请路倩不要拖累耽误周然的前程,更不要让她娇生惯养的儿子在求学期间为一个女人受苦。
其实这二老也说不上路倩到底哪里不好。这女孩家境差,但他们不是势利之人,并非不能接受;这女孩眼中不时闪现的一抹精明的光芒他们也不大喜欢,但这也不能成为他们反对的理由。他们只是直觉这女孩不适合自家儿子,更气愤因为她的出现破坏了他们家庭的团结和谐。总之,他们似乎是被他们的儿子传染到,也学会了迁怒,也一起叛逆了。
若不是这一对父母如此致力于拆散周然和路倩,也许他们俩走不了这么远。他俩都是聪明人,相处得越久,默契越多,就越明白两人的个性中难以互补的差异与难以调和的矛盾。但是在这样的压力下,却让他们越发地坚持。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更有自信心,总以为困难都可以战胜,一切都可以改变。他们觉得智商可以弥补情商。
随着年纪渐长,阅历渐多,周然渐渐能够体会当年父亲与母亲的失常,他理解父亲,同情母亲,也在心中承认,他们其实在多数事情上都无辜,只是被自己的少年情怀所迁怒;他渐渐理解父母近年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他好;他也渐渐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对他们的伤害。
但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难以收回,有些人永远也学不来弯腰低头。周然自己恰恰就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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