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码头-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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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高,实在是高!
就这样,狼营派出的人刚才在放灯现场盯上了河田秀子,也是瞅准了程璐离开的空当想要挟持这个女人,没有想到被马有义抢了先。正不知如何是好,听马有义让那女人往程府走。程府在寨子山,去寨子山是必经西云寺的。狼营的人大喜,便紧走几步赶到马有义和那女人前面,埋伏在西云寺山门一侧的阴影里。等那女人一到跟前,就一个饿虎扑食,挟了那女人朝山门里拽。
狼营这袭击来得太突然了。有那么一瞬,马有义完全被惊呆了。如果换个人,狼营肯定就得逞了。可马有义是什么人?是久经战阵,敏捷胜过脱兔,凶狠近似狼豺的一个家伙。他岂能容得狼营如此这般“活人眼里插棒槌”!只见他在一瞬间的呆愣之后,当即扑了上去,对准那行劫者中的一个猛击一拳,又对准那行劫者中的另一个猛踢一脚,只听那俩倒霉蛋一声惊呼躺到了地下。马有义拉起浑身战栗不止的日本小女人就跑。刚跑出西云寺山门,迎头就碰上了程璐。
程璐狐疑地问:“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马有义微怔,道:“你还问呢!让你陪她,你到哪里去了?有两个狼营的家伙企图挟持她,刚才好一场打斗。”
程璐见惊魂甫定的河田秀子朝着马有义连连致谢,也便释然,笑着对马有义说:“咋?又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马有义道:“谁叫咱天赋‘桃花运’,想躲也躲不开来着!你不也总在这类好戏里‘妆身子’吗?好好体会一下老天爷的良苦用心吧。”
说得河田秀子也笑了。
马有义将程璐和河田秀子一直护送到程府。临别,河田秀子对马有义再次表示感谢,说:“秀子明日一早就要离开了。秀子将永远铭记您的救命之恩。”
当晚,河田秀子和程璐、程珂姐妹俩挤一屋睡。程璐回想今晚河田秀子险遭挟持的事,深感自己应负照应不周之责,亏得马有义及时出现,解救秀子于危厄之境。忽然又忆起今年春上马有义在敌特的枪弹之下救护自己的一幕……后来在半睡半醒中,她发现自己同马有义一起依偎着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当他的大手抚摸在她的脸颊、颈项上时,她的内心便有一种强烈的欲念生发出来……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隆隆声将她惊醒,接着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将桌子上的一只暖瓶震地下摔得粉碎。
程璐翻身下床,见姐姐程珂和河田秀子正紧紧靠在一起,缩在炕角瑟瑟发抖。程家院子里大呼小叫乱作一团。程璐披衣跑出大门一看,见一架敌机正消失在西面天际。寨子山村头中了一弹,两户人家的窑洞被炸塌,门窗和场院里的柴垛燃起了熊熊大火。一个早起挑水的老汉被炸飞一条腿,此刻顾不得自个儿,正朝着倒塌的窑洞呼天抢地。一头牲口身首异处,肠肚挂在路旁的树梢上。程璐叫声“不好”,转身进屋找了一卷粗纱布,又在院里挑起一担水桶就跑。一路跑一路叫唤:乡亲们,快!快救人,快救火!
程璐跑到弹着点,发现另一处院子里,她本家一个姐姐正上茅厕,也被炸掉一只手,现在正光着屁股躺地下嚎哭。程璐连忙扔下水桶,先给姐姐穿好裤子,撕了一块纱布要裹扎血流如注的手臂,却怎么也止不住血流,急得自个儿也哭起来。村上人也络绎赶来了,从村头水井到着火处很快排起了一条长龙,水被一桶桶传递上来,泼向火苗。程璐见村上几个年轻人围着断了腿的老汉,为他包扎伤口,同样无法止血,只好叫人找担架赶快往碛口医院抬。她爹程云鹤过来说:先得止血,止血。像现在这么流下去,到碛口人早没命了。程璐毫无来由地朝着她爹吼叫起来了:止血,止血,说得轻巧!谁不想呢?吼着叫着,自己又急得哭了起来。这时只见那河田秀子拨开众人走过来了,对程璐说:您去干别的吧,伤员这里让我来!程璐见河田秀子也是泪水盈盈,疑惑道:你……能行?河田秀子说:我是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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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田的二次碛口之行,虽然没有来找程家的麻搭,但程云鹤却是难睡安稳觉了。他夜夜噩梦不断,总也离不了鬼子来犯,离不了鬼子满院子折腾着找寻银窖。现在日本人将炸弹扔到了寨子山村口,程云鹤更是寝食难安了。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必将影响程家未来命运的决定:将自家库存银钱拨往大西北,扩大他家建在乌鲁木齐的毛纺厂规模,同时在从张家口到库伦、恰克图的广大地域去谋求发展。
程云鹤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总是当即付诸实施。这时,盛家大少爷盛克俭来到程府,说他也想到那里实地看看。盛克俭说他认识两个汾阳人,近年一直在从内蒙到苏俄的边界上做生意。二人精通蒙语、俄语,既然姑夫想朝那边发展,何不将这二人请到家来先学学那边的话。程云鹤点头说:好啊,我在家里做该做的事,你去汾阳请先生。到时说声走就可以走了。
盛克俭告别程云鹤后当即出发,三天后,果然将先生请到了碛口。不是请来一人,而是请来两人。一人是可教蒙语、俄语的,一人是可教英文的。他自己打了另一个“小九九”:三样外国话他都要拣常用的学些,将来或走北,或走南,反正是要准备“走南闯北”、背井离乡的。尤其令盛克俭高兴的是,在汾阳人的指点下,他跑到铭义中学附近的一个书店中,居然买到了几套《蒙古翻语》、《俄罗斯翻语》和《英文速成》,足可做他们的教材了。
盛克俭这里是“满载而归”,程云鹤在家却并没有做成“该做的事”。一开始是程云鹏坚持他一贯的观点,即把银钱置成地。他说:要说稳妥,数把银钱置成地稳妥哩。日本人他再凶,也不能把地抢到日本国去。程云鹏的妻子白玉芹近日听说程环做甚生意弄了一大笔银钱已经入库,担心这银钱被老大一家找寻借口独吞下去,所以一反前段不愿分家的主张,现在是力主赶快分家的了。她说:眼下这么个年月,咱这么一大家子人,尾大难掉呢,让大哥大嫂偏操心!不如就此分开吧。程环自然也是别有主意,说:人,但凡有三分奈何,谁心甘情愿走西口呀!盛如蕙对要不要心甘情愿走西口倒无所谓,只要他男人说好他就依从,只是近日她的心思完全在另一宗事上。在她看来,这宗事比天大,比地大,程家的生意能做不能做,赚了还是赔了,那都是命。命里有八合,老天不会给你一升,顺其自然好了。可这宗事,她不能“顺其自然”。什么事?两个女儿的婚嫁。
说起这事,还得从老早以前发生在李家山的一件事讲起。却说李家山村脚下那块阔大的滩涂早年是没有耕地的,村人称之为南滩。相传在前清道光年间,李子发的四世祖名叫李运旺的,家里养的一条青花牡牛生下一只麒麟来。当时李家人有眼不识真神兽,硬将它误作怪物活活打死。那麒麟既是神兽,被打死的就只能是其肉身,而它的魂魄便成为一个无处不在、无时不有,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存在。却说那麒麟虽然无端受到李家人的虐杀,可善良本性不改,因念及李家山乃自个儿落草人间的故乡,便在临别时借黄、湫二河的神力,一夜间在那村脚滩涂上变出二三百亩上好的水田来。李家山人为让后代永远铭记神兽的功德,从此将那滩涂更名为“麒麟滩”。
民国二十七年夏,也不知是从哪一天起,李家山村突然有人传言,说某人在麒麟滩锄地时看见了那只麒麟,且那麒麟忽作人语云:白牡丹开了,黑牡丹开了,红牡丹开了,绿牡丹开了,天下的牡丹都要哭了。这话在村人中风传开来,有的说,牡丹之花历来是世事兴旺的征兆,“开了”却又“都要哭了”,这岂不是说往后的世事让人捉摸不透吗?有的说:牡丹乃主富贵,“开了”却又“都要哭了”,这世事怕是要小人得志,于富贵之人大大不利了。而村上一位阴阳先生却是另有一番解释。他说:牡丹乃万花之王,属阴柔之主,“开了”却又“都要哭了”,那是麒麟在告诉人们:碛口地面的女人们要遭殃了。众人想想,觉得还是阴阳先生说得有理、实在。小鬼子既能来碛口一回,那就会来十回、百回、千回。小鬼子不是人,是些畜生。畜生闯进牡丹园,那牡丹还有不遭殃的!这解释正好与半年多来碛口地面随处弥漫的恐慌心理吻合了,结果,那麒麟滩上一时便出现了数不清的化表烧香祈求神兽保佑之人。白天田林内外一片青烟缭绕,晚来火光彻夜明灭,犹如簇簇鬼火飞窜。与此同时,碛口地面凡是养着大闺女的,莫不惶惶然如怀里揣了一颗定时炸弹!在这半年多的时日里,十七八岁的女娃十有八九都出嫁了,连十三四岁的也是能出手就出手。女婿嘛,不是在挑在拣,而是在抢在夺。只要是个没家没室的成年男人,不管丑俊,一时都变成了香瓜宝虫虫。“二八佳人八八郎”和“二八佳人一八郎”都不再稀罕。在这种情势之下,盛如蕙眼瞅着两个老大不小却还稳踏踏坐在娘家炕头的闺女,不着急上火才怪!盛如蕙也曾一次次叫来闺女们唠叨,说你们这俩东西怎恁不晓事呀,知道的说你们是要挑人哩,自由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甚毛病哩!可闺女们却是软硬不吃,姐妹俩总是用同一个腔调打发她:“咸吃萝卜淡操心啊!”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盛如蕙如此这般想着,就对丈夫程云鹤说:把珂珂和璐璐嫁了,你想上天入地全依你!
程云鹤面对的真个是“七嘴八舌”了。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程云鹤向北拓展的意向既定,便是有“七十嘴八十舌”也休想动摇于他。要不,程云鹤还叫程云鹤吗?程云鹤的目光从妻子、儿子脸上一掠而过,只看着兄弟程云鹏和弟媳白玉芹说话了。声音沉稳而亲切:“兄弟,弟妹!你们用心听着:今日我程云鹤既已决定走出去,再无更改的可能!说到底,我这么想这么做,也还是为了咱这个家!如果你俩信得过我呢,就跟我一起走这条道。咱还兄贾弟耕,我在外头赚下‘赫十万’(方言,极言其多),也必要‘二一添作五’。我程云鹤今日对着父母在天之灵发誓:往后我若有亏自家兄弟,天打五雷轰。不过,眼下确是兵荒马乱,再怎说,后路也是黑的。古人有话: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俩再好好合计合计,如果真想分家另过,哥今日也不敢勉强了。回头我给咱把子发和如荣请来做中间人,你俩看是怎样?”
一家人都沉默了,包括程云鹏和白玉芹。程云鹏先前说那一番话,原无想分家另过的意思,后来经白玉芹一说,一颗心倒是真有些活泛的意思了。可现在真要他点头或摇头时,却又犹豫,只是架不住白玉芹暗中又掐又拧的,便点了头。这样一来,几十年如一日一个勺子盛汤喝的程家就真正面临分崩离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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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六,李静以回家过年为名,潜回李家山,为的是面见崔鸿志,向他转达一份重要情报。
当晚,崔鸿志在李府会见了李静。
李静拉着崔鸿志的手孩子似的哭了。那哭声几经压抑,格外凄惨而苍凉。崔鸿志忙反身将屋门插死,悄声安慰道:“李静同志,你受苦了!”随即又提高嗓门厉声吆喝:“李静,你给我放老实点!”
李静果然就“老实”了,规规矩矩面对崔鸿志坐在炕沿上,做一副接受讯问的样子,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