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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夜箜篌尽-第19章

小说: 一夜箜篌尽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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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归闲

  君归闲是当真不怨谢紫的。
  他看着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小师弟,笑道:“小紫,无论今后如何,你只要记得,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言罢,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广袖流转,一眸平和,流华尽葬。
  谢紫心下如撕裂开一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兄被自己端来的毒酒害死。
  那种痛,深入骨髓,好似血管中堆满冰雪,刀尖划过心脏。
  叫那七窍玲珑的心肝流尽了血。
  只留下满心霜寒。
  痛的连言语都不能。
  “小紫,这一切与你无关,是我自己,从一开始便看错了人,也,看错了我自己。”
  君归闲淡笑着松开手,酒盏落地,精美的白瓷碎裂成七瓣。
  破碎如容华与流年。
  从一开始,他便错了罢。
  不仅仅是不该执迷于复仇,不该羞辱折磨他,
  也许他根本,就不应该喜欢他。
  否则,此刻,
  他就会还是,那个明月山上,烹茶煮雪看青梅的君归闲。
  有一个慈爱的师傅,有一个贴心的师弟。
  有一段,不再权倾朝野,却恬淡温和的岁月。
  可惜,一子错,
  满盘皆错。
  “这毒酒的味道,是流华醉啊。”君归闲笑着望向谢紫,似有些怀念。当年赐给君逸云的,恰也是藏在流华醉里的断肠。
  谢紫忽然道:“你分明知道……”
  分明知道断肠之毒能让人活活痛死。
  中了断肠的人,会活着领教断肠之痛后,再被这痛给折磨致死。
  是让死不瞑目的毒。
  为何,不选个轻易的死法?
  君归闲自然是听懂了的,他笑得温和:“君雁雪想要的就是我死得痛苦。如若达不成目的,绝也不会放过你。”
  谢紫却觉得寒透了骨骼。
  “够了!”
  谢紫状似疯狂地忽然笑了起来,笑得那样痛快,笑得那样张狂,却抵不住满眼泪。
  他那双从来风月萦牵的眸里只一片幽深寒凉。
  那样冷酷的目光,却是滚落下热泪。
  他说:“师兄,我断不会让你死得那样痛苦,如若你注定要死,不如我……”
  说到后头,谢紫一顿。
  稍顿半晌,方才惨然一笑,抬眼道:“亲手……送你上路。”
  言罢,谢紫缓缓伸出右手,死死扼住了君归闲的脖颈。
  谢紫的指节青白,可见其当真是用尽了全力。
  他的眼睁得很大,眼中一片疯狂,却是泪染衣襟。
  君归闲眼中仍旧一片淡和,他看着谢紫。说了他此生最后一句话。
  “小紫,记住……长乐王君归闲结党营私……犯上…作乱,死有余辜。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他身体渐渐凉却。
  君归闲,也终究应了他的名字。归于闲暇,归于闲野,归于,天地。
  自此再不问高坐金銮殿上的人是谁,再不看红尘贪嗔痴恨。
  他已解脱于人世。
  谢紫眼中泪水滚落,他就那样,哽咽着,亲手扼死了他的师兄。
  为了他的爹娘。
  缓缓瘫坐在地。
  谢紫怔愣了很久,忽然低笑起来。
  笑声阴森地在牢狱之中回响,听的人遍体生寒。
  待谢紫抬首时,惨白的面上笑意扭曲,竟如厉鬼一般。
  师兄。
  一路走好。
  而我,注定从此,面目全非地活着。
  谢紫自地上站起,微微抬首,背挺得笔直,转身而去。
  再不看身后陷入长眠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死在第五十章,我于此,祝他从此无牵无挂,贺他终究解脱。

  ☆、动杀念

  长乐王薨。
  嘉庆帝特地恩准其尸身归葬。
  却不知为何,在运尸身向坟地时,却忽然发生坍塌。
  以至棺木落入断崖。
  帝大怒,屠戮百人。
  搜寻尸身三月,终不得,而罢。
  但自嘉庆一朝起,长乐王一脉绝。
  此后第三日,帝判谢家无罪,封谢紫为中郎将。
  自此,满城哄然。
  谁人不知,谢紫正是那长乐王的师弟?
  听说他反而得以加官进爵,大有不屑者众多。
  于是“争得王侯又如何,不如效仿紫衣郎”之语传遍满城。
  出卖师兄,便能获得的满堂富贵。
  只是无人知晓,谢氏夫人此时仍留在深宫密室。
  做捆绑谢家的棋子。
  而君雁雪也没有食言,的确将解药给了谢紫。
  但是,即使络梅花的解药在手,谢书自己也清楚,他定然无法熬过这个冬日。
  络梅花之毒已伤了他的根本,就算有解药,也救不会已损伤的脏器。
  但是看着谢紫强撑着的模样,谢书便也只是笑笑,并未将这一切说出来。
  这世上已有太多的伤心事,何必再多说一件,惹人唏嘘呢?
  当闻青只能呆在乐坊,听着这些日子里风云涌动却无能为力后的第五日,谢紫来访。
  即使一路不知多少人在背后嘲讽低语,他却是昂着头来的。
  眼中一片幽凉。
  紫衣如旧,却是更繁复奢华的样式。
  “谢紫。”闻青怔然看了他很久,“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怪你。”
  谢紫勾出个嘲讽的笑:“闻青,是我亲手扼死了师兄,也是我为了爹娘供出了他的罪行。到如此地步,说什么无辜,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的眉眼冷厉,面色苍寒,眼神却冰冷如刀,陌生得好似另外一个人。
  “谢紫,别这样。”闻青心中是痛的,谢紫此时的模样,犹胜昔日的自己。
  至少他还可以去恨别人,谢紫却只能恨自己。
  谢紫仍旧是笑着的,刻薄如刀的冷漠微笑。
  昔日那个江南绵绵春雨杏花浸软了骨骼,一眼风月无边的谢紫,似乎已成为过去。
  就如那段富贵轻软无忧放肆的年华。
  如水而去。
  而自此以后,再不会有人记得,曾经那个万千深闺梦里人的紫衣郎。
  “闻青,终有一日我会疯的。”谢紫忽而笑着道,那样的笑,倏忽变为极致的明丽,却好似能将一切燃烧殆尽。闻青眸中霜寒一片:“谢紫。”
  “不是终有一日,你已经疯了。”
  闻青那样近乎冷酷地判断。
  谢紫却猛然抬眼:“我是疯了又如何?如若没有那个废物,一切都还是好好的!”他眼中的火阴森地冲破了寒冰,带着将一切焚烧的偏执。闻青眉眼间江南烟雨尽散,亦是同样的神色,他说:“谢紫,没想到终有一日,我们竟会成为一样的人。”
  成为一样偏执又疯狂,
  锦绣皮囊,心却腐烂的人。
  但是闻青知道这样会有多痛,所以他不能让谢紫也如此。
  决不能。
  轻轻包裹住谢紫已经废了的左手,闻青眉眼间浮现出温柔淡和的笑,却又含着浅淡的愁:“疼么?”谢紫的眉眼柔和下来,眼波一转,竟有了昔日几分潋滟风月:“哪还会疼。习惯就好。”是啊,习惯就好。
  纵然手腕指节处布满青紫色的痕迹,纵然这断骨不见血的折桂枝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总归习惯就好。
  闻青低垂眼眸,掩住眼中一片杀机:“谢紫,我不会放过他的。”
  君雁雪。
  是你逼我杀你。
  我闻青,舍宣滢岫之名,舍钧天魔教之命,只为一个谢紫。
  既然你要毁了他。
  我便毁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曲惊鸿

  本来所有人都等着看谢家好戏。
  谁知,谢紫不但得了中郎将之位,还很快将之前君归闲的种种罪行陈列开来,宣告天下。
  满城风传,皆是紫衣郎的好手段。
  任旁人嘲讽奚落,谢紫见人时皆是一片好颜色,言笑生风,眼波如递。
  紫衣华锦,玉络金珂。
  华梁玉宇里,紫衣如烟,回身一笑,满城绮艳风华。
  却再不见,那笑意入眼中半寸。
  后世史官记来,只一句“见风转舵,一朝奸邪”。又不知是否有人看这八个字批语,会唏嘘不已,慨叹万分?
  然而现世却管不了那么多。
  谢紫端坐主位,端起茶盏,浅浅一笑,一眸低回的浓丽:“何大人可是难得来我谢府坐坐。只家父病重,不便接见了。”何洺亦是聪明人,端得温雅低调,笑着亦是十分清雅:“谢将军哪里的话,令尊身体不适,在下本该探候,而今冒昧前来,连礼也未带,在下已十分惭愧了。”
  “紫衣这便谢过何大人好意。只是,不知何大人前来,所为何事啊?”谢紫淡笑着问道。何洺面色微敛:“其实,在下前来是受苏小公子之托。”
  谢紫只笑:“苏胥云?紫衣却不知,原来大人与他也有交情。”
  何洺笑着将一封书信递给谢紫:“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谢公子不知。在下要事缠身,先行告退了。”
  谢紫笑了笑,命人送客后,才将目光递向那封书信。
  待谢家心腹展开书信且无恙后,谢紫方才接过书信在灯下看来,只见灯火煌煌间,书信上所写的字字分明,让谢紫不由,露出个刻骨温柔的微笑,却阴森的,带着寒意。
  “少爷。”心腹低语。
  却只见谢紫就着灯烛,让手中纸张在火焰中焚灭,跳跃的火光,映出他精致的眉眼,却是一片寒凉。
  同一轮明月下,京城众乐坊中人为乐坛泰斗…………舒寒凌,奏乐请其品鉴。
  这是乐坊中三年一度的大事。
  凡得舒寒凌青眼有加者,此后皆名扬天下,成为王侯座上客。
  闻青低眸,眉眼间烟雨一片,婉转凄清。
  他一定要赢。
  只有这样,他才有走上大殿为君雁雪奏乐的一日。
  “下一位,秋水玲珑园的闻青。”
  主事不咸不淡地宣告。
  闻青微微昂首,似玉雕琢的面上一片清雅素华,青衣如烟雨,举手抬腕,是江南的风致,却又是松柏的魂骨。舒寒凌年过半百,却仍看得出年轻时是如何丰神秀骨,素白长衣上散开青浓松花印,无声流出一段端雅肃穆:“你的乐器,是箜篌?”
  闻青扶着朱红凤首箜篌,行云流水一般一个长礼:“回舒先生,确是箜篌。”
  舒寒凌轻笑,原本的严肃似乎也如烟散,眼中流露出一抹温和:“这年头奏箜篌的已不多了。你且弹来听听。”
  闻青微微垂眸,长睫如羽,映得人如月,又如玉。
  “此曲,名为《溯华》,请先生品鉴。”言罢,闻青端坐一旁,抬首,袖低落,流却一片翠碧,露出一截手臂。闻青的手是男人的手,骨骼较宽,却素净,线条流畅,骨骼清晰。他微微低眸,看上去极为平静,只是当他的手指碰到箜篌的那一刹那。
  原本已经闭眸等待的舒寒凌却缓缓睁开眸。
  从他的指尖,从箜篌琴弦处,流淌出的,是否是不应当存在于世的乐音?
  没有人能够回答。
  所有候试的人皆呆在了那,怔然看着高台上那个风姿卓然的身影。青衣暗雅,水玉风神。
  闻青只是低眸,专注于箜篌。
  他想起了很多。
  他的父亲宣行之清雅的笑,他的母亲身上的杜鹃花香。
  琅琊山上荷风淡淡,十里莲花。
  那三天三夜未熄的大火,那些人猖狂的笑声。
  十三年风雪中奔波,提剑杀人,或者,见人被杀。
  还有,谢紫。
  那一柄油纸伞上的翠荷与锦鲤,那一支笔绘得江南的风月。
  他笑起来时,潋滟开的浓丽,流散去的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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