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如梦做梅花-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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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阿玛可以去分说啊,那核雕的相貌,是和托贝子,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那核雕埋在地下日久,早已看不出面目了……”古尔察感叹道,“其实这所谓的魇魅,只是个由头而已,根本的原因,还是出在郑芝龙身上……”
“哦?!这又是怎么回事?”褚仁十分惊讶。
“八爷征南,收降了郑芝龙。但他一家老小北上入京受封,原是多尔衮和郑芝龙自己的主意。至于后来郑芝龙的子弟在福建为乱,多尔衮扣押他家小为质,更是和八爷半点关系也没有。便是那郑成功母亲被杀,也是韩岱纵手下造的孽……但今年以来,郑成功在福建拥兵自重,大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皇上为此焦头烂额。因多尔衮已死,皇上这股无名火自然发到了八爷头上。”
“朝中不知怎的,又传出当年郑芝龙上京乃是和八爷有秘盟的谣言……再加上许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一搅合,朝里又有小人煽风点火,皇上便轻信了魇魅的说法……就连这橄榄核儿乃是闽粤特产,也成了罪状的佐证……也不怪他们见着骆驼就说马背肿,这确实是南方的玩意儿,王爷征南的时候学来的,很多北方人从未见过。”
褚仁听了,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我不走,幽禁就幽禁,我陪着你们一起!”
古尔察一声苦笑:“你已经成丁,是不能和八爷一起幽禁的。之前英亲王阿济格被幽禁,他的几个儿子都分与了其他亲王为奴,他庶出的第四子,那时候就在咱家庄子上,八爷虽然待他不错,但他毕竟已经是被削了宗籍,贬为庶人的人了……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的孩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褚仁一呆,嗫嚅问道:“那我就这么走了,会不会连累阿玛?”
“不会!”古尔察回答的很是肯定。
“为什么?”褚仁有些奇怪。
“因为……”古尔察停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因为你并没有在玉碟上记录在册……”
“为什么?!”褚仁心中一凉,自己心里已经接受了齐克新这个父亲,但是……他竟是并没有把自己当儿子吗?
“诸王以下,侍妾所生子女,向例是不计入玉碟的……后来八爷封了郡王,也找回了你,原该把你报到宗人府的……但是,因为你的移魂症,八爷心里便有些……拿不准……”古尔察小心的措辞,生怕伤了褚仁。
褚仁点点头:“我知道……若换了我,也会这样的。”
“后来,八爷封了亲王,几次有心立你为世子,但看你宗学也不想上,妻妾也不想娶,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洒脱,便不想太早用这个身份拘着你……你小时候受了太多苦,又有三年不在他身边,他总是想尽力补偿你,想让你多过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所以,立世子的事情,便一拖再拖。后来见你渐渐大了,便打算再提出这事儿来,却不想这时候被夺了王爵……”
褚仁又点点头,眼中涌起了雾气。
“别怪你阿玛……这样的阴差阳错,反而是误打误撞,这一次保住了你……”
褚仁抓住古尔察的手,说道:“那既然玉碟上没有我,我就以小厮的身份留在府里,跟你们在一起,不行吗?”
古尔察的脸色,蓦地暗淡了下来,眼中蕴含的那种浓重的悲哀,像是不可见底的深渊,让人不忍直视。
过了很久,古尔察才尴尬一笑,说道:“这是幽禁啊……有多少男妇下人都有定数的,本来人手就不够,多你一个,就要少一个使唤人……你说,你是会生火?还是会劈柴?是会缝衣?还是会煮饭?难不成要让八爷伺候你吗?”
褚仁心头一阵悲哀,说到底,自己始终是个百无一用的废人。
“你还是去山西避避吧,八爷这次的罪,并不比阿济格那样的犯上作乱,宗籍也未被削,也许过得几年,因着什么事儿,便会被皇上赦免了,也未可知。”
褚仁听了这话,心中倒是一定。顺治朝不长,过得几年,康熙便继位了,说不准会有什么转机。不过这话,却是不能对古尔察说的……想到这里,便不再坚持。
褚仁接过古尔察手中的折页,放在怀中收好,含泪说道:“阿玛这个罚,我领了!说好了,到三十五年期满的时候,你们一定都要活得好好的!可不能骗我!”说着,泪便落了下来。
古尔察也是目中含泪,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定!”
“那个傅先生的案子,八爷已经托你三姑夫打听过了,说是已经有了准信儿,定了无罪,只不过同案的几个人,还有些没有审清,可能要拖上很长时间,另外那几个人应该是要秋决问斩或问绞的,所以,最晚明年夏秋之交,傅先生就会被开释了。”
褚仁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案子结了,倒是了了自己一桩心事。
“只可惜……”古尔察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你收藏的那些字画,没来得及拿出来,恐怕,都会被抄走送到宫里了,皇上也喜欢这些东西……”
那些字画,竟然成了清宫的内府收藏吗?褚仁不由得又惊又喜。若是这样,待穿回去一定多去几次故宫,多看看书画馆,说不定,能看到自己熟悉的字画呢!那上面虽无自己的题跋,但一定有自己的指纹。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像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古尔察见褚仁不说话,以为褚仁心疼那些字画,又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塞给褚仁:“这些你拿着,只要有钱,字画尽有的,慢慢再搜集起来就是。”
“这么多?!”褚仁看着那些银票的数目,吃了一惊。
“府里的账是我管着,八爷让我都拿出来给你。爵位给不了你了,富贵总能给你,不能让你在外面,银钱上也受委屈。”
“这些钱,留着打点疏通不行吗?”褚仁问道。
古尔察摇了摇头:“幽禁不是国法,而是宗室家法,说到底只看皇上一个人的意思,这天下都是他的,他都可以生杀予夺,又怎么疏通?”
褚仁和古尔察就这样依偎着,看日头从头顶转到了西天地平,看暖融融的冬阳,渐渐冷了下去,还是舍不得分开。
“我要回去了,再晚,城门就要关了。”古尔察说道。
褚仁点点头。
“这马不能送给你,这是当年御赐的,你骑走了,只怕会有麻烦。”
褚仁又点点头。
“我载你去前面镇上,帮你雇辆车子吧!”
“嗯……”
又是两人一骑,这一次,却跑得很慢,因为有太多不舍在里面。
古尔察不厌其烦的叮嘱着,要注意身体,要注意安全,要照顾好自己……褚仁嗯嗯地答应着。不敢开口,怕话语中带上了哽咽。泪,流下来,也不去拂拭,任凛冽的风把它吹干。干后的泪痕,伤口一样,微微的痛,褚仁此时的心情,也是同样。
注!
1
这段纯是小说家言了。议博洛罪,齐克新降为贝勒之后,对这家的追加惩罚就是追夺了博洛和塔尔纳的封爵谥号、并所立碑而已。但博洛南征带回郑芝龙是史实,那几年顺治一直在头疼郑成功,纠结怎么处置郑芝龙一家也是史实。
2
关于阿济格第四子:见《清实录》顺治八年二月:壬戌。以初议英王阿济格及贝子劳亲罪尚轻,命诸王大臣再议。议移英王原系之处,幽于别室。将先给用物酌给外,余俱籍没。贝子劳亲,降为庶人。酌给家产,其牛录及他物俱籍没。仍将劳亲给与和硕巽亲王。其英王庶出四子,在劳亲家者,给与和硕端重亲王,从之。(没搞明白是庶出的第四子还是庶出的四个儿子)
3
《清实录》顺治十五年四月:“又诸王以下、不系另室侍妾所生子女、向来俱不载档。但天潢一派。不行记载。竟与齐民无别。于典制似有未合。应另立档记载。从之。”(顺治十五年才开始载档的)
4
据说石大人胡同才是真正的端重亲王府,这一枝绝嗣之后,由多尔衮后人居住。据说就是外交部街北京二十四中的位置,前段时间我还特别去走了一趟,现在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半章,明天更下半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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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章来了!没有评论好忧伤好忧伤好忧伤好忧伤
☆、掩泪山城看岁除
同样是这一天,顺治十一年腊月初八。
又湿又冷的阳曲监所中,墙上微微泛着一层白霜,地上铺垫的稻草湿得能拧出水来,像是一团霉变的干菜。檐下的冰凌有一尺长,透过巴掌大的高窗,反射进一线清冷的月光,如一柄剑,在众人头上悬着。外面下雪了,不时有星星散散的雪花从窗外飘进来,带来一点清新的空气和微薄的凉意,反倒是让人精神一震。
夜已深,一灯如豆,隔着木栅照进囚室,那光,微弱得像是呵一口气便会被吹散似的。傅眉却跪伏在地上,借着这光,正在奋笔疾书。
今年接连发生了三次地震,加上各地水旱灾害频仍,因此顺治帝在年末下诏罪己,并大赦天下。言明十一月十六日之前,“除谋反叛逆、子孙杀祖父母、父母、内乱、妻妾杀夫、告夫、奴仆杀家长、杀一家非死罪三人、采生折割人、谋杀、故杀、蛊毒魇魅、毒药杀人、强盗、妖言、十恶等真正死罪。及监守自盗、坏法受赃、侵盗漕粮不赦外。其余罪无大小,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咸赦除之。”
大赦令传到狱中,众人一片欢腾,都说今年可以回家和家人过个好年了。
傅山的案子是谋叛,属于十恶,不在赦免之例,但傅眉被众人的喜气感染着,也略略生出些希望来。傅眉思忖了许久,又和三叔傅止商量了两三日,最终决定给太原知府边大绶写一封信,请求保释。一来祖母年事已高,无人照料,确实让人挂心;二来也顺便探探边大绶的口风,这次大赦,对傅山的案子,是不是会有有利的影响。
这封信不好写。傅眉写了个草稿,又在上面勾勾画画了小半个时辰,依然在字斟句酌着,不敢誊清。
灯很暗,傅眉的脸几乎要贴在地上,才能看清纸上的字。这姿势是极累人的,傅眉时不时的用手捏捏后颈,捶捶腰背,以缓解酸痛。
“……自两道老爷会审之后,父子不见面者又百余日矣!皇天皇天,热泪烧心,但昭雪有日,父子见面不难。”傅眉用手指点着,一个字一个字默读着最终修改后的成稿。
“倾者,罪眉三叔幼子从西村来,道家祖母饮食稀少,泪眼肿痛,念儿忆孙不少觉口,舍弟又道:家祖母道,你二大爷我已是舍了他了,但得见你二大哥一面足矣……”傅眉的棉袄袖子高高卷起,更显得手腕白净纤弱,手背上生满了冻疮,微微红肿着。一双衣袖都很污秽,傅眉怕搌了信纸,小心的悬着腕子。
“囚眉愚见以为,恳请边老爷作一申文,至都老爷处,将囚眉及家叔暂保在外。若不能,或囚眉,或家叔,给假三日,令人押上与家祖母见面后即回……”傅眉一笔一划,认真的誊写着。那雪白的信纸,那整齐端秀的小楷,和这昏暗污浊的囚室极不相称。
与此同时,在傅山的监房中,则是另一番苦中作乐的景象。
大赦令同样给这里也带来了一线生机,加上时近岁末,狱中的看管也松懈了些,给这个狱中的腊八节,也平添了几分喜气。这边的狱卒都是傅眉打点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