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令-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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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逸之生辰那一天,李朝钺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他看到云逸之和聂玉棠在戏台后头忘我动情的亲吻,他心里又生气又嫉妒,还有一点难过。
嫉妒在,他太熟悉聂玉棠,能分辨出聂玉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生气在,他竟然背着自己随随便便就和别人这样亲密;难过在,聂玉棠好像也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种种情绪糅合在一起,特别复杂。李朝钺落寞的走了。
回去之后,彻夜难眠,隔了几天忍不住下令聂玉棠官复原职。
可聂玉棠却借口称病不肯上朝了,接着更是先斩后奏,直接跟云逸之跑了。
李朝钺简直是怒不可遏,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难道不就是要和聂玉棠分开一阵子吗?难道不就是想要回自己的自由吗?他全都忘了,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一心一意就想将那个浑小子抓回来。
而同时,也暗暗地对云逸之起了杀心。
其后,盯梢的暗卫们送回来一封又一封飞鸽传书,上面字字句句写的关于云逸之和聂玉棠的琐事,都令李朝钺的情绪逐渐不受控制。聂玉棠从北疆回来后,跪在他的宫门外,倔强的昂着脖子,李朝钺就是在那时确定无论如何都要铲除云逸之。
他开始变得与聂玉棠当初一般无二,蛮横霸道,不顾对方的意愿,仗着往日的情意要挟,甚至不惜强、暴了聂玉棠,他在做着和聂玉棠以前一模一样的事,到那时才幡然醒悟,懂得聂玉棠为何会无端发脾气,为何会不愿他做这做那,为何要仗着他的宽容逼迫于他…通通一目了然。
不过就是因为太喜欢了…
聂玉棠太喜欢他才会这样,他也是太喜欢聂玉棠才会像今天这样发狂。可他明白的太晚了…他还在爱着,聂玉棠却已放手。
天知道,李朝钺有多么多么后悔,尤其是聂玉棠在去牢里看望云逸之前,曾站在勤政殿的宫门边对他说:“是你先不要我的…”
那种淡然无悔又冷漠的表情,使得李朝钺的心揪成一团,什么叫做昨日之事不可留,原来竟是这样无奈的心情。光阴重叠,回溯多年以前,在同样一个地方,聂玉棠曾高高兴兴让李朝钺替他做了一幅画,而今却是回不去了,只得一句,是你先不要我的…
天上冷雨霹雳,事到如今,李朝钺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只能一直不断的求着聂玉棠:“对不起,我错了,求你别放手,我知道错了。”
泪水和掌上的鲜血混合,一起落到了聂玉棠的脸上,落
到了他的眼睛里,聂玉棠轻轻摇头,疲惫道:“太晚了。”
太晚了……
他们两个像攀在山崖壁上的一株藤萝,随时随地会同归于尽,暴雨如注,聂玉棠的手腕正逐渐逐渐从李朝钺的掌中下滑,李朝钺本来就是半个身子贴在崖边上,现在手掌受了重创,就更是力不从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得以握住聂玉棠的手指,握在掌心,可仍止不住聂玉棠下坠的趋势。
“玉棠…”他轻轻唤道。
聂玉棠却仿佛早已经神游天外,他看着李朝钺的身后,目光似乎穿透无尽的虚空,向着不知名的远方,痴痴道:“他在等着我…”言辞中,竟有几分向往。
时间就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所有光明抽去,天地间只有一种颜色,是无边无际的黑,李朝钺一瞬间完全看不到聂玉棠了,只能感觉到他正不顾一切的挣扎,要随云逸之去。等光明再度降临的时候,是因着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月亮,这是极不寻常的现象,即使阴雨不断,月亮也不该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白天。然而紧接着稀奇事再次发生,月亮在短短的时间里,竟从满月变成新月,就在最终消失的那一刻,天地顿时幻化成一头凶兽,发出剧烈的嘶鸣。山摇地动,河水倒灌,整个世界都被撕裂。
一片动荡之中,聂玉棠笑了,以为天意如此,他们终究要有一个了断。他的手指一点一点自李朝钺掌中挣脱,最后从山崖之巅急速坠落,像一只翱翔的大雁。
风,吹得他袖子鼓起来,发丝在背后散开,脸上却带着一种安然满足的笑。
李朝钺傻傻的看着这一幕,无能为力,只听到嘭的一声,是聂玉棠落进了护城河里的声音,同一时间,倾天的巨浪掀起,河水如同裂开一般,令云逸之原本已经沉底的棺木再度被顶上水面。
李朝钺简直不可置信,他们终究在一起了么…
月盈则亏晦则明…云逸之从北疆回来呈上的奏折说的便是,五月初一,京郊麓山,地动。
这百年难遇的火灾,泥石流,地动…与云逸之说的分毫不差。
都是真的…
奈何老天仍然没有收手的意味,紧接着又是一道天火,打在崖边的石头上,李朝钺置身之处开始出现裂缝,他随时随地会一同葬身水底,但他恍然未觉,只是满脸都是泪痕。
马蹄声自不远处传来,就在李朝钺最危急的时刻,一根长鞭蓦地临空卷起,将李朝钺带离那块碎石,电光火石的霎那,那块石头也自高空堕下,所有这一切,都在瞬息之间。
程铁峰浑身湿透了,一脸的
胡渣,他是收到高扬的消息后,马不停蹄的从北疆往京华城赶,连续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了李朝钺的性命。
“皇上。”程铁峰跪在他身边,“皇上,城内大火,百姓流离失所,江河泛滥,致农田遭殃,粮食失收,恐之后会有饥荒,请皇上回去住持大局!”
李朝钺闻言,并无什么反应,只是以头猛烈的撞地,一下又一下,双手紧紧握拳,他不明白,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一种彻骨的绝望自心底涌上来,更有一股难言的疲惫游离于四肢百骸。
一直以来,他踏着累累尸骨,走向权力的巅峰,如今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原来,聂玉棠是对的,他才是那个傻瓜,为自己打造了一个金质的鸟笼,将自己困住,不像他们,死后神仙眷侣,他要独自留在这尘世间,享受他的浮世繁名…
程铁峰将李朝钺带回宫中,雨,又下了两天两夜。
明明只是手掌骨头的碎裂,额头的破损也不过皮外伤,但李朝钺在病床上躺了足足有一个月之久,太医们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无奈始终不得其法。
陆世安则在李朝钺卧榻期间,一直忙里忙外,从农耕水患,到偃武修文,事无巨细,都管理的井井有条,朝中一干人等如是碰上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都会习惯性询问他一句:“右相大人以为如何?”俨然已是朝中肱骨。
这一天,他循例去李朝钺房内汇报政务。
出来时,在门外遇到程铁峰,忍不住轻轻一叹。
屋内,烛火恹恹欲灭,李朝钺仰天躺着,眼睛里毫无一丝一毫往日的神气。
程铁峰道:“皇上,草民来向您辞行。”
既已辞了官,自然只能称草民。
李朝钺淡淡道:“嗯。”
程铁峰仍是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半晌,提起脚走了,哪知走到门边,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神情十足的怨怼:“我!有些话我不说不快。”
“大丈夫要拿得起放的小,你若真为他好,就该放他们走,那样,无论如何我程铁峰敬佩您,敬您是个英雄好汉,愿为皇上一辈子效犬马之劳,可你——!”程铁峰想到云逸之惨死,悲从中来,恨声道:“你这样对他们,我瞧不上你!!!”
李朝钺还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程铁峰气归气,又不能真的砍了李朝钺帮他们两个报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归隐故里,末了,再无什么话可说,背着包袱走了。
殿中又只剩李朝钺一个,光线半明半暗,幽深的如
一口古井,他翻过身去,枕面上一片冰凉……
出了皇宫,程铁峰还不忘去醉仙居替紫嫣姑娘赎了身。
他是个外乡人,在这个城里认得的人寥寥可数,好友也就那么几个,如今孑然一身的离去,确实有一种落寞的怅然。
他一边走一边看,看到十里长街繁华热闹,已恢复成一片井然有序的样貌,想到这世间曾有过一个聂玉棠,一个云逸之,他们终将被时间淹没,被人们忘却。一边又去他们的旧宅府邸逛了一遍,才向城门走去。
沿路回北疆,两天之后,他忍不住问身后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姑娘:“紫嫣啊,你…这是干什么?”
紫嫣穿着一身朴素的男装,头上包着一块方巾,造型稍微有那么点儿可笑,她答道:“我…顺路。”
“顺路?你都跟了我两天还顺路?”
紫嫣到底是个姑娘,听程铁峰话讲的那么直接,便有点下不来台,咬着唇可怜兮兮道:“我怕,遇见山贼。”
程铁峰叹了口气:“给你赎身的银子还不够吗”
此话一出,紫嫣的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
程铁峰着急的说:“嗳,你别哭,我…唉,你跟着我也不是办法啊,你该好好安顿下来,自己想法过日子。”
“程大哥你是不是嫌弃我?”紫嫣嗅了嗅鼻子,“嫌弃我做过那个勾当?”
“不是。”
“你就是。”
“真不是。”程铁峰望着她,“我呢,不再去京城了,我要回家乡去,大概也就只能种种地,当个猎户,你跟着我不会有荣华富贵,不会有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我不在乎。”紫嫣抹干了眼泪,“程大哥你是好人,若不是被狠心的爹娘卖了,我也不会从小落入寨子里,你信我…我还没有卖身,聂大人一直有照顾我。”
“我知道。”程铁峰垂着头,默了半晌点头道,“那好吧,你便随我回去吧。”
他带着紫嫣回了北疆,在白梅坞的边上搭了一栋屋子,夏天,与乌溪的商人交换茶叶,冬天,山上的梅花开,香气万里绵延。
他给聂玉棠和云逸之在梅林的深处立了一个衣冠冢,每年的五月初一,都带着烤鸡烧酒去祭拜。
两年后,紫嫣为他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两人便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去给云逸之和聂玉棠上坟。
正值冬日时节,小雪靡靡,山上的红梅白梅竞相争艳,满山盈谷的清淡幽香似编织出一个人间仙境,雾里还真。
程铁峰往地上洒了一杯清酒,认真道:“兄弟,再过两天就是隆冬了,
不能常来看你们,要等明年的春天才能给你们带好吃的,记得,要保佑我多打两头山猪。”
紫嫣含笑听他絮絮叨叨,一边抱着娃娃逗弄,身上的衣服简朴素雅,面容恬淡,程铁峰看着她,看着呀呀学语的娃娃,觉得幸福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他有点泪意,恍惚间记起那一年北疆吃酒谈天的日子,纵马长歌,袖袍舒展,聂玉棠小气吧啦,云逸之呆头呆脑,组合在一起又极为生动。
他伸手抹了把眼睛,隔着雪间绰绰的花痕树影,似乎再次看见两道追逐的身影,一红一白,如雪如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观赏至今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