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追-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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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不复当年般健硕的身体被踢向半空中,方唤天只看见方云轩的身影在眼前晃了晃,下一刻自己便被一股巨大的压力击向石道旁的大树上。
粗壮的树干被冲击力撞成了两段,方唤天听见自己的身体里发出一阵骨裂的声音,血从口中喷了出来,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方云轩缓步走向他,轻声道:“擒龙手,果然名不虚传。”
方唤天狼狈地靠在残留的半棵树身上,每次喘息,血都会从口中摘下来。
“当年,我计划洗劫任家庄,并不全是出自嫉妒你爹。武林上一直盛传,得破空残阳者,便能找到消失已久的武林绝学。恰巧破空残阳都在你爹娘手里,他们却没有丝毫的好奇心,任我怎样怂恿,都不为所动。
“我洗劫了任家庄后,用了五年的时间,却一直没有发现它们之间的秘密,于是便做了顺水人情,把破空刀送给了帝师,而把残阳剑送给了南宫世家。那两把名器……本应是你任家的。”
方云轩不料他会说出这段往事,怎么也联想不到破空刀会与自己有关系,而现在它的主人,却又是蓝追。
想到蓝追,脚下迟疑了片刻。这几个月来,自己音讯全无,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可曾……把自己忘了?
德远方丈从云轩上方跃过,挡在方唤天身前,“他已全身筋脉尽断,望阁下留条生路!”
方云轩脚下未停,冷冷哼道:“若我说不呢?”
德远方丈挡住重伤的方唤天不肯挪动分毫,后方的少林弟子突然摆开阵法,蜂拥而上。少林棍法名震天下,云轩巧妙的躲开攻击,却难免感到吃力。
这时,寺院大门又被打了开来,一个精瘦的中年和尚赤手空拳冲了出来,嘴里叫着:“哪来的毛贼,敢到我少林捣乱!”
那人轻功卓越,轻轻一跳便越过众多少林弟子的头顶,横空一掌直直向方云轩打来。
方云轩正疲于应付那烦人的棍阵,混乱间空出一臂接下他那功力实足的一掌,连连倒退了百步之远。青石地下被揭起滚滚沙尘,本是光滑的表面已丝丝崩裂。
像是早约好了似的,突然间凭空窜出十多个黑衣蒙面人,迅速护在方云轩左右。一人扬手拍开那和尚的手臂,身影极快。众人眼前一片撩乱,却已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十几个回合下来,仍难分出高下,精瘦和尚突然向后一跃,跳出了黑衣人的攻击范围。他额际微微冒着汗珠,却哇哇笑了起来:“西域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着伫立在黑衣人间的方云轩,合起了双掌,苦口婆心地劝道:“佛门乃是清静地,方师弟前尘纵使罪孽深重,如今却已改邪归正,遁入佛门。冤冤相报何时了,望施主莫要再开杀戒了!”
话音方休,却闻得德远方丈身后的人发出一声痛吟,众人望去,只见方唤天竟七窍流血,已断了气。
方云轩呼吸一窒,推开护住他的黑衣人,直直走到树下的尸体前探他鼻息。
“阿弥陀佛!”
方云轩突然脚下一软,跌坐在地。望着眼前全是血的脸,一时间心中竟不知道是何滋味。从小到大,他唯一的目标便是血刃仇人,每日见到方唤天,便恨不得能刀刮他千万遍,如今心愿终于达成,他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眼前这男人,自己怨了一生,恨了一生,他为任家百余口人命讨回了公道;而这十五年来,他除了怨恨,还得到了什么?
心下一阵烦乱,气血便已攻上了头,只觉得心口一股闷气聚集,憋得喘不过气来。那该死的毒,总是发作的这么不是时候。
方云轩庆幸自己此刻背对着众人,微微颤抖的肩,和喉咙中不断涌出的腥甜,这副狼狈的样子,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用袖口擦去嘴边的血迹,他缓缓站起身,脚下有些不稳,心口仍疼的厉害。
德远方丈已吩咐弟子们把方唤天的尸体抬入寺内,为他准备后事。远远地望了望方云轩的背影,长叹一声,便进了寺中。
方云轩始终低着头,走在黑衣人的前面,步伐有些不稳。
那中年和尚独自站在破碎的石土上,忽然开口喊道:“施主面色苍白,毒已侵入五脏,若不及时解毒,只怕一月之后,回天乏术了。”
方云轩的身影顿了顿,却仍是没有回头,举起手向他一敬,朗声道:“多谢!”
第八章
蓝追与宫曲臣连日奔波不停,从北到南,却无人知道东岛仙人的下落。偶尔有人见过他一面,竟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蓝追更是未料到,自己救了宫曲臣一命,却落得个武林公敌的下场。这一路走来,无论是林野小路或是官家大道,免不了撞上几个走江湖的,若遇到热血好汉,定是二话不说抄家伙便打;也有不少顾及蓝十三名号快步离去的,却少不了一番白眼。
罪魁祸首宫曲臣却不顾道义,饶有兴趣的坐山关虎斗,自己则袖手旁观。
“哈哈,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也有幸能看见白道自相残杀。”宫曲臣稳稳地坐在一匹白马之上,看着蓝追又把那些过来挑衅的人打得屁滚尿流,忍不住大笑起来。
蓝追不惊不端,狠狠瞪他一眼,翻身跃上另一匹马,“你以为是谁害的?”
马儿悠哉的在林间小路上缓缓而行,并未被方才那场打斗而吓到,似是早就习以为常。
“我又没求你来救我。”
蓝追气闷,知道跟这男子理论是等于给自己找苦头吃,便识趣的闭上了嘴,轻轻一夹马肚,走到他的前面。
春风拂面,撂起一缕散落下来的发丝,宫曲臣微微抬起头,望着万里晴空下飘浮的云层出神。久久的,才吐出一句话:“方唤天在少林出家了,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
“逍遥随时会上少林找他。”
蓝追身影一顿,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难道不想见他?”宫曲臣用手摸着白马的毛,漫不经心地道:“前面再走十里,便是少林寺,你不妨上山去看看。遇到他算你运气好,遇不到就顺便问问,可有哪位得道高僧知道那东岛药王的下落。”
蓝追喜不自禁,多日来宫曲臣对方云轩的下落只字不提,现在却主动告诉他云轩的行踪。前方那十里的路途,似乎也变得很短,轻快的一声喧喝,马儿飞步在沙石路上。
莫说这有可能是个陷阱,就算前有毒蛇万千,此刻在他眼中都已变得毫不可惧。
蒲团满絮,柳叶枝红。这样一个季节风多雨多,艳阳天多。
孤立于茂叶丛树中的少林石梯,到底有几百阶,已经许久没人去细数了。
宫曲臣便指着它道:“你自己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蓝追讶异:“你不上去?”
“我跟少林的人早有过节,上去讨打不成?”宫曲臣跳下马来,随便找了一棵树下席地而坐,顺手揪了根草叼在嘴里,“你少罗唆了,快点上去。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不管逍遥在不在,你都给我下来。”
蓝追也不再理他,一路快步上山。少林近月来谢绝一切访客,是早就有所耳闻的。他与德远方丈多少算是有些交情,就算见不到方云轩,也不会落得个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来到门前,已见到几个小和尚手持戒棍一副迎敌的驾式,一个略微老成的和尚看到了他,和善却带防备地走过来问道:“敝寺近来有些琐事,不便待客,施主请回吧!”
蓝追对他一躬身,“在下蓝追,有要事求见德远方丈,劳请小师父通传一声。”
那布衣和尚见自己这么明显的逐客令都赶不走他,不免面露难色,毕竟年轻气盛,心中恼火,方要发作,却闻寺门呀的一声开了,惊见德远方丈站在门内,身边站着一脸严肃的二师叔。
“大师!”
“阿弥陀佛!”德远方丈微微一笑,合起了双掌,“蓝公子,你来晚了一步。你要找之人,昨日便已下山去了。”
蓝追微微一愣,心中那股好不容易盼到的希望,又被这一句话轻易打散了开。
“他……真的来过。”
“他心愿已了,希望所有恩怨,就此了结。”
“他心愿已了……是这样吗……”蓝追点点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方云轩没有了恩怨的束缚,是否愿意与自己度过余生……
“不知大师是否知道,东岛仙人身在何处?”
德远方丈摇了摇头,却见他身旁那高瘦的中年和尚奇怪的打量了蓝追一眼,说道:“我与他曾有一面之缘,听闻他几年前隐居在‘万骨枯’。但他生性古怪,难以亲近,历来前去拜访他的人,都被他的徒弟打了回来。”
蓝追听后大喜,自己与宫曲臣奔波了这幺久,没一个人知道这怪老头的下落,如今终于有人能说出他的行踪,恨不得能插个翅膀立刻飞过去。
“晚辈谢过两位大师!”
那中年和尚见他要走,又开口叹道:“江湖上风险重重,蓝公子贵为皇族后裔,实在不应多做留恋。”
蓝追轻笑了起来,“待等到想等之人,中原境内,总能找个清静的地方。”
众人待见他身影一闪,转眼便不见了踪影,几年的江湖磨练,这人的轻功,似乎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
放眼望去一片碧绿中,那抹艳红尤为抢眼,华贵绚丽,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宫曲臣闭着眼睛,嘴里哼着小调,银白的长笛灵活的在手中转动着。
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而近。他懒洋洋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那马上之人缓缓逼近,摇摇晃晃,马上的白衣男子,似曾相识。
心下一惊,猛地坐了起来。亮黑的骏马自眼前呼啸而过,未来得及看清骑士的脸,便远远地朝前奔去。那黑色,衬得白更加刺眼。
宫曲臣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十丈之外,却见那人坐在马上微笑着等着他。细看之下,那张脸却与自己思念的那个相差甚远。
宫曲臣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东西,下一刻一张巨大的鱼网便从天而降,来不及挣扎,便罩到了自己身上。
“别挣扎了,那东西只会越勒越紧,你若不想被挤死,就乖乖待在里面别动。”
“你是谁?”宫曲臣咬牙切齿地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现在你才是主角。”他拍了拍手,立刻从丛林中窜出几个汉子,把宫曲臣扛了起来。那人温柔地对他笑了笑,“只要你乖乖的,我便不让你受苦。”
***
蓝追飞奔下山,却并未见到宫曲臣的影子,而两匹马儿还悠闲的在树下吃着草,人却是上哪儿去了?
他在树下等了一刻钟,却迟迟不见宫曲臣归来,心下疑惑。“莫非上了当,他故意把我甩开,自己去找云轩?”
午后的阳光把叶子照成了璀璨的金色,蓝追骑在马背上被太阳照得眯起了眼睛,宫曲臣的马乖巧地跟在身后。他走得很慢,怕宫曲臣被什么事耽搁了,回来追不上他。
叶丛中的银光在那一片金中格外显眼。蓝追盯了它半晌,突然纵身跃去,把那东西捡在手里。
银亮的刺眼,正是宫曲臣随身携带的长笛,蓝追心下一惊,皱起浓眉。宫曲臣视这笛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