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追-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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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曲臣气急败坏的上前抽了那人一巴掌,“呸!再从你的脏嘴里说出一个脏字,我就把你的舌头拽下来喂狗!”
方云轩不以为然地看了那人一眼,郎声道:“勾结谈不上,在座各位都欲除之后快的灵隐教教主,便是在下了。”
大厅里一时鸦雀无声,大伙面面相觑。方唤天面无血色的看着这个刚与自己女儿拜堂成亲的男子,不能接受事实,“为……为什么?”
云轩低下头,讥笑着看着他额上不断涌出的汗滴。“师父,不,爹……您在害怕吗?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让你做个明白鬼,为什么自己养了十五年的小绵羊,会反咬自己一口。”
他直起身,缓缓走到少林方丈面前问道:“前辈在江湖上行走了数十年,不知可曾听说过青原任家庄?”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厅内众人骚动,方唤天仿佛料到了什么事,脸色更加凝重起来。
德远方丈处变不惊,缓缓睁开眼睛,只有鼻头上的虚汗泄漏了异状。“自然听说过。任泉风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已在江湖中难寻对手,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武林盟主。二十三年前,任盟主娶了西域圣女穆红玲,从此退出武林,回到青原做起来生意。”
“听起来日子似乎过得不错,后来呢?”方云轩把玩着手中的瓷杯,语气平静无波。
“后来……”德远方丈闭了闭眼,陷入回忆之中。“不过几年的光景,任家庄便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山庄被烧成废墟,庄内百余人……无一生还。”
“不,有两个人活了下来。”方云轩接话道。
他回过头看着脸色铁青的方唤天,忽然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在他耳边开口说道:
“方叔叔,你可还记得遥儿吗?总是喜欢在你脖子上撒尿的任逍遥啊!”
方唤天猛的一怔,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就像看到鬼一样的望着眼前挺拔的男子。
云轩转过身,看向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剧痛而不住颤抖的峨眉远虚师太,“还有你,齐姑姑。”
“你……你是逍遥?”远虚惊叫:“不可能,不可能!那场火把一切都烧成了灰,不可能还有人活着!绝对不可能!”
“你也可以把我当成鬼。”他笑得很恶劣,“来向你索命的鬼!”
众人议论纷纷,江湖上新人辈出,那场陈年往事在江湖中已经鲜少有人提到。
“你当真是任大侠的后代?”德远方丈惊讶地问,随即又怒道:“任大侠一生光明磊落,行侠仗义,你却遁入邪道,如何对得起你爹?”
“正邪?那只不过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口中说出的大道理罢了。这两者之间就只有一线之隔,而大部分人表露在别人眼前的,往往只是虚假的正义一面。”
方云轩伶俐的目光扫视着方唤天与远虚,冷冷笑道:“如果一生的正义,只换来最后被曾和他称兄道弟的人害死的下场,想必我那冤死的爹娘,一定很后悔没有加入魔教。”
方唤天忽然悲痛地喊了出来:“云……任逍遥,你要报仇冲我来就是,为何要处心积虑娶我女儿?”
“因为我想来想去,觉得一刀宰了你实在太便宜你了。任家庄一百三十几口人命,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话音方落,已觉得气愤难耐,长臂左右一伸,抓住方唤天与远虚的衣领,把二人双双摔倒在地。
方唤天难受其辱,欲挺身还击,却不料连站都没站起来,体内各处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不只有他,厅内所有喝过酒的人都无一例外。一时之间哀声四起,更有些功力浅薄者已七孔流血。
夏初九盘腿坐在角落里,双目紧闭,口中喃喃低念着咒词。手臂上的幼蛇随之起舞,被利牙咬过的血管,已经绷起得仿佛要爆裂开来。
宫曲臣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师父曾经说过,若是回西双版纳,以初九的资质,他有资格成为西域地位最高的神坛祭司。
他们俩人本来就是来帮逍遥报仇的,三人早约定过,今日了结恩怨后,便回到西双版纳,从此再不踏入中原。为了这个信念,他竭尽全力地为逍遥做任何事,只为这连梦中都在期盼的一天。
方云轩一挥手,夏初九便停止了念咒。黑蛇停止吸食血管中的血液,温驯的盘绕在手臂上。
“二十多年前,青原五侠的名号可谓在江湖中无人不晓。我爹任泉风、擒龙手方唤天、永莲仙子齐远蓉、武当弟子杜园、齐远镖局少主张木淮,这五个人在神像面前结拜,一起行走江湖。
“但是方唤天一直为我爹的名声在他之上耿耿于怀,在我爹被推举为武林盟主后,他更是不服气,经常在杜园与张木淮面前口出怨言。
“后来我爹娶了一直被中原人视为邪门歪道的西域圣女穆红玲,便退出了武林,盘下了青原一座牧场,从此不问江湖事。
“爹一直知道方唤天对自己有很多怨言,可是他从来不以为意,待他仍如手足。牧场的生意越来越好,方唤天眼看着义兄从曾经名噪武林的大侠,转变为家财万贯的商人,再看看一无所有的自己,积压已久的嫉妒之心再也隐藏不了。
“他说服了嗜赌如命的张木淮,又找来心仪我爹却被他拒绝而怀恨的齐远蓉,杜园一直苦苦追求齐远蓉不果,却在她利用下也成了帮凶。”
众人屏息听着云轩清雅的嗓音娓娓道来,厅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
方云轩对那两人笑道:“小侄当年不过四岁,对真相当然不太清楚。这些只不过是从前爹娘闲聊时讲过的话,我拼凑出来的答案而已。方叔叔、齐阿姨,逍遥说得可都对吗?”
方唤天与远虚神色呆滞,抖着唇无从反驳。
“十月初五,我的生日,任家庄百十余口的忌日。”方云轩轻言浅笑,眼中却浮现出杀意。
“青原镇里都是下农地的老实人,庄里上下除了我爹娘以外,只有把我带大的奶娘会一点武功。那晚,我娘把我托付给奶娘后,便冲入火海。
“奶娘怕那些魔鬼不肯放过我,把自己刚从农场接过来的亲生儿子留在了爹娘房中,充当我被烧死。她抱着我走了整整两个月,夜了就露宿林间,饿了便吃树皮野果,渴了就喝青湖雨水。
“我师傅通天子一直深爱我的母亲,我哀求他留着那四个畜生的命,传授我武功,因为我要亲手替我爹娘报仇。于是他放弃了魔教,带着我回了西双版纳。我固执地想让方唤天尝尝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所以我在三年后回到了中原。”
方唤天此时眼里已积满了泪水,他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慢慢地与当初那个只及自己腿高的男孩重叠。
四人分了从任家庄抢来家产后,他便如愿的建了这方家堡。后来不知道从何时起,大门口多了一个乞讨的小男孩,每日在他出门的时候乞求一个馒头,却倔强的不肯收他给的一文钱。
他见这孩子破落却有傲气,想起了自己寒酸的出身,便收他做了有生以来第一个徒弟。而他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无论资质或头脑,他都让他极为满意,于是把他唯一的宝贝女儿许给了他。
他以为他们有缘,却没想到是场孽缘。
他造的孽啊!
厅内的武林中人无不被这真相震惊,窃窃私语。德远方丈长叹一声,坐得笔直,惋惜地摇了摇头。
方云轩冷冷一笑,继续道:“杜园与张木淮死得那么早,是在我的计划之外,其实便宜他们了。我本来想把你们几个都留到今天,一起杀掉才有成就感。”
远虚师太因心烦意乱,早就乱了真气,被那蛊毒折磨的连连吐出血来。她面色惨白的像死人一般,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当年造下的罪孽,我早就知道有报应的一天。欠下多少年的债,我就背负了多久的良心谴责。”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方云轩,目光深远,“你其实一点都不像你爹,倒是像极了穆红玲……让任泉风到死都不肯放手的女人……我怎么就没早些看出来呢……”
云轩神情冰冷地看着她,眼前布满皱纹的女人,渐渐与儿时记忆中的远蓉姑姑相重叠。那个经常唱歌哄他睡觉,拉着他的手在院子里玩的娇俏少女……
远虚师太哈哈大笑了起来,鲜血不断从口中涌了出来,她却如未察觉,任它滴得满身都是。“我杀了穆红玲,如今她的儿子却来杀我!报应啊,哈哈哈,这就是报应!”
她忽然挣扎着站了起来,来不及给众人错愕的时间,忍着腹中剧痛暗自提气,只闻砰然一声闷响,竟是体内筋脉尽断。失去支撑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向后倒去,七孔流血,惨不忍睹。
方云轩闭了闭眼,拔出了凤舞剑,锐利的刀锋点向方唤天的喉头,“到你了。这把剑是你传授给我的,我爹当年,便也是死在这剑之下吧?不用擒龙手杀你,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
方唤天任命地闭上了眼睛,“只求你放过我女儿。”
“不!”一声惊呼惊扰了众人。
只见一道大红的身影飞奔而来,直直扑在方唤天面前。
方云轩微一皱眉,看着眼前与自己刚拜过堂的妻子。此时的她已经满面泪水,通红的双眼里充满了惊慌失措。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们才成了亲啊!”方萌激动的大叫着:“如果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你为何不问问你爹,为什么要背信弃义?”方云咬着牙命令自己狠下心,方萌决堤的泪水,像利刃一样刮着自己的心。
十五年前,当方唤天带着浑身脏臭的自己回方家堡的时候,年幼的方萌便热情地围绕在自己左右,总是用她甜甜的声音,一声声地唤着“大师兄”。
可怜的她并不知道,早在第一眼起,她便是他为报仇铺路的一颗重要棋子。然而十五年来的朝夕相处,这女子的一点一滴都已融入自己的生活,他方云轩再铁石心肠,毕竟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师兄……”方萌哭得说不出话来,微微抬起了身,抓住方云轩的手拉他抚上自己的小腹,“孩子……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方云轩浑身一震,像被烫到一样抽回了手,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方萌的肚子。
四周都发出了惊呼声,谩骂声此起彼伏。宫曲臣紧咬着下唇,气愤地拽起身边一人,一掌就要朝他的天灵盖拍去。
众人却觉得眼前黑影从头顶一闪而过,宫曲臣的一掌还未来得及打出,便已被来人的掌风打出半丈之外,狼狈地撞到桌子上,呕出口血来。
待众人看清来者是何人后,都大喜的惊呼出来。
蓝追满脸怒气,一手抓着从宫曲臣手中救下的人,眼睛却死盯着方云轩。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耐力,才能站在门外一直听他们把话说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昨夜还在他怀中缠绵到天亮的人,竟然是为了复仇而来!
方云轩已从惊讶中恢复了平静,挂起一副绚丽的笑容,仍能谈笑风生。“太过小看你了,妄想用一颗药丸让你睡到天亮,是我的失策。”
蓝追双目几欲喷火,却还是保留一丝希望地问道:“一切,你我之间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