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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桃花婿-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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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们都就寝之后,做奴才的方能结束这一日的工作。
  冬生持着一盏小油灯,在主子们的寝室外巡逻一遍。检查一些该备好的东西──像是夜壶、该补的柴薪等等,都已经备好,值班的小侍童们也安分地在邻室待命,他才回到自己房间,得以喘口气,卸下奴才的身份。
  搥打着又酸又疼的肩膀,冬生苦笑着,自己莫非是年纪到了,怎么过去从不觉得辛苦的差事,现在却让自己有筋疲力竭的感觉?
  在仁永府上做的差事,并不会比过去在萧家多啊!
  论棘手度而言,不似爱发呆的证少爷,冬生往往得自己揣测他的喜好,反观仁永两兄弟,只要是冬生问的问题,都能得到简单明了的答案。哪一边比较不劳心劳力,明眼人用膝盖看都看得出来。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冬生自己也不明白。
  和衣倒在床上,脑子惦记着该去打点热水,净一净手脚,身子却还贪恋着这柔软的床铺,不肯起来。
  再一会儿就好,躺一下下就好。
  闭上眼假寐……
  我很欢迎你继续留下来,你意下如何?
  脑海里的声音却不放过他。
  今早仁永逢的一席话,冬生不愿细想,因为不想影响工作时的心情,现在空闲了下来,也跟着重返心头。
  做人奴才的,能被慧眼识英雄的主子赏识、挽留,该说没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那又为什么我并不觉得感激呢?
  在那当下,冬生听到时的反应,是困惑、是为难,立刻想回绝这番好意。
  是不是,我成了个不知感恩、不知好歹、不知珍惜的坏奴才了?
  那就像是冬生的本能在告诉他,他并不想继续留下来……这里并不是他归属之地。
  为什么?我真不懂,明明做的都是一样的差事。
  以前的他乐于奔波、为了主子忙得团团转,只渴望能让主子的日子过得舒适一点、快活一些,他可以吹毛求疵、力求完美地在细节中打转,而不知疲惫为何物。
  只要主子一句「冬生,做得好」的赞美,或是主子的一个笑容,他便会得意地抬头挺胸,满是喜悦。
  可是现在……做的事没多大的不同,感受起来却完全不一样……就好像吃一样的米,过去津津有味,如今却形如嚼蜡。
  自问,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不是证主子,一切都不一样了。自答。
  冬生张开眼,从侧躺的角度望出窗外,恰巧可见那一轮高挂天空的明月。
  ……证少爷,您睡了吗?还是又偷偷地爬起来,在观星星了?可有多披件外袍?阿瓶、阿壶有没有好好照顾少爷您?天冷夜露深,可别着凉了。
  想着想着,冬生不禁自嘲,这样婆婆妈妈的行径,不要说证少爷受不了,自己也快看不下去自己的优柔寡断了。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全是自己。
  那一天──
  「……唔唔……少……爷……住手……这里还有其它人……」
  当众被证少爷夺走了双唇,冬生只想挖个地洞,将自己彻底掩藏起来。
  好不容易他的抗议让萧证松开了唇,但是满脸怒容的男人仍未松开紧扣住他双肩的十指,还使力大大地摇晃了他一下。
  「下次不许再不告而别了!」气急败坏,写满焦急得快疯掉的关心。「再要发生一次,我会将你关在家里,禁足一辈子!」
  冬生皱起眉。难道少爷还不知道,就是这种种逾越了主仆界线的言行,逼得自己不得不离开?这样紧迫盯人、掐着脖子般的占有欲,让人窒息。
  「走,我们回去了。」
  他连征询都没有,揪住冬生的手,便往外带。
  冬生看到四周人们或讶异、或窃笑、或翻白眼的反应,蓦地,一口热热的东西由肚子深处往上冲,他以罕见的力道甩开了萧证的手。
  「冬生?」
  「……小的不能回去。」
  「你说什么?」萧证一脸惊讶。「你是担心爹爹那边会怪罪你擅自离家的事吗?爹交给我,你乖乖跟我回去就对了。」
  「小的并不是逃奴,小的在离开的时候,已经写了封辞别的信给老爷了。在小的想清楚之前,小的不能回去。」
  信上,冬生除了为了自己没能对老爷坦白自己与少爷的关系,向老爷谢罪外,也为了自己造成他们父子勃溪一事致歉。为了减少他们父子的纷争,自己选择「消失」。
  「想清楚?有什么需要想的?」
  萧证偏偏不明白冬生的一番苦心。彷佛这半个月来的分离,对萧证而言不过是场闹剧,而这也让冬生忿忿不平。
  「我不是说了,我会保护你。其余的事你不必担心,跟着我就对了。」
  「小的不是担心,小的是不懂!小的根本不知道,小的究竟是喜欢少爷,还是因为少爷是少爷,所以才喜欢您的!」
  冬生太过愤怒而失控,将心头最大、也是最伤人的一个疑惑,脱口说出。
  那瞬间,萧证像被人一拳击中心口,面若槁木。
  「有幸在您身边照顾您,小的的确感到非常幸福,也觉得很快乐。能替少爷尽力,哪怕是一点点的力量也好,就是小的最大的成就。」
  既然说了,覆水难收,冬生只好全部都说了。
  「不过在小的眼中,少爷就是少爷,小的没办法拿奴才以外的角度看您,您现在却要求小的将您当成……和主子相爱,对小的来讲,太太惶恐了。小的承受不起这样的重担。」
  「你觉得……我是你的负担?」低沈的、伤痛的,萧证一脸遭受背叛,黯然神伤的苦涩。
  冬生想收回,想说「不是的」,可是自己要否认什么呢?
  他确实对少爷咄咄逼人的占有欲感到……
  「所以,你要离开我吗?你要结束我们之间全部的关系?你要我从今而后别再与你邬冬生有任何牵扯?」
  冬生倒抽一口气。「这……」
  再也不和少爷见面?永远离开?──这是他要的?
  「我想大少爷您是误会冬儿了。」
  这时冬生的爹替他代为辩解道:「冬儿真正想说的是,他需要一点时间,好好地想想,假使他不是少爷奴才的状况下,冬儿对少爷的心意又会是什么。」
  可是萧证并不接受。「一点时间是多久?之前他想不通的,我不在他身边的话,他就会忽然想通了吗?」
  连冬生的爹也被问倒。
  「我有个好主意。」茅山辉进来凑热闹道:「不如让冬生去做别人的奴才,体会一下萧证不是他的主子,又是什么样的滋味,或许他就会想通了。」
  不,怎么可以呢!冬生受的家训,是不允许他们脚踏双船,一奴事二主的。
  「……也许这是个好主意。」
  怎么连爹爹都说这种话?冬生目瞪口呆。
  「问题是,到谁的家里当奴才?」华钿青道:「要让邬冬生自己选吗?哈,他一定不会选郎祈望和我。」
  「到我们『仁永堂』来吧。」旁观此幕的仁永逢出声加入。「我和源刚好缺一个贴身随从,假如你坚持要做总管的话,我再去和爹商量。随从和总管,哪个你比较中意?」
  冬生一头雾水。「小的哪一种都无所谓,可──」
  「那就决定了,你做我们的随从。可以吧?弟弟。」
  「哥都决定了,我没意见。」
  接着仁永逢问了萧证道:「我借冬生一用,你也没问题吧?我保证会好好珍惜你的宝贝冬生,绝不会虐待他。等他自己想通了,要结束随时可以结束,我会将他一根寒毛也不少地还给你。」
  等一下,他还没有答应这「交换」奴才的计划。
  况且,为什么是「借」和「还」,这里面没有半点他的意志呀!
  不料证少爷却是冷冷一句「何须问我?」,便径自离开了洞窟内──而在那之后,冬生再也没和他讲到半句话,整个「换奴」计划也尘埃落定。
  证少爷是否在生气,气我这个奴才说出了那番不知好歹的话,就在少爷极力为我辩护,哪怕是人被关在牢里,也要力挺我到底之后?
  ……他肯定是在生气,而且非常生气。换成冬生是他的立场,怎么会再对这样顽劣的人存有什么兴趣?
  即使冬生另有选择,萧证也不痛不痒,才会头也不回地走了吧。
  ……我这是在干什么?现在后悔又有什么意义?
  冬生浑身无力,最后还是放弃了下床盥洗。自己是脏或干净都无所谓了,他好希望能这样一路睡到老,最好再也别醒来。
  起码在梦里头,他还能和证少爷快快乐乐地……咬一咬牙根,冬生以手遮着脸,不让呜咽声流泄出来。
  「少爷,小的可以进来吗?」
  邬宗一听不到里面传出回应,只好边推开门,边道:「小的进来了喔?」
  看到里面的状况,宗一先是一愣,接着叹息。怪不得那两个侍童阿瓶、阿壶会哭着向自己求救了。
  「老邬总管,少爷……请你救救少爷……再继续这样子不吃不睡下去,少爷不出毛病才怪!」
  「少爷完全不肯听我们的,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
  最初他纳闷地问──
  「少爷不吃不睡?什么时候开始的?多久了?你们怎么没立刻向我禀报呢?」
  「少爷也不是一直都不吃不喝。自从小邬总管不在以后,少爷的胃口就不怎么好,不管我们请厨房弄多少他喜欢吃的菜,也不见起色,尤其这两、三天更是变本加厉。」阿瓶道。
  「我们也一直犹豫着该不该讲。因为每次送餐过去,少爷都说他会吃,叫我们放在一旁。有时收盘子的时候,看起来像是有吃,有时又是原封不动的……」阿壶说。
  总之凭空猜测状况,还不如用这双眼睛自己看,所以宗一立刻丢下手边的工作,赶到鹰之屋。
  这……真是比自己所想的要糟糕多了。
  满地扔着涂涂改改着不知是何记号、揉捏成团,或撕成破片的纸。
  桌上、椅上,连床铺上,都乱搁着咬到一半的馒头、肉干、半倒的酒壶等等,只能用不忍卒睹来形容。
  跨过了一只黏着干掉米粒的碗,辛苦地在杯盘狼藉、满地纸屑的地面找寻一个落脚的空间,宗一好不容易越过重重「障碍」,走到里面的寝室──不见半个人影。
  「证少爷?」
  再打开隔邻的门,隐约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
  「小的进来打扰了,少爷。」
  只见萧证泡在浴池里,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书卷,完全沈醉在自己的世界中,连宗一进来都没抬起头。
  真伤脑筋,少爷如此专心的状态下,宗一不知该不该打断──莫怪两名侍童会不知如何是好了。
  宗一决定暂且撤退,他悄然地走出浴室,吩咐两名侍童帮忙自己,三人六手,趁着萧证在浴室的空档,把这一团乱的屋子先整理干净再说。
  过了一刻,屋子里大致上都整理好,也整齐多了的时候──
  「是谁让你们整理的?」
  沐浴完的萧证,浑身赤裸地走入寝室。
  宗一赶紧送上净布与干净的衣物,道:「天气这么冷,您不怕着凉了吗?快穿上吧。」
  「下次别多事。」
  一把抢走了衣物,萧证不让任何人碰,自己换好了衣物,对着两名侍童冷声道:「屋子里再乱,我高兴就好。你们谁再多事,我就撵谁离开。现在,给我出去,我没下令谁都不许进来。」
  宗一叹口气,看着阿瓶、阿壶满脸委屈称「是」,垂头丧气地离开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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