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情-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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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门的影子像是察觉前面客厅动静,慢慢起身移动,是个小学生。那孩子看起来面无表情,双眼十分深邃,像在思考什么,也像是什么都没在想。
小孩来到客厅冷冷盯着何平,后者倒抽了口气,被一种熟悉感吓到。这种冷峻的神态不应是孩童会有的,还令何平想起刑玖夜,何平暗讶:『这么说来……不会吧。他是阿玖?』
仿佛又是初次和刑玖夜打照面,何平非常紧张,原因无它,成年的刑玖夜已懂得收敛自身煞气,但眼前的孩童对自身凌厉迫人的气势毫无自觉,冰冰冷冷的十分惹人厌。
小刑玖夜冷哼,说他:「原来是只迷糊鬼……还刚死不久,鬼气淡得不象话。」
何平心里暗自怨叹,这人小鬼大的死小孩,居然撞见鬼也是这副高傲的态度!
「我还以为是谁回魂了。」小刑玖夜径自低语,还瞟了何平一眼,不屑的说:「回你身体那里等,自然会有下面的官差带勾牒来领你。」
何平还没回话,就看小刑玖夜的表情古怪,突然间一只黑手掠过他侧脸抓向刑玖夜,何平想也不想抱着他往旁边躲,两人滚了一圈。
小刑玖夜挣开何平怀抱,挺身上前朝那团黑雾大声暴喝,从幼小身躯发出不像人类的声音,犹如钟鸣雷响般的声音回荡屋里,驱逐了黑雾。
何平呆看数秒,刑玖夜小朋友回头更加不以为然的说:「刚死的菜鸟别笨着出头,那是恶鬼,你应付不来。」
「这屋里是不是有人死?」
刑玖夜淡漠瞄他一眼,选择无视。
「欸,我刚才踩到这地毯湿湿的该不会是……」
「今年夏天特别热。」刑玖夜小朋友冒出一句乍听不相关的话。
何平看了看这孩子确实满身汗,白色制服都湿得隐约可见肤色,屋里完全闷热状态,恶臭到他快要待不住了。
刑玖夜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点幸灾乐祸的告诉何平:「与其说是尸水,倒不如说,那个人融化了。」
融化了。何平彻底吓傻,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来看刑玖夜的元辰宫吗?该不会是他误闯了他的过去,可是照年纪来讲这也太久远了。
「欸,那个——」何平伸手想去碰他,可是眼前一切雾化散去,变成另一幅光景,是已经成人的刑玖夜在一间露天酒吧看夜景,被女人质问的画面。
「难道你没有爱过谁吗?还是你不相信爱啊?」
问话的女人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而且长得好眼熟,何平讶异低呼:「这不是那个几年前忽然没在演艺圈内活动的名模吗?」
刑玖夜坐姿慵懒,一脸无趣的看着夜色,随口应她:「我信啊。世上有真爱,但那不关我的事。」
何平见状,忍不住撇嘴低骂:「根本就是个坏胚样嘛。」
「你对我完全没好感?」女人不死心。
刑玖夜对这种问题感到无趣,仅对她报以怜悯的笑容,可恶至极。
何平这才明白,他看到刑玖夜的过往,每个片段都很破碎,但拼拼凑凑起来,就是个与爱无关的人生。
刑玖夜真的很贪心,必要时虽然也会八面玲珑,但多半是别人巴结这贪心术士,他无恶不作,最恶劣的是他还懂得避祸,从来不直接涉入那些骯脏事件之中。
无论现在何平认不认识刑玖夜,对那些往事都感到不堪入目。光一个贪字,无嗔无痴,就一个贪字,就能让刑玖夜如此面目可憎。
何平并不想逃避,可是他有点乏力,喜欢的人以前还真是可恨可憎啊。他慢慢蹲下来喘口气,任由景象自行流动转换。
依照刑玖夜的个性并不会主动害人,可是一旦有好处可拿,刑玖夜也不会拒绝帮上一手。刑玖夜对常人该有的情感并不特别感兴趣,认为那些都是多余的东西。
正因为他在「无爱」的环境下成长,哪怕是后来被陈初和其师父领养,他也无法体会人性中美好的那面。只因为他所见尽恶,更看过太多由好转劣的事情。
「阿玖,你是被黑暗吞没心神,才这么麻木的吧。」不可否认麻木是种保护机制,但也是害人的东西,就像毒瘾一样。
「真是一条怎么清都会被污染的臭水沟……」何平哑着嗓喃喃自语,抱头蹲踞角落。「太惨不忍睹了。」
真可怜。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
刑玖夜贯彻贪求一切的心,那是他活着的信念,无所不贪,他活着的动力就是享受「获得」的满足与成就,只要对方付得出代价,他就会替对方达成心愿,不择手段。
这么一个无所不贪,无所不取的无良术士,不到三十岁就渐失视力,而后行动不便,但仍持续其贪婪无情的人生,直到最后难逃劫数,在山间居所死于五雷轰顶,不留全尸。
对刑玖夜而言,人性说穿不过一个「贪」字。
「月牍,到底给我看这些做什么?」何平话音哽咽。
「是你自己想看的,你心里好奇他贪心的程度,你自找的呀。」月牍忽然又蹦出来回话。
何平吓了跳,瞪着眼不说话。
月牍抿笑,闲聊道:「贪不是错,错在干过了头。就好像作梦,我看过太多醉生梦死,但错也不在梦。对现实不执着的人是不会留意梦的,同样的,没有心的人是不懂得贪这种滋味,只是那恶鬼迷失在这字里,是你将他拉了上来。」
「我?」
「你变成他一部分,他也变成你的一部分。你又何尝不贪心,何平。」
「我贪心……」
「是呀。你搞不好比他贪,只是方式不同,际遇有别。你想在黑暗里挖掘东西,每当你将内心的事物化作文字,你所求之物便又近了一些。他造就你,你成就他。」
何平狐疑的瞪着月牍,月牍嘻笑道:「别怀疑。我说的都是你早就通晓的事,放在心里跟说出口是有差别的,你有什么话记得告诉对方,不管是什么话。」
无论清醒或盲目,抑或有无能耐,若是能拥有些什么好处,谁会推拒?
错不在贪。错在过了头,错在贪得无厌,错在……
因为何平睡得跟猪一样,刑玖夜拍不醒他改用掐的,一巴掌下去之后掐着何平颊肉骂道:「醒来。」
「唔哦……水沟、唔好脏……」
他蹙眉,一脸不耐,心想这蠢蛋又在作什么梦。「平,快醒来。时机到了。」
何平睡眼怔忪的睁眼,抹掉嘴边口水,眼神复杂望着刑玖夜,他记不清楚刚才梦到什么东西,只想一直盯着他瞧。
「蠢蛋,看够没有。」
几秒的目光交流,他们察觉对方心里藏了话未说尽,但有些东西是说也说不尽的,所以谁也没有先起头聊开。
刑玖夜突然搂住何平,一手在他胸口摸索,何平痒得笑出来,才发现原来他是在找红玉。他拈着红玉念念有词,而后向何平解释:「我暂时将红玉作为反经石,有便于你颠倒南北、跨越阴阳。」
「玖夜,你一定要来找我。」
刑玖夜笑而未答,端起他下巴在他唇间印下一吻。何平想推开他,因为他知道他城府深,这是要赌他要的承诺,刑玖夜后来还是松口允诺:「我答应过你就会做到,不然五雷轰顶。」
「还要加上勾小指,击掌,发毒誓。」何平伸出小指坏笑。
「跟你混久害我都得耍蠢。」他平着音抱怨,却仍是伸小指和何平勾在一块儿。
「食言就像日本歌谣唱的那样,吞一千根针。」
「你是女人啊,毒成这样。」
「我不是女人,何小平是小人,吱吱吱……噢,不要打我脸!」
刑玖夜在何平被打的额头亲了下,一会儿给鞭子一会儿给糖,接着哄何平到港口。
何平没想到来阴间走一遭能这么快离开,他偷瞄刑玖夜的手好久,逮到机会牵住那只手,对方没甩开令他暗自高兴,随即又感到失落,因为又必须和刑玖夜分开了。
刑玖夜冷言冷语说:「你舍不得还阳,想留下当鬼?这里你迟早会再来,省点心。」
「我才不是舍不得这里!」他是舍不得他。「我在梦里不小心跑进你的元辰宫,偷窥了你的过去。」
刑玖夜拢密手心,板着脸藏起情绪。
「你有没有听见我讲的?」
「有。你觉得我恶心吗?」
「超级令人倒弹。」何平定眼注视他,鬼术士没啥反应。
刑玖夜静默凝视阴间无垠的黑暗,险浪难以看清,却在前方翻打激涌。
「谢谢你。」刑玖夜忽然开口道谢,何平莫名又惊讶的瞅他。
「谢啥?」
「全部。我很开心,生前死后,都没有这一刻开心。」光是被何平这么握着手,他觉得内心一切平静舒服,什么也不必多想。
何平心里发酸泛疼,猛的抱住他,忍着想哭的冲动说:「一定要来见我。我会等你,一直等下去。」
「我就在猜,其实你发现了……我力量不足以撑到阳间。」刑玖夜轻叹。
何平咬着唇肉,挤不出半句话。隐约的预感都成了真实。
由于刑玖夜太常游走于阳间,耗损阴魄的驻守在何平身边,所以被削弱到没办法再上去,连核居的黑暗都清不干净。
何平不知道的是刑玖夜仍默默维持眼下这副不骇人的相貌,他不希望让何平吓到,想留点好印象,也因此才和老判官交易那片渺小的鳞甲。
那片鳞甲如今也磨得一点不剩了。刑玖夜选择什么也不说,先将何平安然送返阳间。
不等何平再开口,刑玖夜推开何平,改而牵着他的手指示:「船来了。一会儿上船没事不要出声,除了我以外不要随便对别人讲话。」
「噢。」
深蓝的海连接着靛蓝的天幕。一艘巨大无比,不知几层楼高的古老战船驶近,红枣色的船身跟庞大的体积给人莫名压迫感。
战船停靠后,船上降下许多幽蓝色和金色的光。它们纷纷下船之后,刑玖夜才带何平迅速潜上船,后者无意间瞥见一个熟人,差点失声叫出来。
刑玖夜继续拉着何平往船首走,压低嗓告诉他:「大将这回特别破例暗度船客不是因为我,是看在你的分上。刚才那人是你老爸没错。」
何造奇,正是何平的父亲。何平一直担心老爸往生后过得不好,没想到居然、居、居然是当了什么造奇大将?
父子虽然没有目光相交,可是何平知道老爸在阴间过得很不错,终于放下一颗心。他也要回阳间做他该做的事情。
战船驶离港口,而已越行越疾,海浪宛如无数鬼手在推拍,将船拱得高还要再高。何平勉强抓着边缘才站住脚,仔细瞧发现船真的在飞腾,每道浪都足足有七层楼高,不输他们老家的疯浪,这种浪随便一拍都能把上吨的消波块打到路上。
浪里有不少的眼睛,还有一些形体不明的东西,这些浪都是活的,何平一时也理不清思绪,但他知道这片海跟幽灵洋流有关联。
何平忽然萌生感慨,想起他高中对朋友提过一个想法。
人生像是永远拼不完整的拼图,你不知道这拼图一共有多少片,只能边找边拼。拼过的或许斑驳,空缺的或许就这么遗落了,但斑驳的曾经鲜明,而填满空缺部分的不见得是遗憾,或许也是个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