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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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是兄弟血缘的关系在作祟吗?让栾青宁这样洒脱淡泊的人物也无法避开这层关系。名忧尘眼中微微浮上一丝讥讽与无奈,他叹了一口气,略露疲惫之色。
“朕以为相国目前还是打算暂且按兵不动,看清情况再说吧?”栾天策看了名忧尘一眼,亲自为他盛了一碗雪莲露,眼中的怜惜流露,让名忧尘知道皇帝也看出他的疲乏,不由微微怔住。
“南方的夷族和胡夷同样是隐患,不可不除。以前赵王在时,南夷常来犯境,我方与他们交战,各有胜负。”栾竣泓插口说道:“名相国,你为国事操劳成疾,理应多多休息。嗯,不过南方的军营也需要皇室宗亲督促监管,鼓舞三军士气。”
“王爷身居京城,却对外面的情形清楚得紧哪。”名忧尘饮下皇帝为他送到手边的雪莲露,接受栾天策体贴入微的关怀,“莫非王爷希望圣驾亲临南方,以振军威,藉以一鼓作气平定南方?”
“放眼天都,如今只有皇兄和相国有此身分和威望能够远赴南方督军,大振我三军将士的士气。”栾竣泓正色答道。
“可惜的是皇上是天子之尊,不能随意出京,此事容後再议。”名忧尘说到这里摆了摆手,起身说道:“我不打扰皇上与二位王爷相聚了。”
说著,名忧尘向栾天策施礼告退,走了几步又回头淡淡说道:“还有一事,臣忘了告诉皇上和楚王。太後近来想念承廷小王爷得紧,臣让人去楚王府接小王爷入宫陪伴,大概要在宫中住些日子。请王爷勿念,下官会派人悉心照料小王爷。”
“你!”栾竣泓迅速站起,随即咬牙握拳,忍住话头,目送名忧尘领著随从飘然离去。
“三哥,我此刻才体会到你面对名忧尘的心情。这麽些年来,你究竟用了怎样的妙法才能忍下这口恶气!换我早掀桌揍人了。”栾竣泓又飞快坐回椅中,嘴里大声笑骂,神情已然恢复如常。
“竣泓,你这小子有些日子没领兵上阵杀敌,朕不知你的武艺有没有放下,此刻却明白你耍嘴皮子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可谓天下无敌。”栾天策斜眼盯著栾竣泓,暗赞他这个性情冲动的弟弟刚才居然在名忧尘面前沈住了气。
这样想著,栾天策伸手在皇弟的肚子上面不轻不重拍了两下,笑道:“你当心只练嘴劲,让这腹上的肥油越积越多。”
“臣弟再懒散也不敢忘了练功,否则日後没有机会为三哥带兵打仗也就罢了,如果连马也骑不了,无法陪你打猎,那还有什麽用?不如自己抹脖子得了。”栾竣泓说著又望向名忧尘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
“你不要故作镇静了。身为人父,你担心承廷也是常情,只可惜若父皇仍在,他老人家见了凉国女王递来的那封国书,再想到你竟能带动一国兵力来犯,就算他最疼你也会将你府中的亲属请进宫来,以防万一。”
栾青宁叹道:“忧尘的想法常常与父皇不谋而合,他这样做,一点儿也不奇怪。”
听到这话,栾天策举杯满饮佳酿,眼中闪过一抹戾色。他早知名忧尘和其父心意相通,君臣相处极为默契,所以他之前涌生的嫉意显得多馀可笑之极。
“二哥的意思是,我和四姐一样也只能怪生在皇家了?”栾竣泓悻悻反问。
“不这样想又能如何?我们生来便享尽了人间的富贵与尊荣,也注定背负普通百姓难以想像的重责与无奈。民间寻常人家的亲情与毫无勾心斗角的和睦相处,正是皇族无法拥有的东西。”
栾青宁说到这里,轻轻叹息著看向栾竣泓和栾天策,因他的失态向二位兄弟低低告了声罪。
他兄弟三人此後没谈政事,又饮了几盅酒吃了些菜,从午後畅谈到晚间,而後栾青宁起身告辞。
栾天策令人将桌上的酒菜撤走,摆上香茗与新鲜瓜果。
“此刻月色甚好,你我兄弟就在这里再说会儿话。”栾天策一声令下,四周的宫婢连忙拨亮烛火。
就在此刻,栾天策看似对摆放在他面前的好茶失去了品尝的兴趣,他伸出食指蘸了些茶水,嘴中吟著些咏花赞月的诗句,随意在桌面书画。
“三哥,我们之前在京城四处散布南夷反叛的谣言,又谎称臣弟性命堪忧,教唆凉国女主率兵来犯,本想有藉口让你、我二人分别前往凉国与南方,里应外合趁机夺回部分兵力。”
在这一片祥和之中,栾竣泓凑近栾天策身边,垂眼看著皇帝涂画,好似欣赏般压低嗓音开口。
“朕让你修书给你那位红颜知己,利用她关爱你的心情发动举国之兵,想必这件事让你非常难堪和惭愧吧?”栾天策抬头看了看月,然後伸指在桌上画了一个半圆,似在对照临摹,嘴中轻声笑言。
“但你要知道,当时朕托太後的家臣避过名忧尘的耳目,送出你写的书信也大大花费了一番心思,我们兄弟能否夺回兵权就在此一举了。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事後你好好待她,足以回应人家的一片深情。”
“臣弟对三哥的吩咐并无异议,就是担心名忧尘只凭轻轻松松的两句话就封了我们的退路,打乱你定下的计谋。”
“朕料你那位女王并非愚笨女子,她应知如何回应。至於承廷……朕和二哥都会想办法护他周全,你不必担心。”栾天策说完,长笑收回手,抹去桌上的茶渍水痕。
栾竣泓心领会神,他展颜陪皇帝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了。
看著栾竣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栾天策闻到御花园中奇花的异香随著夜风飘荡,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短促笑意,起身向掖鸿宫走去。
像往常那样不让内侍宫婢通传,栾天策走进掖鸿宫的内堂时,名忧尘已经睡了。见到皇帝突然驾临,躺在床上的人掀被而起,手指抓向沈夜送来的披风。
“罢了,朕今日兴致好,看看相国就走,你们不必见怪,都下去伺候吧。”栾天策喝了不少酒又和他亲近的兄弟说笑谈心,此时的心情相当不错。
名忧尘淡然看了坐在他床边,含笑摇手阻止他起身的皇帝一眼,偏首示意近身内侍可以退下了。刹那间,这间偏殿的内堂就只剩下天子与丞相两个人了。
栾天策在这里留宿过数晚,他不用细看也知道身下这张宽大得足以躺下十馀人的大床上面铺著银红色的上好锦绸,名忧尘身边堆著一张薄薄的明黄色丝被,另一方还摆有一个大大的椭圆形同色软枕。
这种明黄的颜色是帝王的专属,但栾天策特许名忧尘屋内的摆设之物与他使用的无二,这些锦绸、丝被和棉枕也是皇帝亲自赐下的物品,所以栾天策当然不会见怪。
夜风轻轻拂过堂前另一方入口处垂下的数张柔软绸帘,栾天策的目光禁不住瞟向那些微微晃动的淡银色绸帘,发现这些采用特制丝绸制成的半透明垂帘上面绣著气势磅@的山水,好似在向他展示江山。
栾天策心中一热,低头看向静静凝视他的名忧尘,伸手握住眼前人微凉的右腕。
天都 上 第十章
“皇上这是怎麽了?难道这麽晚还有要事与臣相商?”名忧尘向後抽手,但栾天策随即又用另一只手将他的左腕握住,一同捂在掌心里。
“相国勿怪,朕没有喝多,只是许久没有和自家兄弟畅谈,今日难得有空与他们相聚,在御花园中饮酒赏花,心里特别高兴罢了。”栾天策笑著收紧了十指,看来存了心不让名忧尘挣脱。
“臣知道皇上今天过得很开心,眼下夜色深沈,皇上还是早日回宫吧。臣听太後宫内的女官说又有一位美人怀有身孕,皇上此刻是否应该去她那里探望安慰?”
“相国,你别说这些朕不想听的话,如果不是身为帝王必须为这大好的江山留下接管它们的後人,朕会允许自己一月只有三晚来相国宫中度过吗?”
“臣看皇上真的醉了。”
“朕都说了朕没有喝多!”栾天策不快地打断名忧尘平淡的话语,紧接著脸上又绽出愉悦的笑容,“相国在家中之时,可有像这样与兄弟姐妹相聚?”
“臣很少和众兄弟共饮,他们和臣一样各司其职,公务繁忙,平时很少聚在一块儿说笑。”名忧尘说到这里,一股夜风吹开绸帘穿过内堂,他微微缩了缩身体。
“冷吗?”栾天策连忙低头,向掌心里握著的手用力吹了口气,双手跟著微微搓动,为名忧尘取暖。
名忧尘没有接话,他定定看著栾天策,眼里慢慢浮上一丝奇异的神色,脸上竟然呈现出淡淡的怅惘与迷茫。
“怎麽了?”栾天策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他停下呵气为名忧尘暖手的动作,抬头问看似陷在沈思与回忆中的人。
名忧尘眸光微暗,他难得的处於失神之中,不过很快又醒悟过来,对栾天策轻轻摇了摇头,眼睛却似乎瞧不清眼前年轻皇帝的五官相貌。
转瞬间,名忧尘眼前一花,身体微移倾斜,头颅稍感晕眩。他强迫自己很快定下心神,发现刚刚还蹲在他面前,呵护他手掌的栾天策飞快起身坐在床边,左臂搂著他的双肩,右臂圈抱他的腰,将他牢牢横锁在其怀抱之中。
“皇上……”
“你,又想到先皇了吧?”栾天策沈声问道:“是不是他以前也做过刚才和朕同样的事,为你呵气暖手?”
名忧尘心中微恼,他抬眼瞪向问得天经地义的栾天策,突然有些痛恨皇帝的聪慧和反应敏捷。
这个时候,名忧尘发现皇帝的脸上再无前几次,看出他想到天都先皇时表现的愤怒与不甘,眼中更无嫉恨与狂暴。栾天策神情中流露的居然是一脉温情与柔软,眉眼间还夹著说不出的怜惜与难以用言语描绘的心疼。
这个小皇帝是认真的吗?栾天策怜他和先皇都无法道出口的心思,也应是气自己无法让他忘却这些事吧?呵呵,这个处处受制於他的小皇帝凭什麽理直气壮地对他摆出这副气势和神情?
名忧尘在这瞬间有些失神,同时觉得他和栾天策似乎都有些可笑,不过心中涌起更多的却是烦躁和憋闷。
以前,从来没有人像皇帝这样直接了断地对他说出那些热情的剖白,没有人像栾天策那样用力地拥抱他,更加没有人像年轻天子那样坦率地宣告情感,昭示对他的独占欲。
尽管那背後掩著算计和阴谋,但栾天策身上和眼中燃著的执意与激情却是千真万确的,并不虚假。
此时此刻,名忧尘第一次涌上不愿直视栾天策热切眼神的念头。他移开双目,点了点头,用平淡和冷漠来回应栾天策的关怀与体贴。
甚至在这一刻,名忧尘开始期待在情感方面总是表现得那麽青涩冲动的皇帝像以前那样气急败坏、粗鲁暴戾地宣泄对他和先皇的痛恨与不甘。
但是名忧尘这一次失算了,栾天策没有再狠狠压著他,大声斥责并发誓一定要夺走他的心,让他忘了前尘往事。年轻帝王此刻做的是收紧了左臂,将他更亲密地捞进结实的胸膛,用温暖的怀抱去融化他本能筑起的防御。
“没事的。朕说过,会想尽办法让你不再想著他,让你得到……快乐和属於我们的天与地。”
“臣……”
栾天策低头,堵住了名忧尘开启打算说话的双唇。
他吻得很轻、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