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镇04暗相思(出书版)作者:蛾非琰汜(完结)-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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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们都还没回来,玉娘看着门外满满一板车的酒,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送过去好了。
捋起衣袖,深吸了口气,做足了功夫伸手出去,却有一只宽厚的大手先她一步握住了扳车的推手,玉娘侧首,就见一抹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已近西边的斜阳,柔和的红霞撒了他一身,落下一大片阴影来,将身材娇小的玉娘正好笼罩其间。
「要送到哪里?」来人动作干脆地将绳子套到肩上,握着推手的手一用力,板车便在毂辘的嘎吱声里起来了。
玉娘愣了一愣才回神,「啊?哦,这是要送去酒楼的。」
阿二点点头,然后什么话都没说就往那个方向推过去。玉娘跟在他身旁,手里玩着腰上的香囊。
两人默默走了一路,大约觉得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走着有些尴尬,玉娘心思一转,开口道,「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顺道。」阿二淡淡地回道,然后就再没了声音。
玉娘撇了下嘴,继续玩着香囊。
阿二帮忙把房顶修好之后,玉娘为了谢他到祠堂那里给送了几次自己做的饭菜,结果那家伙不但不领情,反而直接道:「你放心,那天你喝多了说的话我肯定会帮你保密的,但是县太爷是我们三当家的,我还是劝你早点死心吧。」
玉娘气得转身就走。
她知道那天喝多了口没遮拦,还让阿二看见自己人前人后不同的那一面,但自己给他送饭菜是感谢,结果到了他这张嘴里就成了封口的好处。
这人怎么就说不出一句讨人欢喜的话来?
一板车的酒分量不轻,阿二推了一段距离就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来,有几滴还流进了眼睛里,手不方便松开,只能偏过头去尽量用肩膀蹭,无奈蹭得额头、脸上一片湿黏,更加不好受。
阿二正想把板车放下好好擦一下脸上的汗的时候,有什么软软香香的贴到了颈边,回头看过去,就见玉娘拿着绢帕在帮他拭汗。
注意到对方的视线,玉娘突然一惊,手僵了一僵,紧接着像是烫到了一样的收了回去,「我、我就是顺手,汗水要是……要是落到酒坛子里就不好了。」
谁都听得出来这借口的搓劣,这酒每坛都封口封好的,汗水哪这么容易进去?
阿二看着玉娘脸上起来的红晕,不知是晚霞映照的关系,还是她感觉到不好意思,忽地嘴角一勾,微微低头,「这边也麻烦玉老板了。」
玉娘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着笑意蕴着温柔的眼眸,不由呆愣了一下。
这样简单的眼神,却是自己从未见到过的。
京城里的日子固然热闹,也固然奢靡,但觥筹交错间,笑语与欢歌从来都不知真假,而会到她的香玉轩的男人,都是为了寻欢。
日日欢腾,夜夜醉笑,看尽人世欢欣,心里却日比一日的空虚。
于是她宁愿面对金银美玉,只有这些东西不会在表面之后还藏着假惺惺的东西,只有这些东西,能让人握在手里,有沉甸甸的踏实。
想想自己已风华不在,看了这么多人,又记住了哪些面孔?纠缠了这么多场情爱,又有哪一场终是让自己落得一个归宿?
再多的奢侈与沉醉,都不及眼前这个男人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眼神让人觉得踏实与安心。
在一股酸涩漫上鼻端的时候,玉娘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却阻止不了水气在眼眶中弥漫凝结,赶忙拿手里的帕子遮着脸回过头去,却忘记了手里的帕子刚给阿二拭过汗水,属于他身上的气息一瞬间将她包围,玉娘皱了皱眉,转身将绢帕往阿二脸上一掷。
「自己擦!」然后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绢帕被掷到阿二脸上,缓缓飘落下来,阿二只能放下板车弯腰捡起帕子,然后看着已经走出一小段距离的玉娘,撇开头去无声地笑了一下,胡乱将脸上的汗擦干净后,看着手里的帕子眼神愣了愣,又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玉娘,不知在犹豫什么,待到玉娘回头催促了才将帕子往怀里一塞,推起板车追上去。
◇
「爷,大人,吃饭了。」
「嗯。」
「来了、来了。」
净了手,哼着小调的秦灿往布了一桌子菜的饭桌后一坐,举起筷子望了一圈桌上的菜色,有点无从下手的样子,嘴里唠唠叨叨地念着,「小元你回山寨去的那几天,我和颜璟顿顿吃腌菜,你再晚个几天回来,我和颜璟也要成腌菜了。」
小元把盛了满满一碗米饭的碗往秦灿面前一摆,「大人你是没吃过苦的人,前几年这里大旱接着大涝,庄稼颗粒无收,那年冬天,山寨上上下下一起啃窝窝头吃腌菜,没一个人抱怨的,真该把你丢到山沟沟里去饿几天,到时候别说是腌菜了,就是烂菜叶估计你也吃。」
秦灿撅了撅嘴,翻了翻白眼,想嘀咕抱怨又不敢的样子。
总之在这县衙里,师爷最大,到了这后院,是丫鬟最大,他这个县太爷从来就没有地位可言。
见颜璟坐了下来,秦灿便夹了块鸡盖在颜璟的碗上,「吃鸡吃鸡,她舍得饿我,也不舍得饿她的三当家的。」说完,给自己夹了一块。
颜璟看了看他,总觉得秦灿今天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这些时日一直纠结着的眉头也松了开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困扰着青花镇的那个家伙被道士收走了,所以他也放心的缘故。
颜璟就这么看着,然后缓缓抿紧了嘴角。
几乎日日相对,便很少注意到,今天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个人相比自己几个月前在山道上看到的时候要瘦了不少。
那个时候虽然秦灿穿的朴素寒酸,但怎么看都是一个养尊处优、从来没吃过什么苦的大少爷,手上连个做事磨出来的茧子都没有,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给人一种不上正道的感觉,反倒是他身边的岑熙倒看起来更像个知县的样子。
不过后来发生了不少事情,也让自己对这个人的认识逐渐改观,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这个山贼会和一个知县同桌吃饭,聊着家长里短,平淡得像是任何一户普通人家一样。
然后现在明白了,其实秦灿就是这么一个人,有时候咋咋呼呼的,让人觉得聒噪的不得了,有时候又嘴巴很贱地总是惹怒自己,非要挨上两拳才会收敛一下。
他就是普通人,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不会武功,肚子里有点诗书,没有豪情与侠义,也没有多大的胆子,当这个知县就像颤颤巍巍地过独木桥一样。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勉强又有点倔强地坚持做着一个知县该做的事,不是为了体现他自己有多么崇高,只是因为责任。如果现在换做是开一家酒楼,或是打理一个学堂,估计也是这样,没有大功也没有大错,只是尽力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然后连自己都似乎受了影响,开始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县衙的师爷,就该和他一起上公堂审案子,就该和他一起东奔西走调查疑案,就该……
差不多都忘记了自己原来是个山贼,官匪不两立,不过现在自己是颜璟,而不是黑云九龙寨的颜三……
这边颜璟出着神,那边秦灿没人和他抢食,一筷一筷的大鱼和大肉往嘴里塞,米粒沾到了嘴边都没留意,抬头看到颜璟在看自己,于是露出奇怪的表情,好像在问「看我干什么」。
于是颜璟手指指嘴这里,秦灿放下筷子在嘴边摸了摸,摸到嘴边沾着米粒咧开嘴嘿嘿一笑,「打算留着当宵夜。」说完就往嘴里塞,就和小孩子一样。
秦灿低下头去继续扒着碗里的饭,落在额前的头发一晃,露出他额头上一道淡淡的痕迹。
颜璟一眼瞧见了,心里「咯噔」一下,接着耳边响起那日他和玉娘说的话。
「所以你以后见了他说话可要小心一点,他又凶又残暴,有时间你自己去问问,这条街上的商户哪户没受他的欺负。」
「看到没?当时可是头破血流,疤还在呢,谁敢动他?」
那日的画面便浮现在眼前,这个人应着自己的要求跪在自己面前,给自己磕头赔罪,自己本想他磕个几个就不打算和他计较了,但没想到他越磕越用力,始终不肯停,直到额前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滴了一地,连自己再看不下去为止。
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他看着自己,但想到的是岑熙,他不是在向自己赔罪……而是在向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那么现在呢?
颜璟不由伸出手去,手指捋开他的额发,触上他额头上的那道痕迹。
秦灿正一门心思地填着自己的五脏庙,忽然一个阴影凑过来,然后额头上有一点冰凉,抬眼望去,就见颜璟眼底带着说不清楚的情绪望着自己,于是半张着嘴愣住,半根菜心进了嘴里,还有半根垂在外头,样子滑稽的可以。
「疼不疼?」颜璟问道。
秦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颜璟在问什么,额上的手指动了一动,才明白颜璟的意思,先是心里奇怪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打趣的语气,「怎么?都过了好久了现在才知道心疼?」
闻言,颜璟突然回神,正尴尬自己不知所谓的举动和言语的时候,突然对秦灿的谑嘲反应了过来,眉尾一竖,手指蜷起来,接着用力一弹。
秦灿「啊」的抬手捂住被弹到的地方,「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秦灿……」
「嗯?」
颜璟想了一想,才问道,「你有没有后悔过到这里来当知县?」
颜璟这一问,秦灿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身分不小心被玉娘给泄露了,看颜璟的表情又不像那么不回事,但是按照自己对颜璟的了解,他问出这种问题来实在很奇怪,不会是白天吃什么吃坏了吧?
见颜璟歪了歪头,等着自己回答,秦灿才意识到颜璟是很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于是放下碗和筷子。
后悔吗?
当然是后悔的……
如果没有和太子打这个赌,如果没有来这里……岑熙就不会死,但是……
「后悔……」
道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明显的颜璟脸上的表情一窒,秦灿紧接着又道:「但是不来这里的话,我又怎会认识你?」
「认识我?」
对啊,如果自己不来这里,这世上到哪里去找这么好脾气的人,给你天天欺负的都不吭一声的?
其实自己当初最后悔不过的就是用岑熙的身体救活了颜三,觉得他的言行是在侮辱了岑熙,但是现在却常常有这样的想法——
幸而颜三还能够活下来……
因为这个活下来的人是颜三,自己硬要将岑熙的过去强加在他身上才是最大的错误,那才是对他的侮辱。
周围烛光摇曳,明灭间,秦灿发现自己的胸口里面又「咚咚」地紧张跳了起来。这样的清晰有力,带着有点混乱的节奏,牵动着血脉开始沸腾,连带着呼吸也灼热了起来。
光影跳跃里,岑熙精致俊秀的脸早已经不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样子,这几个月下来,从他身上隐隐透出的霸道的气息,和这具身体原本的气质完美的糅合在了一起,每每侧目都教人注意。
想到他清晨起来练刀法时的飒爽潇洒,想到他写字时的笨拙可爱,想到在之前办案时每有危险不论两人之前关系多差,他总是什么话都不说,胳膊一横把自己拦在身后的强势……
于是这个人的分量在心里越来越重,直到现在已经不去在乎他和岑熙到底谁是谁的时候,自己心里已经深深刻下了这个人。
那边小元看见两人都停下筷子来,互相看着,也不说话,就任凭一桌子好菜白白冒着烟变凉,便上去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