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绝之鸩毒-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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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薛大娘说过,刑不归会去同一家青楼找固定的姑娘,那位姑娘虽非头牌,却也姿色不差,客人也多,刑不归胜在其不羁浪荡,颇受那位姑娘的青睐,每次刑不归去,姑娘都会特别撇开外客只招待他一人。
我家爹爹风采出众,所以许多姑娘们喜欢他,正常的。刑羽看着刑不归那落拓却不减其英伟的身影,心中这么想。
不过,四年了,对于偶尔义父晚归、回来时身上沾的那股脂粉味,刑羽还是不习惯,非常的讨厌,他讨厌刑不归身上沾有别人的味道。
所以每到第二天,他都会特别用力刷洗刑不归换下的衣物,用力刷,后果是刑不归惯穿的衣物总是破的非常快,除了刑羽本人之外,没人知道原因。
这是刑羽的一件小小秘密哦。
对于刑羽跟着薛大娘学琵琶之事,刑不归从不置喙,基本上只要刑羽不给他找麻烦,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自从有了刑羽,他只要在家都有热食吃,刑羽跟着薛大娘不只学琵琶,还学了简单的厨艺,早晚把庭院洒扫干净,连刑不归给他的银钱都用在家里,丝毫不浪费。
清幽的小院落里,从此常有着四弦掁触之音,刑羽对这指拨之艺特别热衷,只要有闲,就会坐在院里拿着琵琶笼捻,这一曲霓裳羽衣、那一遍六夭散序、薛大娘见他认真,教得更是用心,几乎是倾囊相授。
偶尔刑不归在院中练武的时候,刑羽窝在大枣树下托着琵琶,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弦,从初时的乱不成调,到如今竟都有了些商风悲飒之感。
爹爹,我既然骨弱无法练武,总可以在你习功之际弹奏一曲,陪着你。
刑羽这么想,看着义父,他知道自己软弱,就算软弱,还是有自己能胜任的事。
刑不归舞刀,腾挪闪展随招飞舞,刀身沉实,劈出的劲头重若千钧,人说「剑走青,刀走黑。」黑就是狠,因为刀器仅单边有刃,宽身后背主重劈砍,所以狠辣利落,可是有了音律的衬托后,舞刀时的肃杀气氛都柔软了些。
以往薛大娘碰上刑不归在院中耍刀时,总会避开到自己间里,嫌那杀气太重,可是现在,她也会在那两父子拨乐练武时出来观看,清幽的老旧院落有了一种鱼游活水之中的流动。
第四章?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天晚上,广通镖局楼朝阳为楼大娘六十寿辰摆席庆生,请了所有亲友及镖师前来宴饮,刑不归问刑羽去不去,刑羽想及那些镖师都是凶猛的大老粗,刀鞭锤釜不离手,心生害怕,摇头,刑不归于是撇下义子出门了。
刑羽留在房里,薛大娘教完琵琶从外头回来,一进院落就凄厉大叫。
「羽儿你快来,有条蛇啊!」
刑羽忙冲出来,下石阶时没踩好,又摔一跤,不过他见薛大娘软坐在地,离她几步前有一条小蛇正昂头吐信,慌乱又爬起来,到大娘身边扶她起身。
「应、应该是毒蛇……」薛大娘颤颤指着地。
大抵蛇小且艳纹浓烈,头呈三角型皆含有剧毒,这蛇可都具备了,如今是秋天,蛇类即将冬眠,需要预先到处觅食,因此这时候的蛇类特别会攻击人,薛大娘知道这点,因此忙唤刑羽过来。
刑羽的身体有个奇异之处,就是他从不怕毒蝎蛇虺,只要有他在,连蚊蝇飞虫都不会有,他身体似乎具备薰香赶虫的功能。刑不归了解义子的奇处,有时夏日夜晚在院中纳凉,一定要刑羽待在身边,既不怕蚊虫来叮,也没有五毒虫蛇暗中由草丛之中窜出咬人。
刑羽蹲下身,与蛇仅隔一步之遥,那蛇不停吐舌信,敏锐的嗅觉让它闻到刑羽身上特有的香味,它对之相当忌惮,矮了头要窜溜出去,被刑羽抓了其七寸之处,本想随便一丢,又怕这蛇会在外头咬了他爹,干脆拿了石头把蛇头击碎。
薛大娘惊魂未定,刑羽料理好了蛇,扶着大娘坐好,大娘看到他额头红了,真是不舍。
「羽儿你常常会跌跤,怎么搞的?走路要注意,你一天到晚摔,大娘看了心疼。」
刑羽咧咧嘴笑,无法解释;连刑不归这样的练家子闻到他身上的香味都会头昏,更何况香味来源位在丹田体内的他呢?虽说目前体内的毒性被压抑得好好,可偶尔在他心急之时,一丝毒性会窜入心脉上冲脑部,让他失去平衡而跌倒。
薛大娘见他一副认命的模样,也不说了,倒是好奇院里跑出一条蛇,却未见刑不归出来探查,于是问刑羽他人去哪儿了。
刑羽指指镖局的方向,意示爹去镖局了。
「对了,今儿个芬妹子喊我去参加酒宴,唉,我常出入烟花之地教弹琵琶,出现在亲戚面前,岂不给芬妹子丢脸?」薛大娘说,她口里的芬妹子就是楼大娘。
刑羽忙摇摇她的手,头也摇摇。
大娘人很好,不会给人丢脸,我喜欢大娘。
薛大娘知道小家伙心思单纯,心里想什么、眼里就表现出什么,猜出他的想法,被逗乐了,却也免不了又叹一口气。
「你这孩子憨直可爱,要是能说话该多好。也幸好得你爹疼,没舍得把你扔出去,不像大娘我小时候家贫,因此被卖入教坊,到如今无所依归。唉,芬妹子才好命,嫁了好人家,有子孝慈……」她说着抹了抹眼泪。
不哭。刑羽继续摇大娘的手想安慰她,不过听到对方说爹爹疼他,心底也窃喜,暖暖的像被煴斗煴刚过的服贴。
薛大娘又道:「……我年轻时在教坊蹉跎流年,中年虽然除了伎籍出来,却也年老色衰,连寻常农户都嫁不得……今天我听说康宁楼的采苹姑娘啊……」
刑羽一怔,因为康宁楼是青楼,采苹就是刑不归每次走镖回来会去找的姑娘,刑羽偷偷看过她,中等之姿,风尘味不若楼内其余的姑娘重,这可能是刑不归找她的原因。
薛大娘继续说:「……被城北的江大富人看上了,要接回去当小妾。采苹偷偷跟我说过,她喜欢你爹,可惜你爹走镖的工作不定,随时有送命的可能……」
刑羽胀红了脸,气鼓鼓。爹功夫高强,没人是他敌手,不可能送命的!
薛大娘可没注意到刑羽气了,又说:「采苹不敢随你爹从良,你爹也没这意愿……唉……她托我跟你爹说,明天她就要过去了,让你爹找过别的相好……」
嗯。刑羽垂眼点头。
大家都不知道爹的好,爹要是好好修整门面,肯定是天底下最英俊的人;还有,爹练刀的时候凌厉慑人,那威风连将军都比不上。哼,当镖师有什么不好?虽然不常在家,可是每次回来,都会特别关心他的身体,爹是标准面冷心热的人。
所以,只有他了解刑不归,别人不懂,就不会来抢爹,他就想跟爹两个人永远在这个小院落里生活下去,不要外人来吵。
自私吗?刑羽又自问,可是,他也就自私这么一处,如果爹爹将来改变主意,真想娶妻了,那么,他会乖乖的喊别个女人为娘,只要她能让自己跟在爹身边。
很多事都可以偷偷的藏在心里,反正他不会说话,也没有人会知道他掩埋在心中的小小、小小秘密。
寿宴之上刑不归与一众镖师坐一起,大家酒酣耳热聊些江湖上的是非,有人说,四年前在紫萝山上有个恶名昭彰的还丹门,被武林盟号召大批人马去铲平了,当时还丹门刚练出的药人媚蛊、药兽跟鸩毒都逃走了,如今媚蛊竟又出世,公然在紫萝山上出没。
刑不归听到这里,忍不住回想起四年前在紫萝山底遇上刑羽的事,刑羽运气好,躲过了杀戮,就是不知道媚蛊、药兽及鸩毒是怎么脱逃的,难道祸害真的能活千年?
「几个月前不是听说武林盟新任盟主燕行风率领各大门派上山围剿,想抓回媚蛊,最后却铩羽而归?」有人问。
「燕行风剑术高妙,却抵不过还丹门下三滥的贱招,还没攻上山人就被擒了,各大门派的能人也都束手就缚,似乎都中了毒,事后虽被释放,却没人敢多提那事,真是奇怪。」有人答。
「难道仅凭媚蛊之力就能撂倒整武林?」
「还丹门本来就擅使毒,任我等武功再高,被那无色无味的毒气一逼,还不乖乖束手就缚?燕行风逃出来后,大势已去,那事之后,燕行风辞去武林盟主之位,回到燕家堡去,媚蛊也从此消声匿迹……」
「真是奇怪啊……传说那媚蛊殊艳尤态,专为迷惑君王而生,却未见其出现在帝都、或是边疆异域等蛮王的宫中,难道是死了?」
「人说红颜祸水,像那样的妖孽出世,必是为了亡国乱世而来,死了也好。」
「不过,一个媚蛊都这样厉害,那所谓的鸩毒,岂不更加可怖?」有个镖师放低声音问。
喝酒的所有人同时间倒吸一口气,背后寒毛耸立,如同鬼魅正在一旁窥伺。
没错,传说鸩鸟赤目绿羽,在水中洗浴就能染毒池水,毒性之深能让人在瞬间脑裂而死,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的羽毛,将羽毛轻画过酒水即化为毒酒,饮之毙命,以这样的毒鸟来命名,可想而知这药人若出现尘世,必是见人杀人,逢鬼弒鬼。
「这四年没听过有什么善于使毒的人在江湖上晃荡,说不定也死了,要不,不久前媚蛊出现在紫萝山,鸩毒若听闻消息,应该也会回去才是……」有人猜测。
「可是……」有个趟子手由隔壁桌过来说:「四年前蜀中玄刀门主高春明听说险被鸩毒所害,差点武功尽失,所以当时武林盟打上还丹门时,是由玄刀门二弟子蓝闵率门人来襄助,蓝闵自己也差点死在紫萝山上……」
听到熟悉的名字,一直低头喝酒的刑不归终于抬起头来。
「鸩毒曾经去玄刀门加害门主?」这是刑不归今晚来参加酒宴的第一句话,话中隐隐含了怒意。
其他镖师们被突然开口的他惊到了,因为刑不归在镖局里一向沉默寡言,如今开口问话,极不平常。
刑不归见同桌的镖师们都目瞪口呆,等了一会儿,又问:「四年前蓝闵率领玄刀门弟子上紫萝山,是因为门主中毒?」
这回问得不耐烦了,压低眉,酒后的双眼虽有些朦胧,却有狰狞的意味。
趟子手被他的气势一吓,呐呐答:「我我我、我有亲戚自蜀中来,跟玄刀门有些交情……听说的、都是听说的……」
「鸩毒啊……」刑不归摇摇杯中未尽的酒,沉默。
那趟子手眼见桌上气氛沉闷了,转个话题说:「对了,我听亲戚又说,玄刀门主的义女高如茵与门中二弟子蓝闵已经文定纳币,大婚之期近矣,据说到时要大摆流水席,广邀武林中人前去参与,我亲戚也叫我跟着去凑热闹哪。」
铿啷一响,刑不归手中酒杯拿不稳,居然掉到地下,将他的革履都溅湿了,那趟子手立刻噤口,大伙儿面面相觑,每个人都面面相觑。
今晚的刑不归颇不平常啊,聪明一点的人甚至都猜出来,玄刀门的话题是让他失态的主要原因,于是偷偷对趟子手挤眉弄眼,要他别再说下去了,那人会意,假作有事又回到自己那一桌去。
刑不归愣了神,好一会,长叹一口气,起身,也不跟楼朝阳打招呼,酩酊着脚步离开镖局,天色既晚,秋夜的长街寥落无人,比对镖局里头觥筹交错,显得自己有多落寞。
走在铺着青石的长街上,跫音达达,如雨打中空竹节的沉重回响,更显得他此刻的心境凄凉,绕到转角的那家客栈,里头兼有卖酒,他提了两大酒坛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里。
刑羽没睡,等着他呢,见他酒气四溢,看来酒已经喝得不少了,却偏偏还提了两大坛酒回来,愁眉不解,颇有心事的样子,也没表示什么,帮着脱了外氅挂好,还去小橱子里找到白天焙炒的花生米粒给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