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蛊-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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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秋一路上走的都是上坡路,从神殿到石窟的距离并不近,饶是他是习过武的这会儿也有些累了。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石窟之上,晚间的风自黑漆漆的洞穴内吹出,阴冷得让人手脚发僵。
袭罗也追了上来,他半张脸全毁,剩下的那半张倒是完好,乍一看像极了画皮艳鬼。
身后的石窟十分诡异,沈清秋自是不敢再往后退了,但也不能往袭罗那边去。他见袭罗仍是同往常一样,并无伤害他的意思便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非人亦非鬼。”袭罗站定了道,“我是人蛊。”
沈清秋看了看身后漆黑的洞窟,心下犹豫,又听袭罗说:“你快过来,万蛇窟下凶险无比,无人可以或者出来。”说着袭罗伸出了他完好的右手。那手和他半张森然的脸不同,完好无缺像是玉雕的一样。可配上那半张脸就更加恐怖。
袭罗见对方不愿,便迈了步子上前要将沈清秋拽回来。可不料沈清秋见他过来慌忙躲开,抬起手便要挡他。
沈清秋这一闪一挡,生生把站在洞窟边缘的袭罗给打了下去。袭罗脚下不稳仰面往后栽,一只手本想抓住沈清秋的,却又怕连他也跟着自己掉下去急忙放了。
沈清秋只觉得袖子一紧,接着就没了力道,眼前就是袭罗掉下悬崖时盯着他的表情。袭罗落下去很久都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洞穴里才飞出一群蝙蝠。他跪在洞窟前,下面阴冷的风扑面而来,沈清秋浑身发冷,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袭罗被他自己推下洞窟的事实。
“袭罗……袭罗、袭罗——!!”他发疯似地朝下面吼,却只能听到自己叫声的回响,在夜色中更加可怖。
那石窟深不见底,沈清秋试着朝里面扔石头,可那石头掉进黑暗中像被吞噬了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沈清秋在石窟前坐到天色微亮,晚间的风吹得他浑身冰冷,嘴唇冻得发青,直到日出的阳光照到他身上,他才像回了魂一样站起来往豁口的地方去了。
沈成乐来到那豁口时沈清秋已在那儿站了许久。
成乐见他孤身一人,眼神寂寥,便问:“那袭罗哪儿去了?”
沈清秋不答,成乐又问:“小叔,你怎么了?”
沈清秋张了张口,最后说了两个字:“死了。”
沈成乐把沈清秋带去了乌灵玖的竹屋。
“他怎么变成这样?”沈成乐问。
乌灵玖看了沈清秋的眼,道:“受了惊吓,又着了风寒。”
成乐还想再问,却听沈清秋道:“乌先生,袭罗说……他是人蛊。你可知道那是何物?”
“它说与你听了?”乌灵玖面露惊讶之色,“这……关于人蛊袭罗之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
“你那日去熟苗寻我那叔父不成却遇上了它,而后又跟着他来我这儿,我那时是万分吃惊的,还以为……”乌灵玖说到一半便停了,后又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自幼就被赶出蛊苗与它不过一面之缘,它却常来生苗看我,甚至教我蛊术。四十多年来它容颜不改,性子却变了几番,时而暴躁时而温和……”
“我知晓它的故事也是亲母告知,后来又听到些不着边际的谣言,加上它偶有透露,也能编成故事来听。你就权当坊间传闻听过便是了罢,回去之后也不可多言。”
“这事需从袭罗的父辈戮欺大神说起……”
戮欺被熟苗地苗民奉为蛊王,当成神一般崇拜。
而数百年前,戮欺不过是个蛊师。
他天生聪颖,对御蛊之术极为着迷。又见苗地之人为周围毒虫所困扰,更加埋身于蛊术之中。一开始,戮欺的蛊为苗人驱散了周围的毒物,也算福祉。可时间一长,他脾性便开始怪异起来,就连结发妻子也不能忍受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只是当时她已怀了孩子,戮欺当时在寨中的地位已十分超然,她受了委屈也只好忍着。
后来孩子出世,戮欺之妻难产而死,当日戮欺大哭了一场,带着孩子离开了蛊苗,自此消失。
戮欺隐居于蛊苗寨附近的万蛇窟。制蛊所用的容器称为蛊鼎,不同的蛊鼎制出的蛊能力大小也不同,其中力量最强也最为不仁的便是以人为鼎。而想出这种法子的第一人便是戮欺。
戮欺潜心钻研人鼎之术,对孩子却疏于照料,那孩子不足月便夭折了。后来戮欺人鼎之术有成,便在自己体内养蛊,此后数月发觉其中不成熟的地方加以改良,那夭折的孩子也被作为人鼎的材料。
十几年之后,戮欺孤
独一人无以为伴,人鼎之术已十分炉火纯青,戮欺以他亲生儿子的身体做蛊鼎,历经三年养成人蛊,取名为袭罗。
袭罗继承戮欺和他母亲的外貌,阴柔中又不失男子的凛然,只可惜他外表似人却非人。
戮欺带着这件他最满意的作品返回蛊苗,那时蛊苗为周围毒瘴所困扰,戮欺除毒瘴,辟新土,又教当地苗民蛊术,而后又做了几件大事,苗人便在蚩尤神殿的偏殿为戮欺修了像,奉他为神。
最后,戮欺因人鼎之术弄垮了自己的身体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他知晓自己身体丑陋不堪便再次离开了蛊苗,留下袭罗接替他的位置。
戮欺离开苗疆去到中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自己像袭罗那般活了百年,他在中原一带辗转,似是在策划着什么,直到前些时日才传出了戮欺死在中原的消息。这也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沈成乐听罢只觉得毛骨悚然,他是见过袭罗的,全然不能把他漂亮的外表和内里联系在一起。
“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奇事……”成乐此番感叹,沈清秋却道:
“敢问先生,那日雨中来此拜访的可是袭罗……我见他身形瘦弱颀长又是盛装打扮,还以为那是女子。”
沈清秋见乌灵玖点头,觉得心口似被什么东西洞穿,竟流下泪来,他喃喃道:“我将他推下万蛇窟,只怕他凶多吉少……”
另一方面,成乐带着沈清秋从那豁口走出来之后,边上更了他半天的人也回去和自家主子通风报信去了。
“看清楚了吗?”
“是,看清了,两个汉人,从一道豁口那儿出来。其中一个就是那日同袭罗在一起的。”
“今晚,带着人过去。要做得干净,一个不留,知道吗?”
华服男人略带残酷地笑了。他身前放着一盘象棋,男人抬手往前走了一步——已然将军。
当天夜里,蛊苗寨遇袭。
身穿轻甲的军士将里头的苗民一个个斩杀,有些死在睡梦之中,有些在逃窜时无情的斩杀。蛊苗寨一百三十多人的鲜血染红了土地,事后士兵们燃起大火,火光照亮了蛊苗上方的夜空。
到了半夜,天降大雨浇灭了火焰。待到天明之时地上的血迹已被冲得一干二净,只有烧成空架子的木屋竹屋还冒着青烟盘旋在蛊苗寨的上空,远远看去就像不祥的毒瘴。
沈清秋一行人在早晨启程离开,临行前他看了眼苗寨的方向,袭罗坠下洞窟的表情在他记忆中依然鲜明,忽又觉得一阵眩晕,他闭了眼却又发现自己在流泪。
沈清秋每晚都能梦见缺了半张脸的袭罗和他掉进万蛇窟时表情,他因此精神不振,沈清霄体谅他,队伍也行进地极慢,马车颠簸了四个多月后才回到江陵。
沈清秋到家之后大病一场,足有月余卧床不起,一个多余之后渐渐好转。他病好之后性情大变,勤勉地打理各种事物,不再涉足风月之地,与那些酒肉朋友也断了联系,在江陵的口碑渐佳。
只是偶尔他会突然说出要去苗疆看看的话,每每这么提到他便会立刻动身,快马加鞭到那儿小住一两日又急忙赶回来。他心里就象是缺了什么东西,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补不上。
他对于巴蜀拢月城之后的记忆十分模糊,沈清霄和成乐也没有可以去提醒。
当年那桩事情一压便是五年,直到沈清秋在江陵渡船上再次遇到袭罗的时候那段尘封的记忆才浮出水面。
作者有话要说:8。22
8…11章修改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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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一二
…
袭罗凑近了沈清秋,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既已知我为何物,以为区区毒蛇就能杀死我?可我没想到你竟连名字都是作假……我寻了你数年未果,怎叫我心中不恨?”
沈清秋不知该惊该喜,袭罗没死他定然开心,可他也知道袭罗此时定恨他入骨。一时之间无法作答,沈清秋道:“那日我并非有意,只是见你那般模样心中害怕的很。”
“当年我中了瘴毒,余毒未清,告诉你的名字也是作假,而后又矛盾种种也就未曾向你提起……”
“闭嘴!”沈清秋正欲解释,却听袭罗冷冰冰地打断。他以为是袭罗恨透了他不愿听他解释,可袭罗却捂住他的嘴,让他压低了身体,在他耳边轻轻道:“有人来了,就在船底。”
沈清秋屏息凝神,果真察觉到了水面下的异动。
水下的人已经爬上了货船,沈清秋数着他们的脚步——有四个人。
沈清秋绷紧了身子从包裹里掏出了匕首。他此番出行为了掩人耳目不曾佩剑,只带了匕首防身。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到时你先走。”沈清秋压低了声音对袭罗交代着,“这船尚未开远,你一会儿便能游上岸。”
“我不会水。”袭罗语气平静,放开了捂住沈清秋的手,“既然找到了你我怎会轻易离开?”
沈清秋听了袭罗这番话心下疑惑,他又听见船外传来异动,只好把心里的话压下不谈,朗声道:“外面的兄弟可是冲着沈某而来?”
那边先是静了一会儿,接着有悉悉嗦嗦的说话声,沈清秋站了起来,靠在船舫的门边继续说道:“几位为夺血玉不辞辛苦寻到此处,叫沈某好生佩服!”言罢,他侧身闪出了货舱,手持着匕首往船舫外的一人划去。
那人闪避不及,胸口被划开,就这么落进了江中。
受伤的那人想必是四人中的头领,剩下那三人略有迟疑,可还是与沈清秋缠斗起来。
沈清秋这几年武学有所精进,而且使着匕首的近身战更是强项,要制住那三人并非难事。
那三人使的是短剑,若论兵器长度沈清秋倒也讨不得便宜,胜就胜在他先前出其不意的一击,先将一人打下了水,让剩下的三人慌了手脚,这会儿一对三是绝无胜算的。
而且,现在要的就是速战速决,若是让那三个人找到了节奏,他自己必败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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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秋看准了时机,击他们身上几处关节,将那三人全部制住之后,立刻碎了三人手骨,又断了他们几根肋骨,很快他们便倒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其中两人眼见自己被缚,立刻咬破了口中的毒囊,沈清秋见情况不妙,掰住了剩下一人的下巴,在他后背拍了一下,那来不及咬破的毒囊就被这人吐了出来。
先前那两人已经服了毒,这会儿口中早就鲜血横溢,想来也是回天乏术了。沈清秋见到这场面有些不舒服的皱起了眉,如果不是必要,他是不想杀人的,好在现在还有一人没死——
“你从何得知血玉之事?说!”他将匕首抵上了那人的脖子,刀刃已经划破皮肉,在深一寸就可以割开那人的喉管。他会问这人便是看准了他怕死的本性,在那两人干脆的咬破毒囊时只有他还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