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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长曲待谁欤-第22章

小说: 长曲待谁欤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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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个谣言于杞昭而言,不可谓不是教他一刻难安的奇耻大辱。他真切看见眼前少年的嘴唇翕张,竟全然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耳旁徒剩鹤唳风声,暗哑如大厦将倾,躁动如急雨来侵。
  多少也想看一看,这烦嚣红尘人皆伶仃,这样一个一再为世人辗转述说的男人到底能情痴几何。
  一白一皂两个少年各怀心思,小心敛着吐纳,不欲出声——直到那个跨坐玉色马匹之上的男人出现。许是怕扰了她,只有两个年纪算不得轻的劳力推着乔夫人的灵柩,迍迍随行于他身后。
  正是上坡之路,山势十分陡峻。片片飘飞落英衬着那雕鞍之上的瘦削人影,若非面色憔悴神情寂凉,哪里看得出已年近不惑。
  乱矢齐发的声势遽然摄人心魂,林中雀鸟一刹熄了鼓噪,铺天盖地蔓延的,俱是死的荒芜。
  两个劳力逃避不及,当下中箭而亡。
  那只失去牵拉的棺木顿时循着陡峭山坡滑了下去——玄色披风倏然飞起,马上的男子纵身而来,一手紧紧拉住了绑于棺木上的绳索。
  “这棺中许是哪个富家小姐,陪葬之物定然稀奇!”二十余蒙面之人奔杀而出,他们的利落身手早已不打自招,如何不会是山间盗贼。来者人数众多又盖是高手,如若只求自处,本该是应付自如绰绰有余。可那些“山贼”分明训练有素,挥刀扬剑便砍向乔夫人的灵柩,为免那九鼎之重的棺木为贼人所袭,只得单以一手对敌。
  一刺客挥刀砍断了棺上的牵扯绳索,棺木复又沿山道飞滑而下,温商尧便再飞身去夺——偏是那失神一刹,另一刺客挥剑刺中他的左肩。
  剑身透穿胸骨,剑刃自后肩穿出,滴滴鲜血似泪水阑珊落下。拔剑而出的霎那,更带得血液喷薄如注。秦开见得此景,不禁鼓掌大笑一声,“好!”
  情势危急已似一脚踏于悬崖巉岩之外,可他仍然不肯放掉手中绳索。
  旁观的杞昭已是怔然已极,恍惚说道:“他……他竟不要命了么……”
  血色溅入瞳子,那双向来深晦不知所想的眼眸从未起过这般凛冽杀气。招式再不留情,少顷即毙命十余人。秦开眼见情势不妙,便纵身跃起,向那棺木劈出一掌。
  红楠棺木直竖而起,同时受得两个男人的掌力,霎时碎若齑粉。
  除却抛散出几件衣裳首饰,何来女子尸骨。
  见得棺中空空如也,强自撑着的力道泻至尽头,顿感脏腑四裂,痛若锥心。温商尧颇似自嘲般摇了摇头,一口血随之噀出口中。
  而秦开为其掌风余力所震,只感胸骨已断,恶疼扎入肺腑,竟已倒地不起。见那男人步履摇晃走向了少年天子,高抬手掌,冲着杞昭的头颅就劈下一道手刃,秦开瞋眸怒叱:“温商尧,你敢!”
  四下肃然无哗,唯有一股劲烈的掌风响于耳畔。杞昭浑然不知闪避,只愣愣仰起脸,眼眸大睁地看向眼前之人——岂知那即将劈落少年头颅的一掌生生收了住,最后化作五指相曲轻柔擦过他的鬓发,仿似拂弦。
  只见一朵粉白梨花捻于他的指尖。花瓣犹带一丝殷红血液,随着男人的手指淌落而下。
  原是这朵谢去的梨花,恰好落于少年天子的鬓边。
  “鬓边戴花……岂非似个女儿家……”温商尧黯然一笑,掉头踉跄而去了。
  


☆、26、铁马金戈频相顾(上)

  温氏兄弟一个重伤,一个入狱,京师风云骤起,淮王、浚王业已趁乱离京。受困京师一个月有余,简寿回川之后与夹道相迎的百姓抱首痛哭,纡徐倾诉,言外之音满是“君负其臣”的不得已。
  杞昭怕是不曾料到,放虎归山之后,再想擒捕就难于登天了。
  终究是在太皇太后亲自干预下,温大将军才得以被放出刑部大牢,倒也应了朝中众臣的揣测“样式做足,便该放他出来了。”
  温羽徵一离刑部大狱,也不急于回府。纵然狱卒们鞍前马后无微不至,可锒铛入狱到底令他屈辱难当。只嫌红帩阁晦气,便另择了一处名噪京师的妓馆。肤白似璧,唇红若丹,头发未冠未束披散于肩头,桃花醉眼慵佻朦胧,为一众色艺皆绝的莺燕围于中央,堂堂一介男儿竟生生艳过了她们。
  正是酒兴昂扬之际,李谦忙毕恭毕敬地前来迎接,张口即劝温大将军动身回府。
  温羽徵斜睨着眼梢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矮小儒生,又别过头去,以手指掂起一个貌美歌姬的下颌,“往日里不曾发现,倒也生得还算标致……”凑近上去,四片唇瓣互相蹭揉摩擦,少顷才彼此分离,那张俊美面孔恍生妖娆一笑,刻意压低的嗓音厚薄适中,如一掬醇浓甘酿直达人心,撩人动情,“这唇舌间的功夫是有几分,不知身子又当如何?”
  “听闻邬小翎唯恐惹祸上身,已收拾细软躲回了乡下,这京师花魁如何要另易其人了。”那美人将纤纤玉指探入温大将军交领之处,来回抚摩他的胸膛,“奴家自有千般本领能教将军舒坦,但怕韦二小姐呷着一口酸醋打上门来……”
  “将军与国公到底是同气连枝的手足兄弟……国公他……望将军速速回府……”
  “他关我入大牢时可曾记得我与他是‘同气连枝的手足兄弟’?不回!”转而又是头仰杯空,琼浆玉液直灌入喉。
  李谦被''干干晾于一旁,几番面色作难嗫嚅迟疑。才似下定决心般扬声道:“国公遇刺身受重伤,将军若是再不回府,只怕……只怕赶不及见得国公最后一面!”
  碧玉酒斝哐啷落在地上。
  眼前霎然飘英落雪纷纷似霰,耳旁则是鸣锣槌鼓铮铮生响,温羽徵仿似魂魄抽离一般愣了半晌,适才一把上前揪起李谦的衣襟,“你说什么?!如何会遇刺?如何会受伤?这普天之下,又有何人有此能耐刺伤于他?!”
  喉骨险被扼断,李谦吓得手足俱颤,结结巴巴地将温商尧如何接旨护送乔夫人棺木又如何于荒山野岭中遇刺一事和盘托出。
  他一听即明白,这是少年天子的把戏。
  听闻府里的婢子茉哥说,温商尧回府之时,已是血染衣袍气若游丝,只向左右留下一句话便昏迷不醒了。
  为一剑刺中的旧伤虽已止了血,却迟迟未见他醒来。面容血气全无苍白似纸,仿若脱胎于斜阳日暮萧风疏雨,何等落寞萧索,了无生机。瘦削面孔上光影相衔,同样的灯烛之光打在温羽徵的脸上,则是截然另一番模样。
  几宿独坐于兄长的床榻之前,温羽徵全然出离了因温商尧不徇至亲私情而起的愤怒,未及束起的头发依旧垂肩披散,风一过便蜿蜒拂面。面色沉凉,眸光随曳动的烛焰忽明忽暗,一时看来羁狂张扬,一时看来又绵软迷离。他难以理解。
  断送一生憔悴,能消几个黄昏。
  温羽徵径自不寝不食,府中也无人敢扰。直至三日后,方有人胆敢推门而入,原是李谦与那身量未足的玲珑丫头茉哥。李谦躬身作了个礼道,“将军,你已三日未曾阖眼了,国公若是知道,定然不愿你如此这般……”温羽徵一言不发,仍是一动未动地坐于榻前,倒是茉哥“哇”地哭出声来,抽抽嗒嗒道:“小姐此去庙里敬香,只求诸位神佛庇佑国公……宫里的御医都已来过府里,可是齐大人、王大人、马大人……就连阮大人也都摇头长叹,说……说‘此番恐怕凶多吉少’了……”
  榻前的男人慢慢朝身后的丫头掉过了头,神色超然平静,可一双瞳子却泛出令人悚然至极的血色。茉哥从未见过大将军这般模样,立马敛住哭声,僵僵立于原地。李谦见得温大将军神色暗昧古怪而久不置言,又道,“国公未及昏迷之时,有一言嘱咐左右定要转告于将军……”
  “大哥……大哥他……说了什么?”
  “国公说……长兄如父,待他命绝之后,要将军卸甲归田转染成净,为他守孝三年——”
  “大哥啊大哥,你纵已命若悬丝,却仍想着释我兵权,好保那乳臭小儿的盛世江山?!”温羽徵听到这里竟突地狂笑起来,原来人若悲极,至哭至笑俱为常情。
  李谦与茉哥心有惧意,皆吐纳收敛不敢出声,瞪眼见得温羽徵缓缓跪下,执起温商尧冰凉的手置于面颊之上。反复流连轻蹭,仿似正安慰久睡不醒的兄长,又仿似借他的冰凉体温平息自己的一腔燥热血液。
  “咫尺袖间的江山你可拱手相让,便是身家性命也不要了?”屋外高悬天际的星辉皎皎,浑然不敌这双桃花眼眸中一道为酸楚磨砺的锋芒,他的语声是如此伤沮、黯然而委屈,“大哥,你风华绝世人间无双,为何独独参不透、跨不过这个‘情’字……”
  泥词逐句,述不尽千头万绪。
  “我与大哥皆自幼熟读敬王手书,你念念不忘那声‘晦朔心向简’,我却只记得一句,‘天下为公,能者居之’……弟弟这回……如何不听你的了……”温羽徵眼眸阖闭,两唇开启,来回吮过温商尧的冰凉手指,拈着他的指尖轻轻呷吻。攥紧的手心沁出潮湿汗珠,忽而倾力于齿冠,狠狠咬下。一丝殷红绕于兄长的指尖也淌于他的唇角,彼情彼景胜似鬼魅耽食人血,衬得那张人间无二的俊美面孔,愈发显得妖冶倾城。
  榻上阖眸深眠的温商尧眼睫似乎动了动,眉端蹙出一道浅痕。
  “传我谕令,顷刻调五万近郊的兵马入京,一万人马入自东门,一万人马入自西门,其余驻守城外待我军令。”站起身,眼梢斜睨扫了早已怔然失语的李谦一眼,淡然道,“即日起京城百姓不得嬉笑、不得饮酒、不得沾腥,如有违者,以‘谋国不忠’之罪论处。举国上下必得虔心礼佛旦暮祷告,为我大哥祈福!”
  李谦频频点头,又见得温大将军背身踱出几步。
  “若言‘奉天承运’,我便是在上苍天;若言‘皇祚神授’,我便是举头神明……”以指尖轻拭掉唇角殷红,那俊美郎君蓦然回眸生出一笑,浑似优昙乍放,难以捉摸而冶艳至绝。“所欲所及,无远弗届;废谁立谁,一念之间!”
  他想起了合卺宫里的那片灼灼桃花。


☆、27、铁马金戈频相顾(下)

  正是长安日下,萋萋草深落英扫地时分。借得行云弥漫月色遮掩,朝中一众文臣以右相陈洪培为首,聚首于庄府之中。明里是祭奠庄苇聊表哀思,暗里则为不满温羽徵骄狂残虐,商讨如何抑止其权势日盛的对策。
  “温羽徵的动作倒是极快,竟趁人无备将戍守郊外的兵马调入京师!他擅自颁发三条禁令:不得嬉笑、不得饮酒、不得沾腥。城中稍有犯者,遑论百姓还是官吏,定遭缉拿入狱,大兴剜舌刲股之伐戮酷刑。”史官学上蔡中虽是文臣却素来性情耿烈,喜怒俱不藏于色,率先忿言道,“而今长安城内腥血四流积尸遍地,仿似剑悬头顶人人自危。太皇太后老迈昏聩,皇上年幼懵懂,若再纵他这般为所欲为,我简周江山只怕要改姓‘温’了!”
  “老夫空有‘右相’之名,却无半点‘回狂澜於既倒’之力,实在惭愧!”陈洪培年逾古稀,两鬓皤然若霜,形容干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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