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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长曲待谁欤-第39章

小说: 长曲待谁欤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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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杞晗摇头微笑道:“皇上大抵也是孩子脾性,纵是心头万般喜欢,嘴上仍要逞强。”此言并不令她宽慰,温子衿黯然又道:“爹爹与太皇太后极力促成这桩姻亲,不过希望温氏一门更为荣耀,定然未尝替子衿顾虑半分……子衿好生羡慕韦相家的二小姐,若能如她那般姻缘自争、自定,该是多好……”杞晗凝神望向她的眼眸,又笑,“你这小丫头心思倒宽,皇帝不嫁,又要嫁谁?”
  “确是有此一人,在子衿眼里,可比那金銮殿内的天子好出十倍、百倍……”她痴痴与他对视,忽而面色娇红地低首问道,“晗哥哥,你可曾想过还俗?”
  杞晗仅是摇头轻叹:“三千青丝换得一锥之地安身立命已属万幸,我又何敢再向国公作下奢求。”
  “是了……是了……”温子衿抬起眼睫,任自己为眼前这双清皎似水的眼眸漉没,且痴且怅地颌首道,“普天之下,又有谁敢违拗爹爹的意思,纵是二叔也怕他……”
  杞晗又说:“虽说国公乃当今权相,手可遮天,可总也有旁人触不得的胁下之肋——”谁知少女却猛然摇头,矢口打断他道,“他才没有什么‘旁人触不得的软肋’!就算那些泥塑的神仙有,木雕的菩萨有,他也断然没有!他悭吝无情,铁石心肠,他简直、简直是刀枪不入!”
  “傻瓜,如何会没有?就是你啊!”杞晗抬手在温子衿鼻尖轻刮一下,忽又将面上笑意敛得干净,轻轻一声叹息,“罢了……”
  “我?”她似为他一言惊醒,突生疑窦:那个人皆敬畏称颂的父亲,好像也并非如她想的那般全无破绽?
  她羞于却又不得不承认,身为与生俱来的女子,她对于一个男人可能怀有的一切憧憬、耽溺与陨坠,竟全部来自于她的父亲——她不懂为什么这个分明好看得堪比中宵惊电的男人,没有成为他最当成为的逾墙仲子,却最终谙熟及沉湎于一种受戒般伤人伤己的孤寂之中;也不懂为什么即使这样,仍有一个痴心不改的女人不嫌他不妄言笑的乏味,只消他惊鸿一笑就好生开心,全不知他于己而言不过饮鸩止渴,仰之弥高。
  母亲病逝的十载缁尘沉甸甸落于心间,早已削凿出鲜血,拂拭不去了。业已记事的温子衿自那日起再未主动亲近自己的父亲,而印象中温商尧也是一如既往般,不曾主动亲近过她。唯独记得有一回他想要抚她脸颊,她当即张口在那冰凉手指上狠狠咬下,久不撒口,直至尚未长齐的牙刻下一个极深的血痕。
  那个丁点儿大的女娃当然看见了父亲眸底的一爿神伤黯然,心里竟还颇感得意,只怪他自找。
  温子衿知道正是温商尧的一意孤行害得杞晗枉失自由与皇位,却也在此刻涣然明白了母亲看待父亲时的那种目光——他的如画眉眼与温柔一笑已唤起了她心头所有蛰眠的情思,好似那才露尖角的荷芰,只因一夜夏风便摧枯拉朽绽满塘池。于是这个少女毅然决心救自己的情郎于水火,为他摒去茧枷,为他背弃礼教,与他打马观花远去迢迢,与他挟酒对酌挽手余生……
  “晗哥哥,你宽心等我。”将一腔衷情暂收心底,温子衿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杞晗,喉中哽出一个含泪又坚决的声音,“纵然以死相荐、以命相逼,我也定要让爹爹赦了你!”
  彼此互诉一番衷情,杞晗又与温子衿软语温存半晌方才道了别。尚未跨入庙门,即看见了面色似有不悦的温羽徵。听闻齐鲁生变,他急忙赶去打探兄长消息,得知他已将危机化于无形,方才放宽了心。
  “你去了哪里!和谁一起?”
  少年僧人一撩青袍兀自落座,掀转茶瓯,自沏了一杯清茶。也不回话。
  “我问你话!”剑眉蹙得紧些,口气好些生硬道,“与阮辰嗣同行?”
  脂白面孔淡淡浮起一笑,一如那绘以桃花的白釉赏瓶,只因天工巧夺而活色生香。杞晗道:“还能去哪里?不过是将笼中鸟儿放了去。也非是与阮大人同行,而是与将军的从女温子衿。”温羽徵反倒面显愕然,问:“你与子衿同往的?可这些鸟儿是我寻来予你解乏逗乐的,怎么放了?”杞晗抿了一口瓯中茶汤,仍旧姿态恬然,不动声色:“禽鸟终究难解人意,即已得有情人于平生之万幸,夫复何求呢?”
  释下腰间当吟,温羽徵近前几步。伸手摸索起他的颈间肌肤,俄而又往领内探去。敛去眉间高挑的据傲不驯,俊美面孔蓦然浮起一丝暧昵之色,道:“王爷此言只怕并非出自真心。”
  任其手指来回抚弄求索,少年僧人眼眸轻阖,唇边却若有似无般回予对方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
  桃花幽香不绝于缕,连番鼓惑他俯身向他凑近,以舌尖轻轻舔''弄他的耳廓、面颊与唇角,品尝那似桃花蜜般的甘绵。温羽徵复又低哑笑道,“既是出家之人,自当严守戒规,何以王爷不自持自重,反倒破了淫戒?”
  “将军屡次救小王于危难,早已令小王倾心不已……”只感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弋于胯间肆意抚弄,吐纳不禁沉了些。杞晗勉强抑住轻喘,又道:“莫说为了将军破除一二佛戒……哪怕与将军同赴阴曹,永世不得超度轮回,也觉甘之如饴得很……”
  “虽是诳语,倒也动听。”温羽徵以另一手掰过少年下颌,张口即咬向他的唇。
  吻得专注缠绵,忘乎所以地吮咽彼此口中津液。二人互相扯搡,正欲宽衣相叠于禅榻之上,竟为一个闯门而入的中年男子猝然打断。
  只因看出是温府养花的下人尉叔,方才没有一刹削出长锋,夺去其项上头颅。衣衫大开的俊美郎君挺身立起,回眸怒视道,“谁准你进来的!”
  来人倒也不亢不卑,作了个揖道,“国公业已回京,此刻正在府中,命奴才召将军与佋王爷前往相见。”
  “我……我不去……”杞晗本还因情''欲的撩拨满面醺然醉意,一听温商尧回京顿时化作惨白脸色,自己扶抱着肩膀瑟缩于一侧,生生颤栗起来。
  “别怕,”瞧见那单薄身子颤个不住,温羽徵心头遂起一阵紧扼窒息的难受,随即倾身过去将他狠命搂进怀里,“我在。”
  温羽徵跨马而行,而杞晗则坐轿跟随。入得温府大门,二人还未踏进正厅,即看见那个男人匡坐中堂,正与身侧之人一壁饮茶一壁谈笑。
  杞晗看见了阮辰嗣,知道对方也看见了自己——…那人依旧颀长清俊,只是多日未见竟显分外憔悴。
  就算这腔中方寸是研药之钵,任其受得千遍捣杵也自岿然,终究免不了一见这人即生生四分五裂体无完肤的疼。杞晗竭力将面上的不自在掩了去,却如何掩不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微颤。未免温羽徵心生不快,他以一个下跪行礼的姿势掩饰此刻窘态,口中唤道:“小僧见过国公——”
  话还未毕,即被身旁的男人强行拽了起身。将杞晗一把拉入怀中,温羽徵直视兄长眼眸,微微蹙眉道:“你不必跪他。”
  刚与进门之人目光打了个触即慌张避往别处,阮辰嗣只感针毡在座,疼痛钻心,于是赶忙起身对温商尧道,“下官仍有要务在身,望国公恕不能奉陪之罪——”岂知对方施然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掌心稍施一分力道即将他压于座上动弹不得。唇角轻勾,似是挂着一个模棱两可的笑,温商尧道:“阮大人既与佋王相熟,何不趁此机会一诉衷肠,聊慰相思。”
  见弟弟腰间悬剑而来,座上男子又将目光移向杞晗。一双深长眼眸虽说蓄着淡淡笑意,也仍旧棱棱自威,令人不敢妄然靠近。
  温商尧捧起青瓷茶盏,那似澄碧湖水的青润釉色反将他的手衬得愈加苍白如纸,惨然无色。修长手指轻揭盏盖,突然腕部稍加着力——那碧色盏盖即突飞而出,以箭矢之势直逼杞晗眼目。
  几若同时,鞘中当吟尖声嘶啸,温羽徵手腕一挥,出鞘的剑当即将盏盖劈成两半。而那隐带血色的剑芒森然明灭,所指之处赫然就是兄长的眉心!
  “我非唐宫女,何须梅妆额?”眼眸不瞬而面色从容,温商尧并阖两指,轻推开相距自己眉心不过毫厘的剑锋,微笑道,“羽徵,你的剑可以收起了。”
  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剑险些于兄长额前剜出一个血染的花钿。温羽徵也懵然惊骇不已,赶忙放下手中当吟,颤声道:“大哥,我非是——”还要说话,却看见兄长已霍然而起。披风微微拂摆,他掉头走往内室,淡然掷出一声:“你随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梅妆额即为花钿,唐代较为流行的一种女子额面装饰


☆、47、鬓丝禅榻两忘机(中)

  “你回来之前,韦副相已登门造访。他告诉我,边关探子来报,察可古正在积极筹粮调兵准备南侵,大周恐有兵戈之虞。”移入内室,那常浮于唇边的薄薄笑意业已收敛殆尽,温商尧凝眉对视弟弟的眼睛,问道,“你身为三军统率,竟一无所知?”
  两张略有相似的俊美面孔一样晦暗不清,神色持重。温羽徵视线低埋,竭力避开兄长的眼眸,仅以沉默与之对峙。
  睿宗皇帝天性仁善,当年他将十八郡的土地借与羌人开垦,免其受野无所掠的饥荒之苦,怕是不曾料到日后竟成大周祸患。陇右之地,数十年来羌汉混杂,多以结为姻亲。纵然近些年国力日盛,若真与漠北捉襟厮杀,亦免不了杀戮汉家百姓,激起朝野巨变。
  “陇右之地的三十六郡,一半为察可古霸占不还,另一半则由萧坚重兵把持。萧坚乃萧贵妃的胞兄,杞晗的舅父,”稍事停顿,温商尧又问,“这些你也不知道?”
  又是良久不语,温羽徵才慢慢开口,“弟弟还是那句话,何处大哥剑锋所指,弟弟便率师前往何处,攻敌破阵至死方休!不过为此一人讨个人情,对大哥而言,也只是颌首之劳——”
  “择日便由陛下昭告天下——佋王杞晗自幼体弱,自染衣剃发即日涕夜泪,不倦为百姓诵经祈福。终受不住茹藻饮水的素斋清苦,已于三日之前薨于苦境寺中……至于辨音……”轻咳数声,温商尧微微叹息道,“就随你了。”
  “只是……”温羽徵眼眸微瞋,俄而才反应道,“只是这样?”
  温商尧蹙起眉目,语声湛冽,一字一顿,“你还想怎样?”
  “好,羽徵便再信大哥一回!可若大哥不守诺言,伤及杞晗……”温羽徵突又敛起剑眉,一双桃花眼眸溅出寒戾精光,狠狠出声,“休怪羽徵挥师倒戈,以杞昭的人头与大周千万百姓的性命陪葬——”
  话音甫落,他即感颊上被重重打下一个巴掌——根本未见那迅如疾电的动作,也根本未感那人收去半分掌力。唇角渗出鲜血,温羽徵捂着肿红火辣的半边脸颊,死死瞪大眼睛,愕然望向自己的兄长。
  不逊纲纪,不畏神明,与歌妓娈童同眠,当朝颐指文武百官,温大将军向来挑挞任性,我行我素,却何时挨过这样一记打?
  同样的愕然与悲伤也现于烛火下那张苍白更甚的面孔。一日策马千里的疲倦也未及此刻心力交瘁的万一,这一巴掌仿似耗尽了这个男人的全部心力,他似一爿失去根基的宫墙,倒塌般跌坐于椅子上。仰头后靠,阖起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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