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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长曲待谁欤-第66章

小说: 长曲待谁欤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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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开与范炎青目不忍视这凄惨已极的景象,仅得咬紧牙关,别过脸去。唯有龙袍绰然的少年天子驻在甘棠殿外的石阶之上,对眼前的惨象、耳旁的恸哭全然无动于衷,始终以那对黑黢黢的眸子漠然而视。
  火场之内倏尔现出一个女子身影。朱钗零落,头发披散,着一袭已熏得半黑的宫婢衣裳——凝眸一瞧,原是紫瑛。她以绢帕捂住口鼻,小心爬过层层堆积朱门大槛外的尸首,遂伸出一手向少年天子呼救道:“陛、陛下,奴婢是紫瑛啊!奴婢是陛下于太皇太后身旁的眼线,是忠诚不二侍奉陛下的人啊!求陛下放奴婢出去吧!好烫……这火好烫……”
  杞昭微微眯了眯眼睛,并不置一声。
  眼见少年天子无动于衷,紫瑛便又掉头望向了天子身侧的秦开,哭求道:“秦开,求你向陛下讨个情,救我一救!”当日天子金口一言要予他做媒,秦开只道娶这丫头过门是迟早的事,这二人间的行径便也不拘于俗礼,早就山盟海订下了终生的。此刻见未过门的妻子身陷火海,秦开也如锥扎在心,慌忙向身旁的杞昭跪求道,“皇……皇上,那是紫瑛啊!皇上曾答应过卑职,要将她许给——”
  “朕不会食言于你,”火光映着那张细白如纨的少年脸庞,杞昭不言不动好一阵子,才以眼梢瞥了瞥秦开,淡声道,“朕将追赐紫瑛为善阳公主,为你与公主举行冥婚之礼。”
  秦开愣愣睁大一双眼眸,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突然喉中迸出一声哀嚎,竟要只身闯入火海将人救出。
  “混账东西,不过一个女子而已!”只听一声厉叱,杞昭掰过那少年将军的肩膀,扬起手腕,掴了他结结实实一个巴掌。不留半分余力,打得秦开嘴角破皮出血,当即瞋眸跌坐于地上。
  “你想让她漏出话去,让朕担上弑杀太皇太后的不孝恶名,为天下人唾骂吗!”敛紧一双透着威严之气的剑眉,薄薄唇角也抿得更如纸刃一般,他掉头对另一侧的范炎青道,“范炎青听令,倘若秦将军一意孤行擅做非为,朕准你将他就地斩杀!”
  一口黏厚鲜血淌下唇角的顷刻间,数把兵刃已架上了跌地之人的脖颈。
  “秦……秦开……”乍起的一阵浓烟将瑟缩躲于殿门后的少女吞没了去。紫瑛的呼救之声越来越弱,呼唤自己情郎名字的声音也渐渐暗哑,直至闻之不辨了,“秦……秦开……救我……”
  远在菡清宫的白芍也闻见了那阵混织着泪水与鲜血的烧灼气味。那令人心悸的气味来自太后寝宫甘棠殿的方向,绕过门扉窗幔经久不散,随之皮肤缝隙穿入她已有孕在身的笨拙身躯,将她的血液凝固成寒冷而肃杀的冰凌。外出打探消息的婢子回来告诉这位清丽温婉又与世无争的芍夫人,那些位居显要的温氏戚族勾结入京的萧坚向皇上逼宫,但皇上的羽林军已经控制了局面。
  白芍依稀想起自己年幼时曾听过,睿宗皇帝简森中道复兴之前,甘棠殿曾被作乱的奸佞敬王焚毁过一次。她后来听见的这段历史也像那段往事一样,经由史官们的匀脂抹粉,以寥寥数言的形式留墨封存于《后周书》:
  咸归二年二月,大将军温羽徵忮害忠良,衔藏祸心,反戈出京。四月,左丞相韦松、吏部侍郎李谦扇构温氏余党逼帝逊位,挟太皇太后于甘棠殿内,放火使宵夜焕赫如昼,杀人如豪取落蒂熟瓜。适逢陇右将军萧坚押粮入京,供给军用。萧坚入宫勤王,赖先祖之庇佑,兼羽林之骁勇,一举尽歼贼军。然太皇太后不幸薨于贼手,帝悲痛罔极,更修陶冶岭岳、化正寰海之心,以明刑峻法逐淫嬖妖邪,以厚德笃行载乾坤万民。帝嘉萧坚忠节,厚赏其勋,进其丰望侯,另授金紫光禄大夫,彰表其德,殷裕其户,留之京师颐养天年。


☆、78、看似鹘伶得意秋(中)

  杞昭每日登楼远眺望眼欲穿,温商尧确是暂时回不来了。鲁立达屏退了左右守卫迈入那柴房,却看见温商尧双手被反剪缚于身后木柱,头颅低垂,全白的鬓发零散颊旁,一张眼目闭合的脸庞惨若无色,吐纳也似已停滞。他为此景心下慨然,不由脱口而出道:“一代英雄如何会落得这般境地!”
  “难得将军前来探望,何不带些酒来?”温商尧倒自己醒了过来,虽知此刻的自己狼狈已极,却仍不紧不慢抒怀笑道,“与朋友小叙,若无美酒相伴,岂非如海棠无香般惹人生憾?”
  “友人?”鲁立达稍事一愣,继而不以为然道,“承蒙国公抬爱,但鲁二与国公萍水相逢又兼有敌我之恨,委实担不起这‘朋友’二字。”温商尧咳了几声,笑道:“浚王府里人人避温某如避瘟神,独是将军不嫌此刻温某潦倒不堪,仍愿抽身前来相探,仍以‘英雄’相称,这‘朋友’二字,将军无愧受之。”鲁立达摇头道:“人人避忌国公实乃受了王爷严令。淮王的前车之鉴鲜血淋漓,唐公子三令五申不许任何人靠近这柴房一步,犹是担忧一旦府中哪个丫头前来探视国公,必会芳心大乱,必要趁人不备将这人间无二的温郎放出门去。”
  “亏我与唐先生还有一段情,他竟这般不通人情!”温商尧反倒咳着大笑,“白白负我一身好皮囊!”
  “正因唐公子与国公有些交情,才更知温郎风流,名不虚传。鲁某前来相探国公也只因心头不解,”始终僵着一张粗犷面庞的鲁立达也展眉笑起,又顿了顿道,“明知山有虎,还偏偏孤身一人行往虎山,结果却身陷囹圄脱身不得,何以天下有这等愚人?”
  “这愚人而今倒也好些悔了。”温商尧面上神色一刹黯了黯,一双深长眼睛如此温柔又伤心,“原是一个哥哥想看看他的弟弟,而今却是一个男子迫切想要回到自己情人的身边。”
  鲁立达自然打唐峤那处听过温商尧与先皇妃子乔夫人的那些往事,当时还颇嗤之以鼻,只道到底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并不知这君臣间的情愫非比寻常,还道温商尧所言只为回京相傍于乔夫人的陵墓,更觉这人痴得可以。当下摇头道:“国公之言,委实更愚了!”
  “何解?”
  “宝马雕鞍叱咤人间,长剑白旌力挽乾坤,何其风流恣意,英雄无双!结果却只为一个女人,落得久伤不愈一身病的下场,更为她与别的男人所生的儿子费尽心血油尽灯枯,难道还不够愚?”
  “为一个女人。确也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温某倾心相爱半生仍感无怨无悔的女人。”温商尧确也不辩,只淡淡颌首道,“有人嗜名,有人逐利,有人甘愿为一腔愚忠罔顾天下大义,有人却偏偏饮‘情’解渴,啖‘情’填饥……将军与温某各有各的痴,各有各的愚,就莫互相攀笑了。”
  “鲁二虽怀抱一腔愚忠,终究不比国公——”鲁立达听出温商尧这软语温声中的嘲谑之意,便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亲生女儿都为当朝天子派人射杀,还能为其赴汤蹈火,身赴险境!”
  许是女儿之死勾起了他的无限伤痛,原还淡淡谈笑着的男子突然面露极为痛苦之色,他剧烈咳嗽起来,不住呕出殷红鲜血。“劳烦将军一事……待温某卒于蜀地,还请将军将温某……温某的尸首送回京师……”一语罢,眼眸阖闭头颅垂落,整个人体温骤降,转眼已没了气息。
  “国……国公!”鲁立达赶忙上前探其鼻息,探得最后一口''活气儿将断未断,不由且悲且惧:悲这一代英雄竟将绝命于这牛棚改作的柴房之中;惧其一旦真真身故于此,怕那遭逢丧兄之痛的温羽徵定会将浚王府闹个天翻地覆。练武之人惯以真气续命,一念想起,他登时又道,“国公莫死,鲁二为你续一口真气!”
  岂知刚刚解下捆缚男子的铁链,还未及眨眼一瞬,便见那双阖闭的深长眼眸倏尔睁开——鲁立达自知对方使诈却根本不及反应,一道沉浑掌风已劈向他的颈后。与温羽徵刚戾霸道的掌下劲道全然不同,但觉一股宽广又包容的奇异热流自脖颈通往脊髓,未尝丝毫痛楚的鲁二将军方才哼了一哼,即刻昏厥在地了。
  温商尧本想取其性命,也似斩下浚王一条臂膀。可当他手腕高抬欲朝昏迷之人劈下一掌之时,却到底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释去掌下劲道,慢慢放下了手。
  不为人注意地寻得一匹快马,劈掌打晕三俩守卫,便头也不回地纵马疾驰而去。待赶至了命人留候的地方,为自己亲生弟弟一掌打伤的他早已呕血不止,气若游丝了。怕是惊涛拍岸,千斤压顶,也不及他此刻遭受痛苦的万分之一。见得客栈中的那个名为“孙虎”的憨胖少年跑出相迎,强撑至此的男子咳出一口血来,晃一晃身,即坠下了马。
  那日孙虎驾车送温商尧入得浚王府,便依他嘱咐守候于此地。因他身形臃肿面貌痴肥,说话又结巴,看来就是个毫不打眼的粗鄙农人,自然也未引来浚王手下的怀疑。
  “国……国公暂且……暂且忍耐……”见温商尧近乎不省人事,孙虎骇得手足俱僵,结结巴巴,“待回了京里……御医大人们定……定能将你……将你治好……”愈急舌头便愈显锈钝,一句话拖得冗长,絮絮又道,“国公怕是、是不知,离京……离京之日,陛下拜了我三、三……三拜,千叮万嘱让我无论如……如、如何定要把国公安全……安全带回……”
  这胖少年哪里料得世事之巧,几若与少年天子嘱咐他的同一时间,眼前这男子也将他打小相伴的挚友范炎青唤来身侧,同样再三嘱托:一旦宫闱生变也定要拼死护得陛下周全。
  “既然如此,便拜托小将军了……”温商尧阖起眼眸前轻轻一笑,“务必将我带回陛下的身边……”
  兰蕙同芳春四月,青衣公子慢慢踱步行去娼馆,正是晌午时候。
  许是时辰未到,满眼尽是慵起梳妆的娆媚女子,凤眼睃勾,杏眼半睐,花柳之地的旖旎香艳便在一双双美目的婉转流盼中泄露无疑了。唐峤尚未迈入花楼,便听见温羽徵的张狂笑声传自楼上,他真如杞晗所言,日日醺然夜夜笙歌,看来此刻业已醉得不清,根本忘记了一掌将自家大哥打伤之事。
  见得青衣公子迈入门来,尚存几分颜色的鸨儿立马风风火火跑出相迎,舞着香巾谄媚笑道:“公子交代的事儿,奴才可都一刻不怠地置办好了!”
  “我小时候就跟着妈妈唱戏,自是知道妈妈人脉广,没有求不应的事儿。”唐峤微微含笑瞟了个示意其小心轻言的眼色,褪下手上的一个翡翠扳指递于那个鸨儿,道,“我让妈妈寻的那些姑娘,可都已经伺候大将军了?”
  那浓妆艳抹的鸨儿当下附上前来,小声应道:“也非是奴才人脉广,这花柳之地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个得了脏病的姑娘。只不过姑娘们一旦得了脏病,不出多少日子一身恶疮,形损骨枯,口鼻俱废——我前些日子寻得一个,原也有倾国倾城之貌,可染病之后不出半载竟已变得不人不鬼,脱落了大半眉发,满脸鳞鲜似的疮痂,冒着腥水粘液,臭不可闻。若是这般模样叫大将军瞧见,莫说不会与之行欢还定要吓跑出千里。最是难寻的就是这些明明得了脏病,模样却还好看的……”言罢又挤眉弄眼地大肆吹嘘,只说自己寻来的女妓男娼无论身形样貌俱是头挑儿,别处的娼馆妓寨里万万寻不得。
  “妈妈劳心劳力为我解忧,我必会厚报妈妈。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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