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情觞-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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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好心。”
“我喜欢,能为你效劳是我的福分。”阿新小心又诚恳地说,“我去美术用品商店买东西,看见你在大街上吹泡泡玩儿,很可爱,我跟了你一段路呢。这个城市什么都不缺,就缺自然和天真。这两天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惦记着你。我想过,如果我们能够再次见面,那就一定是有缘分的了,果然!”
“在这个城市里,一个人和另一个人见第二次面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唉,我上职校就来这城市,在这里已经生活四年了。有些你不想见的人,可能天天都会见到,那是无可奈何。而有些人,你一直想见,却不一定能够见到,或者,见过一次,你发现那就是你想要找的人,但却已经失之交臂,再也不会相遇了。”
“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却想的这么多。你跟了我很久吗?为什么不叫住我认识一下呢?”
“当时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叫住你,我常常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的,只是事后才着急:天啊,她叫什么名字?她是做什么的?我还会再见到她吗?”
看阿哈听得有滋有味的样子,他逗她:“当然,可能当时我也很担心你会是芳村来的傻妞。”说完哈哈笑。
“芳村?什么意思?”
“其实,你一出现在我们商场,我就觉得你不但不是芳村来的,你应该是天上来的了,贵州是在天上吗?”
“差不多,是在高原上,离天真是不远。”
“贵州,是遵义省的省会吗?”
“你就知道遵义啊?学历史的呵?”
“Sorry!”
阿哈想起和颜如卿初次相遇时,颜如卿是羞涩的,虽然他比阿新年长很多。在高原上,他每抬脸望她一次,都是羞涩又惊讶的神情。害羞的男人多么迷人啊!害羞神情她非常熟悉,经常会在年青英俊的布依少年们的脸上看到。可他是艺术家啊,他那么羞涩,说不上成句的话,偶尔吐出几个短句,字字珠玑,对待她如同对珍贵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就是他的惊讶和羞涩,他对她的爱惜打动了她,到后来越来越令她对他满怀爱恋,并发誓要加倍地报答他。
而城市孩子阿新,同样为美女激动。面对她,他表现出来的是持续不断的喜悦和兴奋,轻快的幽默,灵感永不会枯竭的聊天。也许这就是大都市文化熏陶的结果吧。不过,从感情上来说,但凡人第一次经历的,和自己的成长有关的,触及到自己内心的,就会留下深深的印痕,会永远将心灵占据。
她愉快地瞧着阿新白皙细腻尚未凸现男人硬朗线条的脸庞,用叉子蘸了一点点辣椒酱放在舌头上有滋有味地品尝,对他说:“哎,问你一个问题,这里的男孩子都长得像你这样吗?”
“我什么样啊?”
“就是,像豆芽,像新鲜的……像女孩子,像……”
阿新做了个鬼脸,大叫起来:“天啦,这不是把我枪毙了吗?可怜的我还没有尝到恋爱的滋味,就已经失去了被爱的权利。什么豆芽、女孩子,还有新鲜的什么,蔬菜还是水果?我还算男人吗?”
他的表情夸张,叫声又很响,阿哈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引来一些客人的张望。
他们从下午五点一直吃到晚上九点。
晚上九点,西餐厅变成酒吧,钢琴旁来了一个头发新做了游离子直如泻瀑的女孩子,开始弹琴唱歌,模仿徐小凤的声腔很到位,阿哈想听听,阿新借口她住的地方远,一定要送她回去了。
阿新是嫌餐厅吵,想一路送阿哈,两人走走,好继续说话。但大街上更吵。市区虽然已经禁鸣喇叭,因为车多,车流的震动在城市的心脏位置融汇成低沉缓慢的嗡嗡声,声音的洪流使整个城市震动,这震动像电流一般穿过人的身体,他们迈着富于弹性的年轻步子,虽是走在一起,说话却要大声对方才能听见,而且只能说些短句表达简单的感受。到分别的路口,阿新不甘心,一定要将自己的手机留给阿哈,说晚上要打打电话看她是否安全之类,明天她上班,再带回给他。
晚上,阿新打了电话来,他们又聊到接近零点,阿哈说她有事要做彼此才罢。
阿哈做完祷告,阿新再打来,两人一直聊到凌晨四点,阿哈听着手机睡着了,阿新“喂”了许久无应答,才将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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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金 腰 带(1)
2。金 腰 带
王鹰和李遥傍晚在深圳黄石机场下了飞机后,打的到西乡。
南方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晚霞暗淡之后天边已经升起了薄暮。薄暮散布的地方,应该就是大海了。
那种很久没有的飘零感又涌上王鹰心头,他望着车窗外绵绵无尽的甘蔗林、叶面阔大的香蕉树,一言不发。
李遥一路唠唠叨叨,炫耀他的见多识广。
走了近一个小时,车费已经花了一百多元。到西乡,司机说还要收回程空驶费,加起来要一百六十元。李遥本来就嫌贵,一听还要加钱,就在后座跳起来,又用云贵话骂司机。司机不慌不忙,也先用白话将他痛骂一番,然后说要拉他们去他大佬那儿。
“大佬?的士司机也有大佬?”王鹰有些纳闷。
身在异乡,最怕的事情就是误踩黑道。李遥立刻改变了态度,叫王鹰赶快付钱。司机继续用白话骂着,还未到金腰带,就赶他们下车。
下车后,两人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天黑尽了,才在一个打工仔指点下,找到了用废弃厂房改装的金腰带酒吧。门口的保安将他们拦住。
“我们找梁老板。”李遥说。
保安一脸冷漠:“找梁老板?他认识你们吗?”
“不,不认识。”
“那就赶快滚吧!”
王鹰按下保安挥起的手,冷静地说:“是梁老板的朋友苏瑞龙先生介绍我们来的。”
保安示意手下,立刻有人进去通报。不一会,有人出来带他们上二楼见梁老板。
梁老板正在吃炒饭,可能是饿急了,吃相十分难看,也不抬头,口里塞着饭菜招呼他们:“坐,坐。”
梁老板抬起头来,看了看李遥不高兴了:“苏老板说来一人,怎么来了俩?我这里才开张,不是缺人手——当然,特殊人才是缺——我怕养不了那么多嘴巴啊。”
到的是一个陌生地域,又从出租车司机那儿领略了不少陌生人的阴狠,王鹰听他一口标准的北京腔,就有好感。李遥心里却十分窝火,本来自己也是个老板哩。但今不如昔,他立刻往老板的桌前凑:“嘿,我是王老师的那个,经纪人。我和苏老板也是哥们,他贵州饭店才开张的时候,也是我们一伙兄弟帮他带旺的。”
“经纪人?”老板望望王鹰,王鹰看见他嘴角挂着饭粒,十分不雅,就点点头把脸别开了。
金腰带是个拳击酒吧,每天晚上都有两到三场拳击赛。这里原来是一家印刷厂,因为经济纠纷停产,老板也不知去向。几个南下的高干子弟在海南岛经营种植场赔光后,转来这里开了这间酒吧。
废弃的厂房做成酒吧后显得十分开阔,没有进行多少装修,只是给屋顶横七竖八的铁支架刷上红色油漆,所有的吊灯、吧台的柜面和假屋檐、高脚旋转吧凳,也一律选择了红色。钢铁的褐锈和鲜艳的红漆给人强烈的视觉刺激,简陋的座椅和正中间鲜亮的拳击台,更是令每一个来客兴奋,等不及比赛开始,他们就嗷嗷叫个不停。
◇BOOK。HQDOOR。◇欢◇迎访◇问◇
第66节:金 腰 带(2)
酒吧客人最初是慕名而来的本地生意人和珠三角洲的赌客,开业不久,附近工厂的打工仔也疯狂涌来了。一到晚上,酒吧里拥挤不堪,房顶的几个巨大风扇呼呼转个不停,人们汗流浃背情绪激昂,负责卖下注单的几个小姐忙得衣服湿透了,劣质文胸的钢箍海绵托垫线条毕露。拳击台上,主持人富于煽动性的演说已经将人们的欲望鼓胀了起来,紧张的血腥气氛被渲染得恰到好处,一幅后工业机会主义搏击时代的序幕已经拉开。
拳击开始之前的时间是西安歌手小王的,她唱得其实不好。
心里的他,快归来吧,这里才是快乐老家……
小嗓门,气不足,白话也不标准。
小王原来是西安一家幼儿园的老师,因为男朋友小刘在南方做流浪歌手,她也将工作辞掉过来了。小刘曾经在西安大学生校园歌曲演唱比赛中获得第一名,现在是宝安一家夜总会的主音吉他。
拳击是真打,一场赛完,不说输家满地找牙甚至数完十也撑不起来,赢家也满脸是血。输者滚蛋赢者数钱,无论是谁倒下,人们总是欢呼着,叫嚷着,用大杯往喉咙里灌生啤酒。
场与场之间大段时间,是王鹰的萨克斯独奏。他的音乐在这段空隙时间给人们新的刺激,激发他们对下一场战斗的期待,如同拉拉队。
当晚的比赛结束后,人们默默无言地吃夜宵,这以后才真正是王鹰的音乐时间。他的独奏极其优美抒情,饱含忧郁,似乎充满了对失败的哀悼和人生的感伤。这段时间里,酒吧无比安静,人们深吸着啤酒杯上即将漫溢的白色泡沫,一边听萨克斯独奏。萨克斯音乐一响起,就有人点曲,往往是那些从香港过来的少妇,或是香港商人养在本地的寂寞二奶,她们爱点《哈雷姆夜曲》、《人鬼情未了》、《海边的陌生人》、《回家》等等,点曲之后,她们的眼睛就直勾勾看着萨克斯手,一边倾心地听,一边向他放电。
王鹰一律闭着眼,不接应。
一曲罢了,她们轻抿一口咖啡,叫侍应给他送去一杯啤酒,他面无表情,仰脖一饮而尽,将杯子掼到侍应的托盘里,从不言谢。
王鹰是个不愿多管闲事的人,时间一久,对酒吧里的许多秘密也有所了解。比如说有几个拳手实际上是老板的人,他们会根据老板的安排自己倒下或者打倒对方,这全看当晚客人下注的情况。常常有外地莽撞的拳手前来挑战,老板会先与他们谈判。
一次,一个在少林寺待过的河南人,带了一伙汉子突然出现在酒吧里,凭着自己强健的体魄和实力,看气势是要夺走金腰带踏平酒吧的意思。老板不动声色先将他们稳住,然后立刻请了香港武术馆的教官过来。那教官并不强健,和河南人相比甚至显得单薄,但他和裁判一起做了很多准备,身上涂了厚厚的橄榄油。为防万一,当晚开场前酒吧里所有的保安还被秘密召集开了会。结果,老实蛮干的河南人不是被裁判判令犯规,就是每一拳都滑溜溜地擦过甚至落空继而轰然摔倒,最后被香港教官将脸和肋骨打碎大半。
每个血腥的夜晚对王鹰来说都是残酷的考验。
李遥白天睡大觉晚上喝啤酒,人白胖了不少,王鹰白天就十分难过烦躁,只能在附近走走,沿着一条快干枯的运河甬道走过来走过去,看见陌生的北方女子就追上去瞅瞅。
酒吧附近有一家制衣厂,王鹰在外守候了一整天,才知道该厂是封闭式管理,只有傍晚才放女工们出来。酒吧傍晚就开始营业了,老板再不许人出去,王鹰就叫李遥去守。李遥回来说真看见有个女工和阿哈一模一样,要不是被工厂的保安驱赶,他可能都和她说上话了。
王鹰听李遥一说,激动得难以控制自己,不顾一切在傍晚的时候去了那家制衣厂。他在那黑暗的巷子里徘徊了几圈,被制衣厂保安抓了起来。这些生活枯燥待遇低下的保安都有暴力倾向,他们用封箱带绑住王鹰的手,怕他叫嚷引来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