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情觞-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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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首诗真的很美,不知谁有幸是这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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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抚摸这种音乐(2)
“诗中的‘你’,不是谁,是音乐而已。音乐由意象变为形象,一个令写诗者钟情的形象。”她巧妙地辩解。
他看出她的躲闪和回避,不再追问。他过去一直喜欢这首诗,现在又喜欢她将它写在丝巾上,喜欢她褚遂良体的书法。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说:“既然不是写给谁的,我想要你送给我。”
“送给你?”
“送给我——这丝巾。好吗?”
“好,当然……”
她暗想,只好这样了。或许,美好的经历从现在开始。
他看她又走神了,她大概是常常走神的。
他等了片刻,她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别老喝白水,我该给你弄点别的。”
“好啊。我说,这么漂亮的房子,你留着那么多墙面,该不会是准备兴起之时在上面挥毫吧?”
她起身,给他拿来香浓的咖啡:“一个人在这样的房子里住久了,没有一点现实感,让我经常忘记外面的事情。”
“那好啊,你是诗人,就生活在你的诗意里好了,这是大家的梦想啊,我们就是为此奋斗的嘛。”
“我过去是这样想的,现在却觉得除了生活在自己的诗意里,还应该有所行动,把这诗意变为理想,大家的共同的理想——即使无法推及整个社会,哪怕是在一个和睦的社区里实现,也是好的,也可以促进社会的不断改变……”
他真诚地说:“你的理想令我肃然起敬。”
“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照顾孩子,”她笑着发出命令:“你马上搬过来!”
“好的。除了乐器,我的行李不会超过两公斤。”
王鹰的生活规律完全改变了。
过去他一直是工作到凌晨酒吧打烊了才回住处,然后几乎整个白天都在睡觉。所以,他从来不知道早晨是什么样的。现在,他每天上午去爱乐艺术中心给学员教萨克斯风演奏,中午回来给孩子喂奶、洗澡,小睡半个小时后,开始作曲或做吹奏练习。他练习的,或是每晚要演出的曲目,或者就是一些即兴的吹奏。吹奏练习对于他,同时又像是呼吸的需要,就好像抽烟的人随时要抽烟一样——为了孩子和柔桑,他已经将在漫长夜晚工作养成的抽烟习惯改掉,戒烟了。
只要不是周末,白天人们去上班后小区幽雅寂静,静得可以听见紫荆花飘落的声音。阳台正对着一个大花园,他在阳台上吹奏,婴儿的摇篮就在旁边。萨克斯风的声音如同远方的潮水,清晰又温柔。这个外表冷漠内里柔情似水的孤独男人,他孤独的灵魂常常在音乐里漂浮,似乎怀揣着柔弱又执着的愿望——希望音乐给他唤回什么。音乐唤回的,应该是一个同样孤独又傲慢的灵魂,与他的灵魂,鹰之魂共舞。
他看一眼孩子,孩子红苹果一般的肤色,精致的鼻子和小巧上翘的下巴,分明是阿哈的版本。他的心感到一阵痛楚。如果阿哈就在这个城市里,希望她能够听到他的音乐的呼声……
孩子在单纯的声音里睡着了。他给萨克斯管塞上消音器,音乐如同灵魂的呼吸,给时光呈上另一种生命的气息。天空敞开,空气透明,阳光如水,一片寂静。树阴里的光线是浅金色的,白昼仿佛停止了它的运行。音乐消歇的片刻,似乎可以看见草地上草丝整齐稳定地生长、抽长。他听着自己的音乐去到更高的天空,或是钻入草丛,和昆虫的小爪子一起摸索……这午后的时光,他甚至感觉婴儿和自己也已经失踪,消失在透明的光线之中……
到了黄昏,他开始惦念柔桑,一边做晚饭,一边频频看时间。偶尔看一下晚报,关于城市年轻漂亮的女子有太多令人不安的消息,她们不是在路途上被打劫就是被不良男人猥亵。而柔桑,又是那么个一边走路一边想着飞翔的人,没有半点防备之心,令他不安。
很快,暮色被城市的灯火掺杂成暖暖的黄色,如同新鲜的奶油。家里荡漾起优美轻柔的音乐,他和精致漂亮的晚餐,以及旁边婴儿车里漂亮的男孩一起,等她。白昼的忙碌和喧嚣在傍晚时分沉淀下来,某一瞬间所有的街灯悄然点亮,和即将湮灭的白昼光芒衔接,把窗玻璃映得光彩斑斓。在婴儿望着窗玻璃出神的时候,她迈着轻捷的步子走出高楼电梯,带着城市沉淀了的白日气息回来了。
仿佛怕惊醒婴儿眼睛里那薄弱的光影,他和她微笑着轻声说话。
“你今天回来迟了十多分钟,我已经在胡思乱想了。”
“想些啥?”
“昨天有个女孩子被人抢包,还有……”
“其实啊,我告诉你,如果你对这城市熟悉了,了解了它方方面面的规律,遵守它的所有秩序,进入它的良性循环轨道,你就十分安全。”
“那女孩子……”
她打断他:“我在报上看到消息就联想到我们单位的一个女孩子,不久前被打劫了,损失不小。她每次买了漂亮衣服就迫不及待穿上身,时尚又抢眼;一双高跟鞋,鞋跟高得站不稳;手袋也是最最时髦流行的,不是金色就是桃红色,一边溜达还一边打手机,披金挂银一看就是有钱烧的主儿,不被歹徒盯上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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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抚摸这种音乐(3)
“主要还是城市流动人口太多,所以有许多不安全因素嘛。女孩子又是弱者,走出去就让人担心。”
她心里暗想,一个会牵挂女人的男人,是会给女人带来幸福的。真实的他和他冷漠的外表差距很大啊!
他帮她放好手袋又轻轻拉开餐椅,她轻盈入座,他给她盛上大半碗汤……他们在音乐里共进晚餐。
她的脑子里还有城市交通高峰喧响的余波,可口的汤喝下去有红酒的效果,胃里温暖又舒服。她感觉自己和他,和那小小的孩子,和房间里的一切,一起在优美的音乐的波浪里摇晃起伏……
她是一下班就往家赶的。
过去家的概念,其实还只是她精神的蜗居,是她的一个自我泛化的环境。现在,这个家里有孩子,有男人。男人女人和孩子,形成了一个金三角,家开始有了它丰富的内容和作息规律,有一个和谐又丰满的氛围。
每次她回到家,王鹰已经做好了精致的晚餐在等她。他原来那么会做菜,他做的菜既漂亮又开胃,并且让人相信吃了它们你会变得更加美丽。所以,她放弃了下午吃零食的习惯,把胃口留回家——家庭晚餐对人竟然有如此大的影响,会改变他们的生物习性和欲求。
她不像房东,也不像朋友,而是真的像个年轻优雅的妻子。而他也不像房客、寄居者,倒像个具有贵族气质的男主人。
她非常爱惜这晚餐时光。
(许多许多年后,当她去到异国他乡,在某个淡蓝色的黄昏,和她英俊可爱的丹麦爱人沃森,细心整理他们家花园里的玫瑰,她突然想起这晚餐时光,王鹰温暖的微笑和结实双臂的每一个轻舒的动作……那一瞬间她被玫瑰的刺扎了手指,同时一滴发凉的泪水也滴在手上。她的生命,什么时候开始,从那五彩斑斓的傍晚灯火、从他细致无言的关怀、从婴儿的眼神里、从水晶一般柔和的音乐中流失,她的灵魂,从那迷离又透明的晚餐时光里逃亡……)
晚餐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她回来的时间差不多也就是他出发的时间。和一个内心里彼此欣赏、认同但没有法律关系也没有性关系的男人一起,在家庭的灯火、音乐里消融,她不知道这样的时光能够绵延多久。
他和她一样,同样是厌恶世俗生活又渴望世俗生活,注定要从庸常生活里逃跑,天黑时又会转回身留恋那三两个窗户后家的灯火。他们知道自己的脆弱,所以,当世俗生活就在他们之间,他们要尽量地将它把持得诗意、完善。他们彼此都有一种感受,就是两人关系越密切距离越近,便越来越多地发现对方的美,也越来越多地焕发出彼此的柔情——此时,尚与性无关——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这其实是两性关系美满的源泉,而不似众多男女,两人离得越近心却离得越远,甚至当两人亲密无间时人性的负面就一再露脸。
吃过饭,他逗逗孩子,拍拍她的肩然后去上班。
每次当他轻拍她肩的时候,她都对他笑笑表示告别,同时会不由自主地将眼睛轻轻闭上——如果他是她的丈夫,那么他离家之前会将她轻轻拥抱,并亲吻她的额头和眼睛。她一直在期盼着,她又隐藏着自己的期盼。
他拎着那昂贵的黑色乐器箱子大步走了,待他进了电梯她才关上房门。心里总有些失落。
她像个真正的主妇那样,接着做厨房的清洁工作,给孩子洗澡换衣服。在家务方面,她和他一直配合默契,一样地苛求洁净,苛求声音和色彩,苛求所有的细节。
这样努力之下的生活的确是完美的,给人带来一种甜美和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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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午后幻象(1)
4。午后幻象
孩子满月的时候,柔桑和王鹰商量由她抱去妇幼保健院注射疫苗。
她刚出了的士,就发现一个衣衫破烂的姑娘迅速跟了上来,要夺她怀里的孩子。柔桑本能地闪避开,将婴儿紧搂着,几步冲进了妇幼保健院。
居然有人在大白天抢孩子!她觉得奇怪,也想知道个究竟,所以,当她离开保健院的时候,她确信自己能够保护好孩子,决定先不乘车,步行一段再说。开始,她没有看见那个疯姑娘,但走了几十米之后,疯姑娘——阿哈——又出现了,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柔桑不打算报警。孩子一定是安全的。在不明白疯姑娘的身份和目的、所为之前,柔桑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疯姑娘一直跟着。
要让孩子百分之百的安全,柔桑决定还是先把孩子送回家。十多分钟后,她接近了天河雅筑,回头看,那姑娘还跟着。看她要进小区,那姑娘望望保安亭里穿制服的保安,有些犹疑地站住了。
柔桑想了想,对保安说:“如果那女的进来,就放她进来。”
“她是谁呀?”
“她是……我想找她做保姆。”
说完,她径直进了自己所在单元的大堂。保安不太相信她的话,但还是按她说的做了。她回头从不锈钢闸门窗孔往外看,疯姑娘正在花园里徘徊。
柔桑估计她一时不会离开。
柔桑进电梯,出电梯,然后敲门,许久无人应,自己找出钥匙开了。她离开家时王鹰在家,现在他不在,令她意外。一个在梦幻里游荡的人,她的现实必须是静止状态——起码也是按照她的逻辑或她所能掌握的规律发展,一旦有意外,她立刻会产生各种各样不好的想象和联想,从而引起自己内心里的不安。
她将孩子放进婴儿床。王鹰是和婴儿一起住在儿童房里的,单人床上有他的长袖衬衫,她拿起来深深吸一口气,衣服里淡淡的男人气息如同某种树木的清香,令她心悸。她把它挂到衣柜里。
柔桑有些慌乱地拉开窗帘。从儿童房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小区中心花园的情景——
阿哈正在花园里走来走去,找刚才那个抱孩子戴眼镜的苗条女人,她一分钟前还在鹅卵石的小路上,怎么一会儿就没有了踪影?
来到这陌生的地方,阿哈莫名地兴奋。从那戴眼镜的女人一出现,阿哈就嗅到了她怀抱里婴儿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