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心传奇之三千局-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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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转向那不知几时悠悠醒转的歆儿:“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女人瘫在地上,脸白似纸,抖如筛糠,一个字也说不出。
还是知府老爷见过大世面,乍惊之后很快镇定,追问道:“小兄弟,你是怎么知道有这样一位郎中先生?”
乐子期道:“因为歆儿姑娘今天用的脂粉太浓了。”
“她婶娘不是说,她最喜欢胭脂水粉么?浓一些有什么关系?”
“平常人自是可以。但她若用太浓,会引发哮症,对己不利。”
知府老爷奇道:“她婶娘不是说,今年已经治好了吗?”
乐子期答:“所以一定有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把她的哮症完全治愈了。众所周知,哮症康复不易,故而这个大夫不但要医术高超,还要十分耐心。换言之,很容易日久生情。”
知府老爷还是不明白:“你怎么就断定歆儿是和一个大夫生情,而非旁人?”
乐子期笑道:“一来,状纸上写过,方才这位婶娘也说了,歆儿家家规森严,约束甚多,她根本不出门,本分至此,能见到的男子除去家人,也就所剩无几。其中能够有理由结识并常来常往的,恐怕只有那位有耐性又周到的大夫。二来,他们诬的是顾回蓝。”
知府老爷愈发的糊涂:“顾回蓝风流成性,世人皆知,又喜欢夜入民宅,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风流男子到处都有,为何不见她诬陷旁人?歆儿家所居的村落,少说有上百的男子,其中一定不乏风流之辈,或对她有意者,她不诬别人,单单不肯放过那个早已埋名,退隐江湖,不一定何年何月才能归案的顾回蓝,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因为她长居深宅,闭目塞听,根本不认识别的男子,说不上名讳如何诬陷。再者,她须得拖延时间,待到十月怀胎,生产之时,她才有机会再见良医。毕竟稳婆只管生产,不管哮症。到时只要借口复发,她必能如愿以偿。说不定,到时候双亲父辈舐犊情深,心软之下,还能成全她这段姻缘。”
知府闻言大怒:“好个奸猾女子!竟连本大人也算计在你如意算盘内!简直胆大包天,目无法纪。来人!拖出去重责。。。。。。”
“大人!”乐子期摆手拦住他,“想必歆儿姑娘有难言苦衷。不妨一听?”
知府顺他手指一瞧,那苦瓜脸的捕快还坐在高高梁上,一筹莫展,怒气顿压了大半:“那,你且说来。”
歆儿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将事情原委叙述了个明白,临了加上了父亲严厉,嫌弃对方只是个游方郎中,不肯将她下嫁,一根棍棒把求亲的撵出门去的无奈结局。
“他来了?”乐子期忽然问道,“女为悦己者容,纵然有孕在身也要涂脂抹粉,不是为他还是为谁?”
歆儿呆住,脸上飞过一抹绯红,紧接着又惨白回去,豆大的眼泪簌簌的落:“不!他没来!求大人要罚就罚我一个人!”
美人长泣,梨花带雨,加上方才凄凄凉凉的故事,连怒不可遏的知府老爷也登时心软,不忍责罚,但若真不责罚。。。。。。。他有些为难的看向乐子期。
只见乐子期笑意一收,双拳一抱,面色沉沉:“事情已然水落石出,恳请知府大人秉公处置,还我家师父清誉。”
知府问:“如何算是秉公处置?”打板子还是蹲牢狱?再不然连带个私通之罪,浸猪笼?
乐子期摇头:“那样岂不是太便宜这些同谋之人?”
“那依你看?”
“自然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歆儿一听,哭的更大声:“求大人网开一面。”
知府不理她,续问:“还有呢?”
乐子期道:“那些同谋无非是愿意歆儿姑娘嫁给别人,我偏偏不要他们如意。请大人判她立即奉子成婚。若当庭无人来认,再责打板子不迟。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恐怕无人相与。”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踉踉跄跄的冲进来磕头:“我,我,我愿认她母子。请大人饶过歆儿,罚我一个!”
一见那人,歆儿立刻连滚带爬的扑过去,先是往外死命的推他,叫他走,实在赶不走,才抱作一团,泣不成声。
乐子期唇角含笑,看向那些歆儿诚惶诚恐的亲友们:“你们可有异议?”
当然没有。
看了一整场的戏的顾回蓝终于不耐,轻轻咳嗽了两声:“请知府大人速速判决。”
这个请字已是给足了知府面子,何况是做这样成人之美的好事。于是,很快,尘埃落定,皆大欢喜。倒是歆儿心头仍疑,许久之后才想起询问:“相公,那位公子之前可见过你?”
“不曾。”
“那为何他知道你相貌不错?”
郎中笑呵呵的捏她鼻梁:“傻丫头,女子爱胭脂水粉无非是因爱美,以你这挑拣的眼光,你家相公还能差到哪里去?”
歆儿莞尔:“原来如此。的确,我家相公是人世间最俊的男子。”
郎中乐不可支:“明明那位可以一走了之,却留下来义助我们的公子更加俊朗。”
歆儿撇嘴道:“他是天上神仙,凡人不能高攀。我还是爱眼前这个能够得着的。”
一句话逗的那郎中吃蜜一样的甜。
他们却不知,这凡人不能高攀的天上神仙,此刻正在汗流浃背,浑身泥土的做一件最见不得人的事。
顾回蓝眉头拧成一把锁,气喘吁吁。
乐子期则坐在石头上擦汗,死盯着面前一个大坑。
同样的疲惫,同样的困惑,同样的面沉如水。
——陈金钇的棺材里空空如也?!
☆、第五章 山穷水尽时
【第五章山穷水尽时】
好在陈金钇除了笨蛋徒弟之外,还有个同胞兄弟在祁连山从戎为将。他或许知道更多。
当下便往祁连山去,走一条偏僻曲折的小路,路窄途险,人烟稀少,眼下数九寒天,更是连路过的飞禽走兽也颇为罕见。
就在这样的路上,举步维艰的走着一前一后两个人,朔风包裹着雪片刀子似的剐在人脸上,生生的要剜去皮肉。呼出的气体,下一瞬就成了雪粒的一部分,吸回的却只有那比冰雪还冷硬的风,顺着咽喉,啃咬噬吞,轻易间,撕心裂肺。
走在前面的人面色略好些,他不断回头去看,后面的人内力极差,尽管有大氅披身,仍冻得四肢僵硬、颜面发紫,能紧跟住前人,完全凭着一股坚韧不拔的毅力,死撑。
他们已经走了一整天,别说客栈,连户人家都没找到。但他们不能停下,因为天快黑了。这样的路上,纵然没有太阳,白天依然是比黑夜要好过的多。晚上风更大,雪更厚,还会有饿极了迫不得已出来觅食的野兽。
比如,狼。
顾回蓝不必往远处看就知道,那群耐性极好的狼,还在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们,风雪送去的活人气味,是狼的最爱。
他也不必问乐子期,瞳术和释心术都是对付人最精妙的武器,对待狼,则是根本没有作用。
而他,只有一柄剑。乐子期有九蛇尊,虽然厉害,但到底是蛇,已经冬眠的叫不醒了。
如何是好?
天已经昏黑,身后乐子期的呼吸越来越浅,越来越浅,终于消失在风中。顾回蓝急忙顿足回头,不出意料,那群狼趁机围了上来,白牙森森,眼珠通红——它们饿了很久。
悄悄输入一股内力给乐子期,助他慢慢的坐起来。狼很容易袭击比自己矮的动物,此刻绝不能倒下,乐子期显然明白了顾回蓝的意思,咬紧牙关挣扎了几回,竟然借着顾回蓝的扶持又站了起来。
然而,狼群并未因此退却。兽常常有不输给人类的聪慧,他们或许听不懂人类的言语,但绝对看得出他们的疲惫和僵硬。
还有,他们的穷途末路。
顾回蓝把剑抽在手中,率先冲了过去,他必须要放手一搏,趁着手指还没完全冻僵之前。狼群迟疑了一下,但仍然全力扑来,冰天雪地,逆风嘶吼。却不料,那人比风还轻,竟能在它们利爪中间左右穿行,而随着他的穿行,很快,有一排狼相继倒地,血红从咽喉处刚刚渗出一点,就被完全冻凝成冰。
妖冶美艳。
红色的冰。
唯有生命才能塑造这样的极致之美。
后面的狼害怕了,瑟缩着不敢再贸然进攻,只呲着獠牙,低低嗷叫着威胁。
顾回蓝不愿这样对峙,他的气力是有限的,狼群却可以前赴后继,以多胜少。可是,等顾回蓝再度主动攻上去时,狼群便以最快的速度四散逃跑,待到顾回蓝停下,他们又重新围上来,只围不攻,耐性极好,弄得顾回蓝几番折腾,徒耗力气,又无计可施。
那边,乐子期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见到此景,伸手一拉顾回蓝,叫他站在自己身后,另一只手则探入腰间,摸出一支小小的玉哨,放在唇边,低低的吹。
顾回蓝看着他,突然冷得一个哆嗦。这次,是从骨子里散发的寒意。
自己分明站在乐子期身畔,分明瞧着他在吹哨,却听不见一点点声音。而对面的那些狼,显然听得见而且听得懂,呜呜的叫了一阵,居然转头跑回茫茫风雪中去,再难觅踪影。
顾回蓝想问,一张口,生硬的风卷着雪,倒灌进肺,把他所有的问题一并堵在了心口。最后还是乐子期僵着手指在他手背上划了三个字,解答全部——“释心术。”
很久之后,顾回蓝方明白,在扬州知府大堂依据对方的习惯猜测她的心思的,是释心术;以奇怪的人耳听不到的声音来沟通的内心的,也是释心术。恰如当初皇甫释然所译的古籍上描述的那样神奇:“释心术,奇而诡,无需人言兽语,便可径自入心。能令对方以为是同类者,拼己命而相护。”
狼群没有相护,却已然放弃伤害。
但祁连山不是狼群,山川险峻,横亘千里,不可能网开一面。
他们已经走到路的末端,山穷水尽。要想通过,只有等春暖花开,冰雪融化,露出下面本来的路才可能。但顾回蓝他们没有时间,他们还要赶去找人。不得不手脚并用,攀上这连鸟都飞不来的绝壁高崖,然后俯瞰下面冰雪覆盖不住的万丈深渊,一筹莫展。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干粮已经吃完,除去满山遍野的冰雪,他们没有可以果腹解渴的东西。然而冰雪虽然可以吃,吞下之后,却会连肚肠一起冰掉,再加上外面寒风凛冽,里外交加,很容易把体内残存的热气偷走,掏空,把他们变成彻底不怕冷的一种人。
死人。
乐子期笑容冻僵在脸上,自上山以来,他的嘴角始终没有化开过。眼前更是覆了一层冰凌似的,看什么都云山雾罩,包括那直上直下的冰雪砌成的光溜溜的山壁。顺着这样的山壁下去,要么中途冻死再摔的粉碎,要么摔碎了再冻成一块一块的。究竟哪种结局,乐子期不知道,也懒得猜,他体内还有些热气,足够他再看一眼祁连山峦连绵不绝的奇景;足够他再赞一声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赏;足够他在似梦似幻中看见一只灵动的小雀,停在自己肩上,歪着脑袋看他,黑黑的眼珠和当初一样滴溜溜的转。
这鸟儿怎么不怕冻!?顾回蓝还没来及惊叹出声,头顶已经有什么东西御风展翅、呼啸而来。
乐子期朦朦胧胧的看着,心思是早已冻结实了的,半天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生是死,是梦是真。直到,一只手将他拖到什么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