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心传奇之三千局-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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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者更加惊异:莫非真是夜哭的百鬼,化为了人形?
“人们纷纷奔逃,唯恐避之不及,被这些来路不明的魑魅魍魉缠上。蹊跷的是,没过几日,这百余人就没剩下几个。”
有人嚷嚷:“他们死了吗?”
山羊胡的先生又摸胡子:“死了。”
孩子们面面相觑,鬼也会死?
山羊胡先生蓦地把眼瞪得老大:“剩下这几个,便真的有了人气,混进市井,直到今日已有百年。他们说不定就潜在你们中间,和你们一般模样。。。。。。”
话音未落,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声自高处幽幽传来:“想不到,这么多年,竟还有人记得咱们的来历。”
立刻,大惊失色的众人尖叫着四散奔逃,转眼,偌大学堂空荡荡,只留了山羊胡先生仍平静站在原地,略略摇头:“你把我的学生们全吓跑了。”
“要讲什么故事,对我说也是一样。”随话音飘落的是屋顶的人,一个半旧灰袍,剑眉星目,身上带着些许酒气,手中拖有另一个,满脸脓疮,目中无光,披着崭新厚实的一件棉袍。
是个瞎子。山羊胡先生眉头一皱,颇为意外。
正要仔细端详,冷不防白虬出水,银光乍泄,软剑、杀气扑面袭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山羊胡先生急忙脚底一转,险险闪过。心中既骇然又叹服,顾回蓝的剑,果然名不虚传,方才他若不是拖着一个人滞了身形,又不喜剑下伤人,不攻要害,自己怕是早已奔在黄泉路上了。
忙拿出十二万分小心,和教书用的青石制的戒尺,见招拆招,小心迎上。他的功夫也是出自名门,加上曾受父亲信赖,得了他五成真传,放眼江湖,早鲜有对手。尤其第一招就处于下风的对手,更是多年未逢。
所以他认为,第一招输,是因为顾回蓝偷袭。但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解释,接下来,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连连十招无一翻盘的结果。
何况,顾回蓝六根手指的左手自始至终都拖着那个瞎子,并没有和右手之剑一起攻上的意思。确切的说,他左半边身子一动未动。
山羊胡的先生更难受了。
索性将戒尺一丢,出人意料的直面顾回蓝最后一剑。搏命,赌命。耍赖的办法,他唯一的赌注,是顾回蓝一时不忍。
顾回蓝显然始料未及,手上剑疾如闪电,早已刹不住。
山羊胡先生直挺挺站在剑尖必经之地,早已错过闪避时机。
电光火石,眼不及眨,心念更慢,生死之间,空白一片。
刷啦,剑风扫过,山羊胡的左肩上衣物尽数裂开,赫然一道三四寸血红。但这仅仅是剑气。剑气越骇人,剑就越猛,越有杀伤力。
可是。。。。。。。剑呢?本该与剑气相随而至最致命的剑去哪里了?
山羊胡的先生抚住胸口,难以置信的盯着顾回蓝的手。那本该在顾回蓝身后,拖拽着瞎子的左手,不知何时松开;更没人看清,那六根手指是如何到的他身前。千钧一发之际,中途去追剑绝无可能,顾回蓝的左手只来得及从自己的身后赶到身前,不过这样已足够。
足够他捏住自己的右腕,釜底抽薪。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果敢,拈花一笑万山千秋过的轻巧。
山羊胡先生背上冷汗直冒。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顾回蓝一直拖着那个瞎子不放。是为了不让自己输得太难堪。
“释然在哪?”顾回蓝冷冷的问,他的剑收回腰间,他不再需要。眼前这个人,完全被自己震慑。
山羊胡的先生缓了缓心神,下意识的又去摸胡子,谁知竟摸了个空。下巴上干干净净的,原来早被顾回蓝的十剑剃了个干净。不由苦笑,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年他们五个兄弟一起偷袭大战连连疲惫不堪的顾回蓝,终究还是没能制住他的原因——如果顾回蓝当时不是着急赶回去见皇甫释然,他绝不必用诈死的招数——以一敌五,易如反掌,即便他们兄弟占尽先机。现如今,他一人,自然更加避无可避。何况,还有那把剑,刚刚月光下盛开的花。
沉默半晌,山羊胡先生终于吐出三个字:“他很好。”
“果然?”
“果然。”
顾回蓝盯着山羊胡先生的脸,企图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但始终无果。山羊胡先生的脸上,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顾回蓝第一次格外想念释然的释心术。
天可怜见,他现在心潮澎湃,极为矛盾。一来他当然乐意这个消息确实无误,还有什么比生的消息更震撼吗?还有什么比平安的消息更惊喜吗?怎会!但另一方面他又没法信,之前他已把奇异阁方圆数十里都翻了几遍,整整三个月,都没找到丁点线索或只言片语,直到心急如焚变成心灰意冷,仍旧一无所获。
他怎能不心灰意冷?
他开始没日没夜的喝醉,他开始不吃不喝的折腾,他穷尽各种手段折磨自己,他守在奇异阁三个月后终于耗尽耐心,一鼓作气跑到明月楼。却得到同样失望的结果——皇甫释然不在
他可能在的任何地方,他甚至可以在顾回蓝把自己弄的死去活来之际继续悄然的躲藏。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那天,顾回蓝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上的明月楼。
除了死亡,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隔断他们的情谊。
除了陪伴,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继续他们的情谊。
明月姑娘猜的对,他的确是最怕死的一个,不止怕自己死,还时刻担忧着好友的命。连过去肆意赌命,也不过是求侥幸,求运气,求那一线渺茫生机。但如果活着,孤孤单单,孑然一身,无人陪伴,无人促膝,无人知音,无人在意,仅仅是活着而已,那就算是长命百岁,也一定是一件最没意思的事。比死更可怕。
死了还可以赖在释然身边,讨饶打趣,赌书泼茶。活着却一无所有,只能眼睁睁看每一天日升日落,被温吞岁月,蒸煮到没点滋味,同嚼蜡一般。所以顾回蓝宁愿不要下半辈子,亦不愿分别。分别总是美在诗词歌赋里,苦在离人心头上。
只是,即便笃定斯人已逝,山羊胡先生的这几个字仍令他怦然心动,犹如绝望丛生中忽然落下一点星光,吸引着他,诱惑着他。希望是桃花帐里曼舞的美人,轻易就勾去他的魂魄,叫他躲闪不及,叫他欲罢不能。叫素来睿智机灵的顾回蓝都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分明听见自己问出口,声音掩不住的颤抖:“他在哪?”
☆、第三章 更大的麻烦
【第三章更大的麻烦】
任谁都听得出他言语中拼命压抑的质疑和欣然,山羊胡的先生更不例外,他避无可避迎上那灼灼目光:“七弟跟老四出门了。”
“往哪去?”
“这话你问错人了,或许,”山羊胡先生忽然下巴一扬,遥遥的一指,将矛头远向,“你该问他。”
就在他手指的方向,那个瞎子,依旧站在顾回蓝放开左手的地方,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顾回蓝头都没回:“他是谁?”
“你竟不知道他是谁?”山羊胡先生瞪大了眼。
顾回蓝懒得答,他不喜欢兜圈子,假如眼前这个人不是皇甫释然的大哥,假如他不是唯一可能知道释然去哪里的人,他早没耐性多呆一刻。那瞎子是谁也不重要,明月楼的烫手山芋丢给自己,以山羊胡先生的下落交换自己救人的承诺,无非阻止自己继续寻死——明月姑娘这次的心思倒是奇绝。只可惜,管得住他行尸走肉,管不住他心死如灰。
“顾回蓝,你知道,当今江湖最歹毒无情的门派是哪个?”山羊胡的先生忽然转了话题,莫名其妙。顾回蓝挑挑眉,最歹毒无情?同仁当铺以命赊命,童叟无欺,三尸门擅长坑埋活人陪葬,朝廷东厂暗中诛连九族,五毒教蛇虫之灾,常教千里无人烟。一个赛一个的狠,一个比一个残忍。或许可以名扬四海,但是这以涂炭生灵相较的比法他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山羊胡先生似是知晓他对这话题的厌恶,低声一叹,“若是你没有招惹比他们更大的麻烦,我何苦提这些?”
更大的麻烦?顾回蓝犹豫片刻,终于回身去看原地杵着的瞎子,月下,脓疮满布狰狞无状的那张脸,隐隐含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顾回蓝唇角一绷,他才不急。他若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当年玩命时少说也已死了七八回。索性打个大大的哈欠,吆喝皇甫大哥去买些吃食,再烧个火盆。随手将桌子一拼,打算今夜宿在学堂。
皇甫大哥没转过弯来,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你知道你招惹的是谁?他是瞳门中人,一人便杀了半个五毒教,千余众!”
顾回蓝却出奇冷静,释然无论是否真的安好,都在等他慢慢寻找,他一步也不能乱,一步也不能错:“大哥如何得知?”
“好歹我也钻研过几本医典,好歹我是皇甫家少当家,走过江湖几年,有一些门路。他的眼睛一看便知,是五毒教的手段,只有他们才炼得出顶级赤练红。能令五毒教动用赤练红,又侥幸不死,被秘密追杀至今的,除了行事更为歹毒和神秘的瞳门,我想不到别人。”
“呵,大哥知悉毒药,我的鼻子则认灵药,”顾回蓝踱到瞎子跟前,指指他的袖子,“这里放的正是解脓疮和喑哑之毒的解药。”
皇甫大哥不禁愕然:“你是说。。。。。。。”
“他眼盲之症或许正如大哥所说,是五毒教的手笔。可这脓疮喑哑,却不一定,”顾回蓝徐徐道,“一个人身中剧毒,非但不用解药,还把解药藏在袖子里,是因为他不惧死呢,还是因为,这毒本身就是他自己所为。他知道轻重分寸,因此并不急着解?何况,毒药也有好处,比如更改面目,哑了喉咙,这等伪装谁料想得到?就是五毒教,也不会想到有人会对自己动手!”顾回蓝顿了顿,眉毛一挑,七分疑虑,三分戏谑,“看起来,这位仁兄你招惹的是极难对付的人。你一人能杀五毒教半数之众,还会有什么忌惮?难道有什么人比五毒教还可怕?你当日扯住我的袖子,莫非我能帮忙?莫非你招惹了谁家的美人,只有我这风流不要命的人,才能解你之围?”
皇甫大哥眼睁得老大,他不明白顾回蓝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玩笑,还是对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玩笑。
瞎子却似无动于衷,将手掌挥了挥,竖起三根手指。
顾回蓝立刻明白了——静待三日。
借了皇甫大哥的居所白吃白喝到第四天,那瞎子已脱胎换骨。五官柔和,修竹挺拔,一件本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墨兰棉袍,穿在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身上,却衬得他儒雅温良,君子端方。脸上脓疮统统不见,露出一张格外好看的脸。用皇甫大哥的话来说,如日朝华,如泉清冽,恰似人间四月芳华,春风拂拂,不必笑语,就暖进人心窝。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坏的。
只可惜,那双本该很明亮的眼睛,仍旧没有光彩。皇甫大哥想,不然,人的眼神总会出卖自己,凭自己的阅历,善恶当立辨——唯一可能知道四弟下落的人,皇甫大哥岂容他做非分之想。
“在下姓乐名子期,字山水。”
他仅仅是自我介绍,皇甫大哥和顾回蓝就已然明白,他为何连喉咙也要毒哑。
——这一声竟音如其人,琅琅切切,如泉入涧,过耳难忘。
“我猜,你不喜欢别人说你是魔头。”顾回蓝道。
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