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遇-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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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因为我的愚笨而万分後悔,如果不是因为太笨,就不会那麽容易受欺骗,就不会那麽容易就把一颗真心交到一个人手上,最後被人随意丢弃了吧?
可惜世上没有後悔药这种东西,所以,後悔,是世上最无用的。
柳苏从那天晚上便没有再出现在我眼前,每天看著苏园的布置,我想,兴许他在忙著娶亲的事情,毕竟,这是一个人人生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件事。
而我,已经不再重要了。不,是或许从来都不重要吧。我笑了一下,手一抖,手里和心一样凉了的酒,洒了一地。
洒在地上的酒映著天上的月光,闪耀著分外的美丽。
我蹲下去仔仔细细的看,月亮不见了,隐约中却有一张熟悉的脸。
真是浪费了。我在心里叹了一句,起身便倒下了。
“月华…”
我的头痛极了,隐约听见有人远远地唤著我的名,就好似隔了几重山那麽远。
是谁在唤我?他可知道,我其实是没有名字的。
“月华,醒醒…。。”
我感觉被人搂在怀里轻轻晃著,不断叫著我的名,额头唇边,都有温温的触感。那个声音,是属於那个人的,怀抱和亲吻,也是属於那个人的。
我是在做梦吧?
我没出息的不想醒过来,害怕一醒过来,就再也做不了这麽美好的梦了。
可是,胃里好难受,翻江倒海的好似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掏出来。
“呕…。。”我一下子难受得醒过来,胃里东西猛翻出来。
等到我吐得差不多的时候,眼冒金星地抬头,模模糊糊一张脸出现在我的视线,这张脸我很熟悉,我曾经细细地亲吻过,抚摸过,曾经每个梦里都有它。
可是,为什麽这张脸的眉头紧锁,神色凝重,眼神黯然?
我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抚平那锁住的眉头,手却被抓住了。
“月华…”
他把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著,嘴唇微微的颤抖,我被他弄得痒痒的老不自在,用力把手抽出来,手上沾到一些他脸颊流下来的液体。
我好奇地放到嘴边舔了舔,咸咸涩涩的,比酒还难尝。
“好苦!”我皱了皱眉,想把口中的苦涩味道给吐出来,可惜吐了半天,嘴里面还是那麽苦。
“月华,对不起…”眼前那张脸动了动,停留著满满都是心痛,他在为谁心痛?
“嗯?”
我就看著眼前那张脸慢慢凑了过来,那微微颤动的嘴唇贴上了我的,凉凉的和喝过的酒一样。
他的舌头搅进我的口中,脸颊上滑落的液体也顺著滑到了嘴里,整个嘴都是苦的,连喉咙底都是苦涩。
“不要,好苦…。”我推开他,不断地想把那些苦涩的味道驱逐出去,可惜不知为什麽,我越往外吐,口里却越苦,而且这苦不仅渗进喉咙里,慢慢居然渗进了心里。
我拼命地吐,吐到最後却发现,原来是我眼里流下的泪,到了自己的嘴里,可是,我是什麽时候流的泪呢?
我猛地擦掉脸上的泪,好像只要擦掉就不会有苦涩。
“月华,停下,月华!”
有人抓住我的手吼道,我看见他同我一样泪流满面,他的眼睛肯定比我还红。
“可是,好苦。”我拼命摇头抽回手,我要把泪全擦掉,只要擦掉,就不会有苦了。
“好好好,月华,我帮你,这样就不苦了。”他终是敌不过我的挣扎,软言软语地哄我停下,然後凑上来细细吻掉我脸上的每一滴泪,每一滴泪都被他吮进嘴里。
好像真的就没有那麽苦了,可是这个人把我的泪都吃进去了,他难道不苦吗?
“你不苦吗?”
“不苦,不苦。”他笑著回答我,我觉得他笑起来很难看,就好像一把刀插在我心尖那样难看。
“真的不苦?”我还是很好奇。
“真的,要不信你尝尝?”说著他就要凑上来吻我。
“我信我信。”我忙捂住嘴向後退去,我才没那麽傻,去尝那麽苦涩难当的东西呢。
“月华,唉…”他叹了一声,把我搂进怀里,他的怀里软软的,比床还要舒服,我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第十二章
(十二)
宿醉的结果就是醒来时剧烈的头痛,就如同脑壳被人生生撬开一样,不过这样的痛,比起那种心里的冰冷刺痛,却是不算得什麽。
支撑著起来,发现身上的衣服,床上的被褥都被换过了,昨晚…
疼痛的头脑渐渐清明起来,昨夜模模糊糊的身影和面孔也渐渐对上了号,那些有些混蛋的事也逐渐清晰起来。
像个笨蛋一样猛吐,像个笨蛋一样泪流满面,像个笨蛋一样埋怨泪水的苦涩,像个笨蛋一样…。。
用他们人世中的一句俗话,这次连丢脸也都丢到了家去了。 虽然我并没有什麽家。
床幔里是空荡荡的,伸手一摸,身边的被褥也没有温度,柳苏,昨夜连留下也没有。
还是,昨夜那个心痛难当的柳苏,是我自己的臆想。
是啊,他要忙著准备娶亲,忙著娶貌若天仙的张家小姐,有什麽心思来我这里,肯定只是我的臆想,就如我的一厢情愿。
要不要离开呢?
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这里本来就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应该回到山野之间,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狐狸窝里,那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
可是,我舍不得离开。
对,我舍不得离开他,哪怕为自己找任何无聊愚蠢的借口,比如想看看张家小姐如何一个貌若天仙。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没有看到他,便会开始想念。
想念他的笑容,想念他的玩笑逗弄,想念他的温柔体贴,想念他的一切…。
如同堕入魔障,被这些想念像蚂蚁一样啃咬,一口一口咬上了心。
突然想起以前有同族骂我是贱种,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人家已经不要你了,你还巴巴地纠缠,这不是贱,那又是什麽?
很想笑,笑自己的愚不可及,笑自己的知错不改,笑自己的无能为力,笑自己的越陷越深。
笑声回荡在空空的屋子里,没有什麽温度。
无论是小院里的,还是园子中的,海棠树通通都结了果,红彤彤的有些像新嫁娘的脸蛋,和海棠花一样的美豔动人。
曾经有人说过等这海棠结了果,吃不完便拿来酿酒,味道会很不错,到时候要与我共尝佳酿。
可惜,海棠结了果,这人却不知还记不记得他说过的话,我想,他是不记得了的。
我叹了一声,转了身便去酒窖,借酒消愁去。
从酒窖里钻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抱著一坛百花酿,晃晃荡荡地摸著回房的路。
“哎呀!”不知撞上个什麽,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一只手把我扶了起来,我眯起眼睛看看来人。
“月华,怎麽又喝这麽多?”言语间满满都是关切之意。
声音清厚混亮,是我最不想听又最想听的那个。
“别…别管我…你走”我推开他,谁要他的假惺惺?
“月华,你这个样子叫我怎麽放心的下?”一双手扶住了我,手臂间透出暖意“来,我扶你回房吧。”
“不用…你管…我要去喝酒…”再次推开扶上来的的手,一面告诫自己不要再贪图这种奢侈的温暖,和虚假的情意。
“月华,别闹了,走,回房去吧。”柳苏一时急了,拉过我来就想一把抱起。
“柳苏,这就是你说的月华公子吧?怎麽,也不介绍介绍?”
不知怎地我听这声音心中就是一惊,酒也醒了个大半,隐隐夹杂著有害怕的感觉。
循声看去,才知道柳苏方才并不是一个人,同行的大约是一约莫五十岁的老者,眯著眼睛笑意盈盈地打量我,模样看起来倒是很是慈祥和蔼,打扮上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感,只是不明地叫人心中胆寒。
“月华,这个是我叔父,今天过来坐一坐,看看我。”柳苏也不知是否有意,挡了在我身前,挡住了那老者的目光,我心中安宁不少。
定下神来,才觉出被柳苏扶著,一时冷下脸来淡淡地说
“你好生陪著你叔父,酒已醒,我自己回房便可。”
“还是我陪著你回房,我陪著好。”柳苏声音中有焦急感,面上也有紧张之色,似乎一定要陪著我回去,仿佛好像害怕我遭受什麽伤害似的。
我暗嘲自己多想,又在犯什麽傻?他,又怎会…。
“请恕侄儿照顾不周,叔父您走好。”柳苏那边已经和他叔父告别,转身便匆匆拉著我走“月华,走,我送你回去。”
随後出了园子几乎是在狂奔,到了房里,我甩开了他的手,坐椅子上都是直喘:
“跑那麽快,做什麽?”
“你喝了酒不要在外面吹风,快些回来的好。”柳苏解释道,他不知道他解释得有多牵强。
“是吗?”我冷笑,他欺骗我多次,现在他再骗我什麽,我已经不想再追究了。
“月华,你别…”柳苏皱起眉头,动了动嘴“别这样子。”
“那我应该怎样?”我依旧淡淡地看著他,我不该这样,那你告诉我,我又当怎样?我其实真的很想知道。
“我…。”柳苏张了张嘴又合上,张了张嘴又合上,像一条金鱼,真可笑。
“我不知道。”
这是他的答案。
柳苏丧气地垂下了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接著抬起头,又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仿佛要将我整个人看穿,最後,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接著转过身去。
开门的时候,我听见他说:
“我对你,是认真的。”
门啪得声再次关上,留下我一个人在屋子里,还有那句久久回荡在我脑海中的那句话。
认真?呵,我忍不住都要笑出声来,说什麽认真,到头来却要娶亲,这到底是哪门子的认真?
苦笑著摇头,柳苏,你不要再这样骗我了。
求你。
第十三章
(十三)
洞房花烛夜,交杯合卺酒,从此鸾凤和鸣,琴瑟和弦,执子之手,共箸同眠,白首偕老。
世间最好的夫妻,也不过恩爱如此。
在庭院里摆上小酒杯,酒壶里的酒窖里甜到腻味的蜜酒,一杯一杯复一杯,细细品著,我不著急,迷离著眼淡笑,倒是要看看这酒究竟甜在哪里?
白天锣鼓喧天,喜乐高响的热闹我没有去凑,甚至连屋子都不想出去,听不见什麽一拜天地,看不见什麽高朋满座,想不到什麽郎才女貌,蒙了被子到头就睡,把那个贴得到处都是的鲜红大喜字彻底地赶出心里。
晚上到底安静下来了,世间又回复往常一样的安宁,我才抬脚从屋子里出来透透气。
呵,他现在应该和新娘子喝合卺交杯吧?我仰头一口喝下酒杯里的酒,笑著问自己,却感觉不到自己的笑里有多麽冷。
这酒含在嘴里是甜的,下到喉头却全是苦涩。是这酒太过特别,还是我已经醉了?
闭上眼,醉了便醉了吧,多好。
再想不起那个信兰寺中,他听我弹琴,与我交友,再想不起,他救我一命,替我养伤,再想不起,他带我春狩,笑我愚笨,再想不起,他携手郊游,古庙温存,再想不起…。
想不起,却偏偏想起。
到这时候,才知何谓痛彻心扉。
就是心痛得再也叫你想从来都没有这颗心过。
夜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