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间-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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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天绝山上去!”
龙煜故意跟他对着干,一字一句地强调,语气中满是不容辩驳的坚定:“我——不——走!”
“走!快走!回天绝山!”
“我、不、走!”
“走!”
“我不走!”
徐老爷气极了,高高地举起手臂,一对上龙煜倔强的眼神,久久也挥不下去,父子之间僵持着,谁也不让谁,后来还是徐夫人冲上前抱住龙煜,哭得不能自已:
“十五年前你把他送走了一次,现在你又要赶他走!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爹?云儿这些年来在天绝山上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怎么忍心再放他离开我?不走了,这次说也不走了,哪怕是死,我也要留他在我的身边!”
徐老爷沉痛地说:“夫人,你怎么这般糊涂!不能留他在身边,这回说什么也要听我的,让他走!”
徐夫人爱子心切,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只要能留下他,要她跪在地上磕一百个响头都心甘情愿:“老爷……求求你了老爷,我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云儿是我唯一的希望,我舍不得他,你扪心自问,难道你就舍得让他在外头吃苦挨冻吗?老爷,不要赶他走,求求你了老爷,求求你……”
眼见跟随自己几十年的妻子对自己声声哀求,在自己面前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徐老爷再是铁石心肠,也敌不过内心的纠结与矛盾,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儿,徐老爷颓然地放下手,不停摇着头,无奈地叹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你这是害了他……你这是害了他呀……”
龙煜绝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出现会带给这个家如此的轩然大波,诚然他对父母是有怨的,他怨他们为何狠心将年仅三岁的他送到与世隔绝的天绝山,一去就是十五年,在山上每一个寂寞的夜里,他在月下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找这一家子报仇。可是真正再见他们,他才明白血缘的羁绊有多深,看着面前这两个沧桑憔悴,像是一夜里老了十岁的老人,心里对他们就只剩下爱恨交织。
“爹、娘,你们哭好了没有啊?谁来跟我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他到底是谁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进来,仿佛在表达着主人被晾在一边很久的不满。
徐韶云已经无聊到在编扇坠子垂下的流苏了,辫到第三个小辫儿的时候,徐夫人和徐老爷才想起还有一个儿子在旁边,连忙擦干泪水,徐夫人拉住他的手,又拉住一旁龙煜的手,犹豫了半饷,这才温言道:
“小宝,他是我……他是你死去的三舅的儿子,自小就在天绝山上学武,今日学成归来,你应当叫他一声大哥才是。”
龙煜一诧,用质问的眼神望向徐夫人,可是一对上母亲那带着哀求的目光,再大的怒火也只得压下了,忿忿地别过头,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哦,可我刚刚明明听见他叫你娘啊。”
徐韶云可半点也没给娘亲面子,轻轻松松地就拆穿了她。徐夫人一时尴尬,支吾着解释道:“……小宝,你也知道你三舅死得早,你大哥自小父母双亡,小时候寄养在我们家,视我们为亲生父母,所以一时情急,叫错了……”
徐韶云的视线在龙煜的身上好奇地梭巡了一圈,缓缓道:“可我还听见娘亲刚才还叫他云儿呢……”,话音里竟有一丝吃味。
“这……这……”,徐夫人踌躇良久,脸都憋红了,后来还是徐老爷烦躁地一挥手,教训道:“小孩子家哪来那么多问题?给我回房更衣净手,回来用晚膳!”
爹还是头一回用那么严厉的语气跟他说话呢……徐韶云悻悻然地吐吐舌头,也就没再多问了,只是打量的目光仍旧没法从龙煜身上移开,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外来者从头到脚审视了好几遍,龙煜是过来人,哪会看不出他眼睛里隐隐透出来的敌意?他毫不示弱地回瞪回去,两人大眼瞪小眼,在外人没有察觉的时候早已用目光厮杀了几千几百遍,连带着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当天晚上的晚宴上气氛格外微妙,徐老爷独坐席首,神情滞闷,自斟自酌,似是满怀心事,徐夫人见到多年不见的儿子,原是有满腹关爱要倾诉,但碍于徐老爷,只得压抑下来,面容愁苦,偶尔给龙煜夹筷菜,大多数时间则注视儿子的脸庞默默发呆。只有徐韶云是席上最活跃的,像是为了刻意讨好父母似地,他装作和龙煜极其亲昵的样子,不停地给他斟酒夹菜,缠着他问东问西,一口一个大哥,叫地那叫得心应手,不知道的人还当他们青梅竹马感情多好。
“大哥,我早听说天绝二老武功可高了,我缠着爹娘送我去,可爹娘就是不肯,说我身体太弱了,怕我吃不消。”
“大哥,你有那么厉害的师父,武功一定也很强吧,以后可要指点指点小弟才是啊。”
“大哥……”
“大哥……”
哼!虚伪!
对于他殷勤的奉承,龙煜理都懒得理他,就当有只巨型的苍蝇在耳边嗡嗡吵个不停,他夹的菜龙煜碰也不碰,他来倒酒龙煜就毫不客气地翻白眼,可惜某人脸皮厚如城墙,面对如此白眼冷遇竟能脸不红心不跳,继续淡定地装乖宝宝。
酒过半巡,徐韶云举起手中的酒杯,向龙煜敬酒:“大哥,我俩真是有缘,这就叫不打不相识吧,大哥若是原谅小弟白天的鲁莽,就请喝下这杯酒,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是啊,有缘,孽缘!
隔着大老远他就看到徐韶云悄悄将藏在衣袖里的巴豆粉放进酒杯,这等三流的把戏也敢在他面前卖弄,真是连拆穿他的兴趣都没有。龙煜扫他一眼,偏这徐韶云还不自知,笑吟吟地对他说:“大哥,不喝就是不给小弟面子哦。”,一旁的徐夫人见他们兄友弟恭霎是欣慰,也劝他道:“云……煜儿,既然小宝敬酒,你就喝了吧。”
看在母亲的面上龙煜接过酒杯,在徐韶云的一脸坏笑之中将手一扬,满满一杯酒悉数泼在了徐韶云的脸上,坏事做完,龙煜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面无表情地说:“抱歉,手滑了。”,可他的语气却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眼里满是得意之色,好像在说:‘我就是故意的,怎么样?’
徐韶云气闷无比,不止被泼了一脸水,身上这件上好的水红湖锻也毁了,可他刚想拍案而起,徐老爷忽地将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扣,劈头盖脸地训斥他:“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回去把脸洗了,换件衣服,要再敢胡闹,这个月就别想再出这家门了!”,很显然,刚才那一幕的始末他看得清清楚楚。
徐韶云顿时就软了,垂头丧气,像只斗败了的小公鸡,忿忿地朝龙煜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看更是可气,只见龙煜高高地抬起下巴,俨然是副胜利者的嘴脸,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差点没叫徐韶云气得吐血,用手里的筷子搅在饭里想象成对方的脸使劲戳呀戳,这才勉强出了口气。
气氛古怪的一顿晚宴结束以后,龙煜被徐夫人带去住宿的房间,她带着龙煜来到东苑的一间房间,亲自为他整理床铺被褥,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很细致,整理完之后久久都没有离去,后来又拉着他叮嘱了一堆注意事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龙煜见这个长子才能居住的东面的房间陈设大气精致,吃穿用具样样不缺,床头和柜台上还放着一些小孩的衣服和玩具,被心中的那一分猜想击中了,龙煜对那抹比记忆之中苍老了许多的身影喊了一声:
“娘……”
声音里有急切,但更多的是渴望,像孩子一般。
徐夫人缓缓回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望着他,像是要把他的容颜刻在心里,好几次欲言又止,良久,她终于叹息一声,开口说了两个字:“睡吧。”,便转身离去。
一如幼时刚到天绝山上第一晚幼小的他吵着喊着要随他们回家,娘亲轻柔地拍抚着他,给他唱好听的童谣,在他的耳朵轻轻地吐出这两个温柔的字:“睡吧。”,他永远记得,娘亲那时候是哭着的……
那天夜里,龙煜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爹的冷漠,还有娘的欲说还休,他们现在的面容和记忆中的面容在脑海里不停交叠着,久久挥之不去。深秋的天气到了深夜有些寒冷,龙煜睡不着,索性坐起来擦拭青锋宝剑,擦了没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细细的笛声,像是被秋风吹送到了这里,笛声断断续续地,带着一抹哀伤。
龙煜带上剑,推开门,循着笛声来到徐府的后院,此时万籁俱寂,下人们都已歇下了,偌大的院子静悄悄地,院中央有一口深潭,黑夜里散发出深色琥珀一般的幽光,潭边栽种着一颗玉兰树,树旁站着一抹红色的背影,手持玉笛,专注地吹奏着,如水的月光倾泻下来,在鲜红的衣料上浇上一片惨白,看上去颇有几分寂寥。
龙煜用危险的目光观测着徐韶云的一举一动,按紧手里的佩剑,亦步亦趋地上前,每走一步,心跳就会快上一分,每靠近一寸,青锋剑便会出鞘一分,就只等着时机成熟,拔出剑来一剑砍上去!谁知就在此时,笛声戛然而止,徐韶云突然回过头,冲他微微一笑,叫了他一声:“大哥。”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手足无措,龙煜握着拔出了一半的剑保持随时准备出击的姿势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两眼瞪地跟铜铃似地,就差没弹出来。
“嘿嘿,大哥果真不同常人,不仅欢迎仪式别致,连玩的游戏都别开生面,有趣有趣。”
看这小子的背影倒是风流超逸,只是不知为何,每回一听他开口说话就感觉无比欠抽。
“咳咳……”
龙煜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重新归剑入鞘,低着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两个人对视了一阵子,一个目光含笑,一个暗暗怨忿,过了会儿,徐韶云开口问他:“大哥,你看今晚的月色美不美?”
龙煜压根懒得和他交谈,但谁叫刚才出了那种情况,表面总得敷衍一下,于是口气僵僵地说:“一般。”
“你在天绝山上看到的月亮和现在一样吗?”
龙煜回想起在天绝山上每当思念父母便会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的日子,抬头望向天边那轮晶莹的玉盘,应道:“嗯……”,不经意间,语气比方才有了一丁点软化。
不知过了多久,龙煜感到怀中一暖,这才将他的意识唤了回来,低头看到掌心里被放进一只小巧的紫铜暖炉,外头还包了一重绒毡,热热的温度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全身,但是龙煜所在意的不是这份暖意,而是在刚才的那一刹那,他触碰到徐韶云的指尖,仅仅只是一瞬,那透骨的冰凉差点没让他一激灵,直到现在皮肤上还隐隐透着凉意。
“这个给你。”
临走之前,徐韶云看着他,笑了一下,可不知是不是龙煜的错觉,他觉得徐韶云脸上在笑,那双眼睛却像是这月下的深潭一般,幽幽地,暗暗地,沉郁的湖水泛着丝丝寒凉,叫人捉摸不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