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作者:卯兔-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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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祸苍龙不解的片刻怔忡,被这突然转开的话题弄得摸不著头绪,一边疑惑著看向对方,一边顺著话题回道:“那份记录著天朝必须注意之人的名单?”
“是,”寂寞侯浅浅的点著头,带著晦涩的笑意,“祸皇可还记得最後三名敌人?”
“仙灵地界,地狱岛……”六祸苍龙沈吟片刻,续道:“至於最後一名敌人,你却始终不愿透露。”
寂寞侯笑意加深,淡然道:“臣现下便可告知祸皇……”
六祸苍龙不由一震,说不好奇那是自欺欺人,但此时,冥冥中内心却十分抵触得到这个答案,继而道:“你若不愿说,我也不会勉强於你。”
寂寞侯又摇首道:“不……现在是时机该告诉祸皇知晓了……”
六祸苍龙下意识地抓紧了罗被,仿佛便可以预料到某种无可抑制的绝望,决绝道:“你说,我听。”
寂寞侯此时神态更加自若,平淡如水,款款道:“这最後一名敌人,本是臣为了防患祸皇反噬所布下的最後一棋,而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寂寞侯说著握住六祸苍龙的双手,“如今局势,地狱岛与仙灵地界互相消损,实力大不如前,已无法单独与天朝匹敌,而十里之围,是臣当初借天朝之名许下的,自然该由臣一肩担起。天朝大军若想名正言顺的进攻心筑情巢,那臣就必须不能再代表天朝发言。祸皇如今且去书房以此名单治臣谋反之罪,再张贴皇榜昭告天下,到那时……”
“住口!”倏然之间,真相是那样明显,寂寞侯的意图也是如此昭彰,六祸苍龙迫切出口,却阻止不得──
寂寞侯不容置喙的续道:“到那时,天朝大军便可大张旗鼓的开进心筑情巢,便是不能生擒素还真,也可将剩余的反抗派门一举擒获。臣昨日已在素还真和众派门之间埋下间隙,等到功成之日,纵是素还真与仙灵地界不愿臣服,也是孤掌难鸣,再也掀不起多大风浪。那之後,天朝再坐收渔翁之利,兴兵将地狱岛与仙灵地界平定,这天下,何愁不予祸皇。”
寂寞侯一口气说了许多,句句紧逼,不容退缩。六祸苍龙漠然看了他许久,连悲带怒,反而笑道:“好好好!你什麽都算计的清楚,那朕就成全你!”
为什麽偏要在此时,为什麽偏要在那缠绵悱恻的亲密之後。难道一切欣喜若狂的拥有,都只不过是一夜的幻影,天亮了,便破碎化作乌有。而让他更为恐惧的,是这计划背後潜藏著不易发觉的诀别。那不是一道圣旨,一句罢免便能赎清的罪过,作为一名帝王,他总有著些许无奈,是不被自己所掌握的,终究也要被世情所左右。人道王侯权利倾天,可擅自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但是他们不知道,在这被万人瞩目的皇权背後,却又笼罩著一层层的框架束缚著皇者本身。唯一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去做一名昏君。六祸苍龙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位明君,他甚至不具备作为一位明君该有的仁慈以及顾全大局的心胸与气度,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便可因此做一名昏君,就算他肯,眼前之人也必不会允诺。
苦思无法,六祸苍龙甚至带著负气,起身著衣穿鞋,不曾回头再多看一眼,便推门离去。
寂寞侯望著那略带萧索的背影,心想著却也不甚明白。雄霸天下,这不就是他毕生的心愿吗?可是如今,只差一步便可登临绝顶,他又为何如此犹豫不决。而自己本应如释重负的内心,又为何反倒怅然若失得飘零,究竟,是错算了哪里……
十日後,六祸苍龙颁下旨意,以谋反之罪罢黜丞相寂寞侯。一时朝野震动,议论纷纷。又十日,天朝军队大举开进心筑情巢。
十五|变数
第十五章
一场乱世硝烟,是开端,也是终结。
当天朝军队踏足心筑情巢的那一刻,天意,就已经变了。
寂寞侯伫立在满是箭痕的城墙上良久,看著遍地尸骸、折戟断剑以及燃烧的辎重。也不过是短短数十日的光景,如今的心筑情巢已然满目疮痍。
人心是什麽?它可以推崇你登临权利的顶峰,也同样可以倾覆你入无间地狱。谁会想到能让一向团结一心、同仇敌忾的众派门变得如此不堪一击的,只不过是阵前的一句喊话,征伐的一句口号。
「除素还真之外,格杀勿论」
如此简单的谣言,经不起智者一虑,却能动摇万千军心。人心变了,纵然占天时、接地利、拥兵百万。指挥不灵,令出不行,再多人,也不过是一盘散沙,怎能打仗!
是故,心筑情巢灭了,覆灭在一群心怀猜忌、愚昧之人的手上;素还真败了,败在他天真的理想,与明知人心难测却仍然不竭余力为其周全赴死的仁义之心。
群众太过愚蠢,总以质疑英雄来突显自己的见识不凡。寂寞侯为素还真悲感,又何尝不是在嘲弄自己的痴愚。人心善变,人情易冷,看透如何?纵是将一切分毫算计的自己,又能摆脱几许尘嚣,终是为了一个谁都不曾见过的名唤「太平」的天下,拖累一生,却又心甘情愿。他与素还真,何尝不是殊途同归呢。
就在数十日前还是天朝丞相的自己,到如今也不过是个戴罪之身的一介布衣了。尽管策划这一切的,正是他自己。
六祸苍龙曾说他──便是这般计较,又期盼谁会明白。今日今时今地,除天地彼我竟无一个能体悟得透彻了。
寂寞侯笑而不语,却感谢六祸苍龙为他所作的一切。古往今来,从没有一个逆臣,在背负谋逆之罪後,还能活得如他这般安然。
他不再是天朝的丞相,却无人不尊称他一声“军师”。人们有多记恨他,就同样有多惧怕他,只因那高高在上而难以测度的君意,只因他尚且掌握的、翻手云雨的兵权。
他不去反驳,不去辩解,是因他今生选择的寂寞。而在这条寂寞的血途上,也终究注定他要独自一人寂寞的走完。可是六祸苍龙现今还不甚明白,或者说,他还抱有著某种天真的幻想,尽管那并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情感。但无论如何,这天朝的最後一战──千古平定的最终一役──他的理想,千千万万人的理想,那个从来不曾有人见过,却又被无数人所期盼、所冀望、所幻想了几辈子的和平世界,他要亲手将它实现,哪怕他见不到那一天的日出,却要在前一天日落之前,结束与弭平所有的纷争与动乱。
逝者如斯夫,前一刻在哪里你或许还记得,在久一点,就可能已杳然不见。身前手後的虚无,能抓住的只有当下。「艰苦卓绝」这个词,寂寞侯觉得甚好。千秋霸业,百战功成。不敢做出抉择、不敢承担抉择後所必须担负的後果,就永远只能原地踏步,举足不前。
“就让臣以这最後的一战,报答祸皇。”
──寂寞侯如是说。
烽火狼烟,启战号角。
天朝战马的铁蹄,踏碎半壁山河。
素还真是什麽时候逃进仙灵地界的?众人不清楚。
寂寞侯却笑说此虎放的甚好。
於是天朝百万雄师,却在进攻地狱岛与仙灵地界的途中,放缓了行军脚步,驻扎在一江之隔的彼岸,与其遥遥相望。
寂寞侯说:“乖气浮张,逼则受击,莫若退而远之,隔岸观火,则祸乱自起。”
仙灵地界与地狱岛,就好像水与火的关系,调和的好,便可阴阳互补,调和的不好,那便是水火难容。彼消我涨,终究是不能和睦的。如此混沌,那天朝何不再助火势,吹东风。
於是天朝不但要坐山观虎,还要谦卑地与圣阎罗请和。地狱岛见没了後顾之忧,便一心同仙灵地界拼杀得你死我活。
寂寞侯说:“辞卑而益备者,进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圣阎罗与天朝都道白莲为必除之目标,却不知当局者,迷也。这笑里藏刀的计谋,又有几分瞒得过素还真的眼,可纵是知道,他又能如何点破?”
於是天朝打著联盟的旗号,空给著地狱岛强大後盾而有恃无恐的信心,却迟迟按兵不动。
圣阎罗的失败,败在他全无谋略的急於求成,败在他过分轻敌的狂妄自大。这原本在寂寞侯与素还真早已预料到的结局之中,却并非有著双方都乐见的结果。
当地狱岛的残兵败将,九死一生的回到海防线的时候,那明紫色的天朝军旗,分明提醒著他们,是如何输得一败涂地。而为了这场胜利,仙灵地界所付出的,也原比想象中的还要沈重。
时、势、运,时至势尽,正如水到渠成。该如何阻止本就注定要不死不休的两军交战,居中调和,远不如煽风点火来得容易。寂寞侯的清明,素还真的无奈,都是生死之间的觉悟,因为值得,才会成为彼此今生最强劲的对手。
寂寞侯说:“内外交害,则劫其国。以逸待劳,趁火打劫的法子,从来不是一人能为之左右的。素还真,如若不然,寂寞侯实不愿与你走完这一局棋。”
天朝十五年,这场乱世硝烟,以仙灵地界的最後臣服为其画上了最终的句点。也昭示著一个王朝从此,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中原武林的统帅、九州四海的主宰。但是,天下止武并没有结束,被称为「太平」的盛世也还没有到来。
战争带给人们的,从来只有苦难,连年兵祸,加之天灾不断,这片神州沃土,早已支离破碎,只剩下断井残垣。
所以,寂寞侯留在那里,不逃避、不推诿,等待苍生的宣判。
但,在那之前,他选择为自己的理想,做最後的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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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气候,从惊蛰那天就显得极不寻常。先是无来由的四月飞雪,让人眼睁睁看著恶风摧花、寒潮冻彻,却挽留不住一瓣残红;後有黄河久旱,蝗灾天歉,让万亩良田颗粒无收。便是远离灾区的京城,原本繁华而充满活力的都市,却也被这场灾荒感染得如同患上一种瘟疫,病恹恹的毫无生气。
这个时候,也只有丞相府,花木还如春的繁茂。数株桃柳绿荫浓;几处葵榴红影乱。亭外落英芳飞,池中旖旎荷花。听人说这都是六祸苍龙亲自费心过问的,说是定不让那人看了伤感。寂寞侯听到的时候却笑了,落木萧萧,遍地荒芜,早已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又岂是外在能够参透半分的。
可他从茶楼回来,还是见到他的君主站在那里,站在紫纱帐影重叠的最深处,依然傲岸而从容。他是在等他吗?他想。他举步走近去。
六祸苍龙听著脚步声,总是蹒跚而不如往昔轻便的。他知道是那日病了,时好时坏的治不得根。有时候病发了,寂寞侯浑身都是使不上半分力气的。今日见他能走了,六祸苍龙心中也有些欢喜。他总想著,那日狠心便再不见的好,可是,他就是把持不住自己,把持不住自己要对这人好,想见他,想见他……不想放他一人孤独,在那里独自承受所有。
可是六祸苍龙还不想告诉他,那些堆积在御书房里如山一样的奏本,全部都是要置他死地而後快的谏言。还有满城百姓的风言风语,通通都在数落著他的种种罪行……他是皇帝……他是一国之君,他是千千万万人的主宰……哪怕是神明他也毫不畏惧!可是他偏偏不能随心所欲的保有一个人,纵容一个人,甚至就连这个他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去关爱的人,也站出来指责他,反对他……
“寂寞侯……”六祸苍龙看著那穿过重重纱帐而来的皓然身影,有那麽一刹那,他几乎认为自己的情绪已经崩溃了,自己再也支撑不住、支持不下了,只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