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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琢玉成华-第72章

小说: 琢玉成华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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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送您到这了,大人。”
  刘玉躬身退到身后三步远的墙角,拂尘扬起,低首作礼。
  我站在原地等了他一会儿。直到确定他再没有旁的一句话,真的不会抬起头来,也丝毫没有要陪人往里进的意思,不得不出声去唤:
  “刘玉……”
  他的身子动了一下,依然没有抬起头来。
  大概是人家和我的交情始终没有到掏心剖腹的程度,此时的疑虑与不安,也只有自个一个人承担了。
  吸一口长气,掸了掸衣上一天的灰尘,迈步向里。
  “大人但去无妨。”
  穿过拱门的时候,隐隐听到他尖细的声音,追着过来。
  眼前是一面开阔的敞景。看不见一路里走来,压得人透不过气幢幢密实紧挨的重檐高殿,而是豁然一片,澄澈碧波。
  平湖收集了无数的星碎,润着银色的粼光,透亮如同出壳的蚌珠,被周边细瘦的桃柳包裹着,环湖九曲的宫廊围绕着,一望少有的静美。
  怔得人楞开了神去,直到迎面的晚风顺着涟漪吹上脸颊,微微带了些水的凉气,惊醒了此刻的处所。
  我只大概知道这个湖的位置。曾经从不那么细致的宫图上看过,应该是帝王寝殿重华宫外人工开凿的玉液池,已然东北内宫的深处。
  一时,也不知该往哪里迈步。回头去看,来时的拱门后早没有了刘玉的人影,甚而能见到其后模糊的宫门,锁起了朱色的门扉。
  被无端丢在这里了么……
  二月初一的晚上,没有月光,没有早该燃起的华丽宫灯,唯是一地星光丢落的碎银,点点铺洒在湖面和脚旁。
  想了一会,顺着回廊去看,顶上一掌掌暗红色的风灯从立足处延伸开去,隐约标画出堤岸水尽处的轮廓。
  那之后有着好些朦胧宫殿的暗影,巍峨高大,低平恢宏,也不知其中的哪一座,是那任性人君隐逸的龙宫。
  正念着,眼前对首,亮了光。
  是灯光,暖红的风灯,两个一对,亮起在对岸的湖廊上。
  来不及细看,它们各自从一边牵起旁的风灯,一盏接着一盏,迟缓而安稳,对称的引燃了左右弧线的延伸,亮光纷起,像是两道一朝苏醒的火龙同时被人驱策着,片刻不息,从着对面向着这边,蜿蜒,奔腾,合抱。
  直到头顶上最后的两盏,也亮起了橘色跃动的光。
  我便能看见,对岸最初的两盏暖光下,仿佛是突然出现,盛满了辉映湖色珠光的水景楼台之上,一个深色的剪影,负手独立。
  碧池边,回廊下,明珠间。
  更了衣,去了冠,头顶一根澄亮的金簪,夜风一起,暗红色绣黑金宽袖的大衮,衣袂翻飞舞动。
  ……
  什么叫做上苍不公,什么叫做偏袒一方?
  就是将如此厚待,尽施一人。
  神州万物,九宫千檐,他的身后,本是多少人不比的富贵。而天佑斯人,竟又恁的甘霖作礼,塑了一个英姿卓绝的金身。
  是不得不感叹,上行偏颇,真有万般宠爱集于一身的恶好。
  ——忽的起了心寒。
  不敢再看,生生扭开目光,我低头,提了前襟迈步。
  下巴要触到胸口,眼角余光,依然看见一根根排立着后退的廊柱,而地上,一个个晃悠的灯的影子,更提醒着自己,正向着正确且唯一的方向前进。
  脚步渐渐慢下来,一会儿,几乎是脚跟贴着脚尖。暗笑女儿家生莲的闺步大概也不过如此,那该是均匀的灯影间隔,却仍然以着更快的速度,在脚下消失。
  终于踏上了廊台。
  周遭水银泻地般的浮光拢着汉白玉的水阁,地砖如凝脂,不见一丝的灰蒙。瞪着鞋尖,我听着自己起伏的呼吸,等着他人发话。
  却没有动静。
  微抬头,眼光直到伸进水面的砖沿,没有半双该有的华靴。
  全抬头,眼前对着湖水的台阁,是空空如也。
  根本没有半分人影。
  人呢。
  ……人呢?
  就这么一会,这人能跑到哪里?
  刚刚在对面看到的绝不会弄错,分明就是由着心性胡来,又偏偏生得一幅庄正皮相的那位,可现在,空荡的水台什么也没有,难道刚才所见,是个凭空的魅影不成?
  怎么可能?
  忽的肩头一沉——
  骇得身子一抖,尖叫几乎溢出口边——听见背后响起熟悉的、闷在喉咙里的笑。
  就知道了是谁。
  一放心的功夫,那只手揽上肩又得寸进尺的扶着肩头,上了颈。
  “皇上!”
  还是笑。
  突然发觉,自打知道了还能开玩笑没有危险的一刻就放了松,便连这声尖利的名号唤得,都带了普通人该有的恼怒。
  这自然是不该有的。
  “不知……皇上传唤苏鹊来有什么事?”
  我终能定了神,问出句正经的话来。
  他的胳膊却完全揽了上来,人在后面,是趴在肩头上,勾着我的脖子在乐。
  沟通失败。
  “皇上……如果是问齐国公府的后续,臣以为,齐小公爷虽没有明确表态,但喜事依然十拿九稳。”
  “小郡主及郡王情绪良好,臣因急着入宫复命,已托张之庭送其回府,相信不日就将有佳信传出……”
  继续失败。
  “臣尚不知尚书令大人府上现状如何,入宫前经朱雀大道看见相爷家方向烟柱升腾,但已不见火光,想来应该是已经扑灭明火,就不知相爷是否无恙,有没有人员伤亡……”
  屡败屡试,依然没有成效。
  那人一只手勾着我的后颈,另一只,早已前探,玩起了耳边的鬓发。
  只是若有若无的低笑,偶尔愉悦的响起,算是打断两人间诡谲至极的沉闷。
  又一次哑场,怔了片刻。
  镇定了心神,我咽了口口水,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喔,臣还要感谢陛下——咳,上元夜游……”
  是当时天真,四位大人商量定下的射覆题目,竟没料到,他岂会不知内情。既然事先知道了,内里又想要促成齐鹏和小郡主这对,即使不去做那种事先透露谜底作弊的勾当,先前的提点,尤其是对我这直接办事的人……于是便有了上元里突兀的游河,便有了游河里,国酿花名的典故。
  叹流年……
  但愿,没有想得太浅。
  “陛下为今日一试,早就特意示下了暗示,苏鹊驽钝,直至今日才知陛下深谋远虑,心细如尘,为齐鹏成事费了这许多的心血……”
  嘘。
  回答我的,只有一声耳后传来的嘘。
  “……一切早在皇上掌握之中。只是遗憾,臣未能早些悟得,以致空自忧虑,做了好些无用的准备……若不是当时醍醐灌顶,险些就不能顺利过关……”
  嘘,嘘。
  像是安抚委屈的孩子,低语着告诉我,没有。
  说来也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奔忙担忧了整整一月。人家早早知道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试,人家还早早透露了决胜的关键,就在一场突然而至的游河里,就在一句漫不经心的带过里。
  “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叹……”
  “嘘——”
  食指按上了唇。声音吞进了肚内。
  像是要急着封住人的口,食指滑过,换了柔软的拇指腹,又像是再细致不过,描摹一件易碎的珍玩。一时的恍神,眼睛不由自主的盯上他缓缓移动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漂亮,慢慢向上,是金缕覆盖的深纹玄衣宽袖,再往上,夜风飕乎,缕缕飘动的墨发,遮住了那人侧旁的脸。
  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关山万里,百转回肠……”
  他转了脸,略歪着头,不偏不倚的直视,低低浅浅的吟。
  从不知道……这句即兴豪迈的词,会被人念至毛骨悚然的温柔。也从不知道……那双变幻莫测的眸子,能现出惊心动魄的沉凝。
  手掌顺势抚上脸颊,微凉的触感,恰一瞬僵硬。
  “苏鹊……”
  近乎叹息的轻唤,压抑而浓稠。“桃,不知李意……”
  心兀的收紧。
  “……久望其夭夭。”
  感到不妙的一瞬间,已经贴了上来——
  “唔……”
  一时极尽惊骇,乃至忘了眨眼,看着他的脸在眼前放大,温热的呼吸扑上面颊,然后——是无法呼吸。
  见……见鬼!
  伸手去推,才惊觉脖子和下巴都被扣住——铁一般僵硬的手劲,怎么掰,都纹丝不动。
  “呜……呜!”
  ——见你该死的鬼!
  不知道人的手劲竟然能这么大,狠命的挣扎,只换来脖子后锥心的疼痛,和几乎要被捏断的下颌。
  下意识的抽气,一刹那气势的萎缩,立刻被人毫不留情的捉住,什么软的东西泥鳅一样迅速霸道的钻进牙关,到处搅动,到处吮舐,一寸寸,一分分……
  嘴不能呼吸,鼻子也被压住,越来越模糊的天地里,仿佛封闭了人所有的感官,只剩下晕晕眩眩的茫然,和突然敏锐的触觉……
  柔软的温暖,要命的吸吮,齿间的碰撞,上颚的轻点。浑然都是陌生的麝香气息,越来越浓,越来越密。
  咚咚乱炸的心脏,似乎要飞出胸腔。僵硬的身体,被一阵阵从后腰和尾骨上传来的麻痒,弄得虚软,酥绵,几乎无法站立。不知什么时候……掰住下巴的指,成了托腮的捧合,推出去的手,变了支撑的勾挂……而覆近来的躯干,做了后仰的挺拔,躲旁去的身子,却换了前俯的倚靠。
  世界混沌。思想休止。
  眼前渐渐,一片铺天盖地的白……
  跌倒前口中的舌最后搅了一下,无限眷恋般退了出来。

  缘是缘来
  
  大约是踉跄的脚步踩到了衣角,直撞上身后的廊柱,惹得一阵阵钝痛自背后袭来,终于睁大了眼睛……
  湖上传来带着湿气和凉意的晚风,回荡在这个小小的平面水台上,让眼前的景物,渐渐独立,分明。
  是宽大的玄金外罩,底下有暗红色的底袍,一番番浪潮般的涌动,掀起道道高低不一的波澜,墨丝如瀑,在最近的眼角边烟雾般散开,纷飞,直至一缕缕,默默融入了夜的黑——
  一只臂膀托着腋下,另一只手伸探着,五指向前,慢慢索上左侧的脸颊。等待着,一颤不颤。
  相隔极近的瞳里,漆幕似的镜面,映了一张茫然失措的脸。瞳光的焦点犹疑着,似乎飘出很远,又似乎,只在咫尺之间。
  “你……你……你喝醉了……”
  不似人声的呓语,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我的喉里发出。
  桃色的唇在面前翘了一下,慢慢启开。
  “……滴酒未沾。”
  温热的吐气扑上面孔,脑袋里嗡的一下震动,晃悠了心神。“比任何时候,我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火烫的柔软熨了上唇,厮磨间尖利的磕碰,一刹那传来刺人的痛——仿佛看准了主人反应的迟滞,又一次的覆盖,直接滑进了唇下的牙龈,在每一个齿缝间,辗转、磨动——要大声呼喊的直觉,再一次成了他人的帮凶,直到再搅了个天翻地覆,直到咽喉的深处,都得了他物的点触,直到艰难吞下的涎泽,都是异常的津甜……
  “早知道是这样美好,哪怕……”
  喘着气,听人在耳边感叹,字字清楚,但那那声音离耳太近,反而不能思考,不能转动本该是自己的头脑,不能做出,哪怕是一丁半点,常人该有的挣动。
  直到过了不知多久,才能长聚了一口气,声嘶力竭吼出声:
  “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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