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障目-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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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拉他起来,齐湉也没有反应,皇帝咬牙狠狠道:“你不跟朕走,朕今晚也不会让人去医治那个奴才!”
齐湉僵硬地起身,眼神已经空洞得似乎映不进世间的万物。
☆、第 22 章
第二日醒来,在皇帝更衣的时候,内侍禀报道:“昨晚小准子熬不住,已经去了。”
皇帝目光瞟了齐湉一眼,齐湉正低头在系腰带,灵巧的手指没有丝毫的停滞。
皇帝忍不住提醒:“齐湉,小准子死了。”
齐湉低头,嘴角一弯,嘲讽和苍凉并存,道:“对我好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
夏日云气如稚子心绪,反复无常,难以捉摸,正午烈日艳艳,傍晚却已是雷雨交加。
廷议完毕,皇帝坐着御辇回东暖阁。
殿内昏暗,虽早早点上了烛火,依旧晦冥不清。
殷勤的内侍伶俐地帮皇帝脱去淡色的罩袍。
皇帝环视一圈,开口:“人呢?”
“齐舍人在书房。”内侍的答案千篇一律,如同齐湉的活动乏善可陈。
皇帝进屋,案桌前的齐湉着一袭皂色的长袍,清俊儒雅,在这么闷热烦躁的天气里,让人一扫昏聩、神清气爽(这是小载载的感觉啦)。
齐湉左手卷书,右手持笔,仍然保持着皇帝离开时的姿势,只是手中的书从《资政新篇》换成了《老醒摘要》。皇帝进来的时候,齐湉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看书,看书,还是看书,皇帝都怀疑自己这东暖阁快要养出一个状元来了。
这一屋子的书,本本都面目可憎,乏味得紧,虽然这些书都是自己差人去找来的。
整整三个月,表面上看过来似乎那日出宫事件已经揭过了,皇帝没有再拿过来说事,齐湉也没有再多置一词。
膳是一起用的,觉是一起睡的,只是若皇帝把菜夹到齐湉的碗里,齐湉就不吃了,晚上皇帝若想抱齐湉,齐湉必是抵死挣扎,坚决不从。黑暗中那双眼睛挑起的寒意,闪着雪亮的光芒逼视得皇帝不得不放弃。
皇帝在哄人方面向来主意不多,只好召六王入宫。
六王第一次来,只陪了一会就问:“皇兄对小湉做了什么,他怎么成这样了?”
第二次来,六王喜滋滋地道:“这外面是三伏天,里面是冰凌天,倒也解暑了。”
不是没有王牌,只是这张王牌也是一张死牌,制服齐湉的同时,也会导致两人的关系彻底降到冰点。所以好几次威胁的话明明都已经到嘴边了,又生生忍下来。
皇帝知道自己那天的动静是大了点,手段也是狠了点,起先两个月皇帝还是振振有词认为自己没有过分的,明明是这人私逃、私奔在先,明明自己已经不再追究了,这人还有什么脸面这么和自己僵下去。
然而一月前,他的两大贴身隐卫前来请罪,说明齐湉那日带着宫女小桃出宫之后,是独自一人回将军府的路。在被赵石带回的路上,齐湉一路求的也是希望放过小桃回家,而自己去看看母亲就回宫。
赵石单膝跪下,道:“当日陛下雷霆之怒,臣等不敢辩解于圣上,但臣心中始终不安,齐湉要出宫不假,但并非要和宫女小桃私奔。”
多年的教导不容年轻的君王轻易流露悔意,皇帝当然记得在奉安第二次求情的时候,自己说过,若再有为齐湉辩解、求情者,罪同杖毙。
宽阔的大殿,华美空洞。
皇帝的神情有些疲惫,淡淡开口:“奉安,你为何对齐湉会诸多照拂?”
从赵石开口的时候,奉安就立在侧边随侍,听到皇帝的问话,出列几步跪在殿前,声音几乎是要哭出来,道:“老奴自先帝在世时就侍奉陛下,已达二十年,老奴不敢揣测圣意……但是陛下对齐湉心思之重,老奴从未见过,只是怕您越是用心,越是伤心。老奴……哪管什么齐公子还是李公子的,老奴只担心……伤在齐湉的身上,痛在陛下的心里!”
皇帝垂手听着奉安的哭诉,沉默良久,道:“奉安,你说齐湉这次要多久才能对朕说话?”
奉安俯着身子,摇头道:“小准子自从齐湉入宫起就照顾他,这奴才淳厚善良,齐湉很喜欢他,齐湉看着面冷,其实心里有情……他清醒之后多次当着陛下的面叫小准子为奉宁,是想陛下能给小准子这个位份……”奉安踌躇,又接着道:“小准子死之前,奴才曾问过他,齐公子对陛下是否有情?”
皇帝伤郁的神情一震,目光看向奉安。
“小准子说齐湉只在他面前提过一次陛下,是那天赏冰灯回来,齐湉对他说,陛下看着深沉不定,其实待他是有几分情的。”
那夜花灯,一车的旖旎,满地的风流,齐湉,你与朕,可有一刻的倾心相对?
不日,言官进谏,将军齐括的长子齐波,因在勾栏和兵部尚书之子言语失和,把人打死了,请陛下论罪处置。
兵部尚书门生较多,又是死者为大,一时倒有不少人出列要求严惩齐波,以正国法。
皇帝把案子往下压了压,只说待察清再处置。
回到东暖阁,皇帝就假装不经意般提起此事,问齐湉应当如何处置。
齐湉开口道:“论国法当诛。”
皇帝本来有心是要齐湉开口求的,齐湉一开口,自己一应允,日后齐湉就能记几分自己的好,想不到齐湉竟是这副答案。
皇帝看了齐湉半晌,只见齐湉神情自若,端起茶水漱口。
皇帝猛然起身,一脚踹在齐湉的胸口,表情里带着受伤,带着难以置信,狠狠道:“齐湉,你的心是怎么长的!他是与你同胞所出的哥哥!”
齐湉被踹在地上,胸口被茶水打湿一片,晕出模糊的轮廓,嘴角勾起一个残酷冰冷的笑意,沙哑尖厉道:“我为何要救他!把黄黄溺死的下人是他指使的,我和妹妹是被他推下水的,齐波该死,你若不杀他,终有一日,我会亲自手刃!”
这是三个月来齐湉第一次开口和皇帝说话,话里带着浓重的恨意和纾解不开的心绪,听得皇帝手脚冰冷,陡生绝望,半天,喃喃道:“齐湉,你是不是连朕都已经记恨上了?”
齐湉只捂着胸口,双目结冰,冷冷道:“齐湉不敢。”
你是不敢,不是不会。
皇帝那一脚虽留了几分的脚力,齐湉的胸前还是淤青了一片。
“齐湉,你别老想着出宫,你要什么朕都给你。”皇帝一边帮他揉,一边道。
齐湉闭着眼睛,躲着不让皇帝碰。
“朕准你三天的假,你出宫去看看你母亲吧。”皇帝决定退步。
出宫后回来的齐湉依旧很冷漠,和皇帝的关系没有丝毫的缓和,偶尔皇帝背身的时候,身后传来凉飕飕的寒意,如芒刺在身。
跟着一起回将军府的内侍只说,齐母起初看到齐湉很高兴,后来齐家的二公子来了,不知说了什么,言语就冲撞起来,又被齐括喝止住了。
皇帝觉得不对劲,以前的齐湉只是漠然,现在似乎开始焦虑,晚上躺在床上不是辗转左右就是呆呆地睁着眼睛看床顶,眼底的两抹晕青日益明显。
☆、第 23 章
那日天将白未白之际。
皇帝先是被门外一阵压着嗓子的争论声吵醒,侧头看了一眼齐湉,齐湉已经睁眼,空洞的眼神如同老僧入定。
皇帝皱眉道:“外面何事?”
奉安躬身进来,道:“是齐括将军,说是齐舍人的母亲病危,内侍要等天明再奏,齐将军不肯……”
奉安话还没有说完,齐湉一个身子猛然直起,那神情仿佛是预料到了一般,既了然又害怕。
皇帝只当他是担心母亲,柔声道:“没事,没事……”
齐湉缩着身子,双目闭上,一股绝望之气迅速漫上脸庞,只一味摇着头,连皇帝把他搂在了怀里都没有发觉。
皇帝唤道:“宣齐括进来。”
进殿的齐括衣衫狼狈,可能是刚才与内侍拉扯中歪了衣冠,看到皇帝和被皇帝搂在怀里的齐湉,没有丝毫的惊讶,只跪□子道::“请陛下恕罪,贱妾病重,求着要见齐湉最后一面。”
齐湉听到父亲的话身体一震,嘴唇哆嗦了几下,哀色如同潮水一般汹涌上面,只道:“父亲……”
一声呼唤,饱含哀求和无助,如同幼羊无所依靠,流离失群,听得众人心中一阵心悸。
齐括只低着头,面容肃然,看不出喜怒,道:“随我回去吧。”
齐湉茫然起身,只穿着亵衣就往外走去。
皇帝一把拉住他,拿过青袍给他穿上。
皇帝一边帮他扣衣服,一边见他神色凄惨,安慰道:“兴许只是一时的急病,看着来势汹汹,其实没有那么凶险……”
齐湉猛的一把推开皇帝,又后退几步,嫌恶般道:“走开!”
皇帝被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弄得一阵烦躁,想着体谅他又强压下,不想在这个时候发作。
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齐湉与父亲神色匆匆地出殿。青袍随风扬起,如同扑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决绝凛冽。
皇帝心头无端一惊,对赵石道:“带几个内侍一起过去,叫上宗薄明,务必救活,不计代价。”
当日酉时,赵石来报:齐母已殁,齐湉久跪床头,惟泣不语。
齐母是皇帝手中最后的那张王牌,皇帝知道齐湉虽然对自己冰冷至极,却一直没有和自己决裂,也是顾忌到这点,两人虽然面上没有说破,但是彼此都是投鼠忌器。
随着最后一张王牌的失去,皇帝知道齐湉对自己的忍耐也会降至零点。
殿外火烧云艳得如火如荼,皇帝把赵石的字条握在手里,只觉是把自己的心握在手里,揉着,又浸了汗,几乎不能平整,道:“告诉赵石,朕要齐湉毫发无伤的回宫。”
几日来,赵石的消息都是齐湉悲恸不止,不思茶饮。
到了第五日,传来的消息是齐湉昏厥,经宗太医诊治,心脉旧疾,无大碍。
在齐湉哀而伤体的同时,深宫之内的皇帝也在暗下决定,往后不管齐湉如何逾矩犯上,自己都一概不究,只要这人好好的,高兴地留在自己身边就够了。况且齐湉能闹出多大的动静,自己多哄一哄,让一让,时间一久,自然就会好起来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齐湉的作息从一日一报变成了一日三报。甚至有时,皇帝一时思念,就支使个隐卫出宫去将军府探一探齐湉在做什么再回报。
齐母出殡那天,由于悲痛过度,卧病难起,齐湉无法出丧。
皇帝正担心他路途困顿伤了身体,一听说齐湉不能走了,反而松了口气。
等到齐母出丧之后的第三日,传来的消息依然是齐湉病卧榻上,皇帝就觉得不对了。
齐湉至孝,怎么可能会母亲出殡而不送丧,以他的性子,即使拖着身体爬着也会过去的,况且只是一个旧疾发作,又怎么会在床上卧了这么多日,也不出屋走走。
再想到齐湉前段时间的焦虑不安,皇帝就怎么都坐不住了,道:“奉安,随朕去一趟将军府。”
将军府内依然白纱素裹,三三两两的家丁在打扫、整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