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晓-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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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在说什么啊?你们?你们是谁?”
“见了就会知道。不过,最好不见。”
“爹你说话好奇怪诶。”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批评老子了?!咳咳。”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算了,学会生火没有?”
“会了!”
“那去把火生起来吧。”
“是,爹!”云天河答应一声,便跑开了。
云天青看着小孩离开的方向,紧了紧衣衫:“咳咳咳,他见到你了,夙玉。这样看来,我也就要随你而去了吧。只是,天河还这么小,怎么舍得?咳咳!呵呵,说什么舍不舍得的呢?再怎么不舍得,还不是走了。——野小子!”
“爹,什么事?”
“明天,教你打野猪吧。”
“真的?!爹最好了!”云天河激动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云天青。
“你小子给老子放手!想谋杀吗你!”
“爹,我高兴嘛。”
“等你以后一个人生活了,看你还高兴不高兴得起来。”
“诶?为什么我以后会一个人生活啊?不是还有爹爹吗?”
“老子可没那么个空一直陪着你。”
“爹……”
“爹什么爹?”云天青瞪眼,“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烦你老子!”
“哦……”
支走了云天河,云天青站在屋前许久许久,还是携了一壶酒上了屋顶。
恍惚记起,曾经也有过这样携一壶酒,坐在屋顶观星的时候。
只是现在不过黄昏。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暮云璧合。
沉思往事立残阳。
只是在这里,其实或者没有残阳一说的。往往是两三下,便被那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云海所吞没。
就像掩日断在他云天青手中一样,仿佛宿命。
也许在转魄选中他的那一刻起,这宿命就已经成型。
或者在更久以前,在那个深冬,他不知抽了哪门子风在雪后未晓之时跑上山去开始。
明明是那么怕冷的一个人不是吗?
如果那只是偶然,那么因此起了好奇心,便是自作孽。
再见,已不是偶然。
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陷沦?
是他竟然帮自己拿回了被师父作势收走的转魄?还是在把自己扔下床后却还是接受了自己的无理取闹?或者那一场雨中的狂奔?抑或那些从不曾对谁言说的年少往事,却因着机缘巧合对他说出?
还是不过是一句言语,一点温暖,思返谷的午饭,黄昏时的一句“天青,回去了”,醉酒时的一碗醒酒汤,炎热夏夜里的一碗冰镇酸梅汤,寒冷冬秋里的一件衣裳,或者什么时候的一句“别怕,我在”?
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他往往呵斥于他,往往拂袖离去背后隐藏的温柔,就像那一声一声的“天青”。
他只唤他“天青”,就像他只唤他“师兄”。他不加“师弟”,他不加“玄霄”。
像某种默契,或者某种心照不宣,或者心意相通。
他若恼了,便斥他“云天青”。可是只要他乖乖认错,他便不会再生他的气。
云天青想,这就是他肆无忌惮的原因。
在太平村的时候,不过是不服不甘;在琼华,却是因为有他护着。
虽然表面生气了,却还是在师父和长老面前帮他说话,在同门面前维护他。
就像他刚刚学会御剑乘风的时候,他总在琼华作低空飞行,弄得其他同门没法练习,最后是他把他抓下来扔到了思返谷。
他讨好的对他笑:“师兄,你不要这样黑着脸啦,你知道,我上山的本意就是要学御剑嘛~现在学会了,一时兴奋……”
“一时兴奋?!若不小心撞了哪个同门或者哪个地方,受伤了,怎么办?!你给我好好的反省一下吧!”他说完便甩袖离去。
那是他第一次把他扔进思返谷,也是惟一一次。
然而原因,不是违反了门规,只是恼他只顾着玩,不懂得为自己着想。
就像琼华门规不许饮酒不许私自下山,对他,他却不但视而不见,还明知故犯。
他总是那样冷淡的纵容他,宠溺他。
这才是原因,或者祸根。
那时年少,竟然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竟然觉得,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夕阳已经完全被云海吞没。
夜临,星满天。
然后天幕倾斜,光华离合,万千星光,全坠于尘埃。
云天青终究,执坛而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天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天青……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
——天青?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天青!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那已经是经久年岁里的一帘幽梦了。
“砰!”
歌尽坛碎。
年光与岁月,终究辗转而尽。
那一日依然,正值大寒。
风声凛冽,而他站在高山之巅,鬓发衣衫被朔风猎猎吹起,明明是那么怕冷的人,却仿佛毫无感觉了。
也许冷到入了骨入了血入了魂,便也就不再冷了。
“夙玉,你看这云海雾松,当真是美不胜收。只是这世上没有了你,即使再有千般美景,却也无趣得很……”那低得听不见的声音,是呢喃了谁?
满山的葱郁,注定抵不过心中那一小块荒芜。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重。细想从来,断肠多处,不与者番同。夙玉,你看,我总言‘我命由我不由天’;你总是笑,说‘我们若真能逃得过天意,如今便不会是你与我在此’。”云天青轻笑一声,仰头喝完了酒坛里最后一滴酒,然后手一扬,酒坛便没入了他脚下的云萦雾绕之中,“夙玉师妹,我代你等他,可好?”
那依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破晓之后,大雪磅礴。
可惜他们都看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合
总有人似陌路人,听这段往事话本
一百又十九年后,某座城镇的一个茶楼。
一位老先生正准备开坛说书,台下人头涌涌,显出这位老先生大概说书技术或者说的故事,都很吸引人。
“当当当”,几声梆子响起,老先生呷了一口茶,清咳了两声,原本吵吵嚷嚷的台下立即静了下来。
“昨日与诸位说了云天河的故事,今日我们就追本溯源,说一说云天河的父母——云天青、夙玉与他们的师兄,玄霄的故事。”
那个人,便是在那个时候进来的。
“这位客官,欢迎来到小店,这边请。”店小二苏洺迎了上去,一边打千一边把那人引至一靠窗的桌子旁落了座。
“不知这位客官想喝哪种茶?”
“……太平猴魁。”清冷的声音渺渺传来,空寂得有点荒凉。
“呃,抱歉,这位客官,小店……没有这种茶。客官,您看,要不……”
“……黄山毛峰。”男子顿了顿,才道。
“好咧,客官您稍等。”
上了茶,苏洺便站在了离那个人不远的地方,大概是那男子看起来太过卓尔不群,苏洺便不禁又看多了几眼。
那人的瞳发皆是棕红色,额间三瓣朱砂,眉目清俊,白衣蹁跹,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睥睨众生的气势。
绝对不会是一般人,苏洺很肯定地想。
那边说书先生的声音悠悠传来——
“说到那玄霄啊,是天生异相,褐发棕瞳,额间一点朱砂,俊美得不像凡人,都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孩子。可惜他生性冷淡,生人勿近,据说从来没有人敢靠近他三尺之内。可怜了那些喜欢他的女孩子,真真应了那一句‘爱在心口难开’……”
一阵哄笑。
苏洺转头去看那个人,雾气缭绕中,仍可清晰看见,他眉目淡然的品着茶,似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过那云天青也不是凡人。整个琼华,可就他一个敢在玄霄身边胡言乱语,对玄霄死缠烂打的。那段日子,两人皆是同进同出,同食同住,玄霄竟然都没有赶云天青,也不知道是把云天青彻底无视了,还是终于妥协了。后来……”
后来。
“后来啊……”
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啊……后来,不过同一切的烂俗故事那样,女主角来了,然后曾经不变的安稳,都枯萎于沙尘,然后决绝转身。
惟一不同的,也许只是触发条件而已。
曾经谁高歌中停顿遥望过远远黄昏?
曾经谁呆立到夜深在故事中自刎?
曾经谁和谁殊途里浮沉转不回命运齿轮?
只是总有人,奋不顾身一心在传说沉沦。
“小二,结账。”那人清冷的声音在一片唏嘘中淡漠突兀。
“呃,好。客官,一共是三十文。”
白衣男子拿出两锭十两重的银锭放在桌子上:“一锭,打赏给那个说书人吧。”
“呃,多谢客官打赏!”苏洺做了这么久店小二,从来没见过有人打赏这么多银两的,一时都有些惊呆了,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客官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把白衣男子送到了客栈门口的时候,天色依旧黑云沉沉,那人依旧不辨神色,缓步转过街角,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回身走进客栈的时候,只听得那位老先生道:“这只是其中一个版本,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版本,诸位还要不要听?”
“快说快说!”
差不多的故事,只是细节多了种种猜测。
也只停留在猜测上。
真真假假,谁又会去计较,能娱乐便好。
那些曾经牵动人心的悲欢离合,最后都不过付与说书人。
苏洺转身看向依旧阴沉的天色,朔风穿堂而过,寒冷入骨。
这场雪,什么时候才会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所谓宿命,不过就是相遇分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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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