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戈-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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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冲只是出来接了个旨就回了寝殿,剩下车鹿一个人冷眼对着堆了满屋的珍宝唾骂:“搜了我们宫里的奇珍异宝,再来赏给我们,真是好一个精打细算的苻天王!”
第五日,已逃至五百里之外的慕容暐终于被郭庆追上,手下十几人直战到最后一刻,就为了保护他们的王。
被几只长矛压制住的慕容暐仪容不乱,面对手上缠满麻绳向他走来的彪形大汉,大吼:“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绑天子!”
音容样貌张狂的同被软禁前的慕容冲分毫不差。
彪形大汉破口回他:“我梁山巨武,奉天王诏令追捕亡国贼,何来天子!”
竟也是气荡河山。
第七日,苻坚等人收到郭庆派人快马传来的回信,信上说:在高阳追上了慕容暐,已派将军巨武缚之,三日后可至邺城。可惜慕容评逃于辽东高句丽方向,郭庆穷追余烬,暂不回城。
苻坚见信大喜,当即封郭庆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扬武将军、幽州刺史,镇守蓟州。
已随徐蔚编入秦军的李东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肠,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车鹿。并且大为不解:“你当时为什么不走呢?”
车鹿反而很知足的笑着:“我现在不是也过的挺好的嘛,苻坚也答应了不杀宫里的其他人。”
“可是你现在是慕容冲的贴身之人,万一他丧心病狂让你跟着慕容冲入宫伺候呢?”
车鹿皱眉,怎么都这样劝他。李东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千万记住了,有机会一定要走!至少要跟你家殿下撇清关系!”
“大哥啊,我——”
李东拧着他耳朵继续教训:“别等到变的男不男女不女了才去后悔!”
“好好好……你先放开我耳朵……疼!”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此后漫长的十多年里,茫茫人海中再没有一个人能和李东那样,像兄长一样罩着车鹿了,也再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劝他离开慕容冲。
第八日,慕容冲漫不经心的在院子看花儿,然后对车鹿说:“你走吧。”不等车鹿反驳,他又道:“那日你陪本王喝酒,答应过的。”
“我——”
“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慕容冲的语调出奇温柔。身后安静了许久,慕容冲又等了片刻,终于不耐烦的转身,端出从前中山王的架势来:
“你如今什么都不是,连剑都不能随身佩戴,还怎么保护本王?苻坚来拿人那日,你站在本王身侧,却一声不出,连一个女子都比不上,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读遍了书房里的兵书,也没见你为燕国出了一分力气,凭什么说你爱国?明明答应了会走,却出尔反尔死皮赖脸的伺候本王,你以为本王会因为这个而感激你?”
未时一刻,车鹿穿着一身短打,被慕容冲送出仪元殿殿门,门外秦兵执剑拦住,被慕容冲一手挥开,轻描淡写道:“废人,本王用不着了。”
说完把车鹿往前一推,对面面相觑的秦兵鄙夷道:“放心吧,他不是什么传口信的,你们要是怕担责任,那本王就一步不出这殿门,如何?”
自他们开始守卫这座宫殿起,慕容冲就没有踏出过殿门一步,至多是在前院里转一转,晒晒太阳,如今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也只好相信。
车鹿走出十步,终于忍不住还是回了头,只看见慕容冲恰好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踏进内殿,然后用力关上了门。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心疼的简直快要捱不住了。
这是自己守了五年的殿下啊,如今一个人待在那么大的宫殿里头,该怎么办。天黑了之后没有人帮他点灯,困倦时没有人帮他更衣铺床,用膳时没有人为他布菜执箸,就连摆弄茶梅时都没有人帮他递剪刀递铜壶了。这些都不是他高贵的殿下应该做的事情啊,他的殿下应该在阳光下睥睨众生,谈笑自得,而不是把自己关在那个黑黝黝的宫殿里面颓然等死。
他想起出来前慕容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走出这个门,你就不要回头,没有意义。
不过……车鹿又笑起来,再也没有人会在大清早的吵醒他让他去上朝了,他的殿下脾气不好,最讨厌睡着了被人叫醒。
慕容冲回到院子里继续看花儿,那年姐姐送的茶梅……总算是枯萎了。没有桂卿的照顾与呵护,茶梅连叶子都黄了,半个月前还挂在枝头的花蕾如今灰败的搭在上方,再不青涩。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桂卿的场景,车鹿说:茶梅花蕾虽多,自己却养不起,若没有人修蕾,就难以保证花能顺利开放。
可惜他的修剪,全凭自己心情,杂乱无章,难怪今年的茶梅这般惨淡。
罢了,就这样吧。祖宗的基业付之东流,先人几十年的心血就这样成了别人的东西,原本引以为豪的高贵出身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阶下囚。
还不能死。
还得屈辱的活下去。
否则就是不孝,大大的不孝。
作者有话要说:啊~~~明天来放最后一章~~~~然后这一卷的故事就完结啦
☆、第28章
【二十八】
慕容暐被押送回宫的那日,天有小雨,淅淅沥沥下的人寒气侵骨。邺城城门上早就插上的秦字旗被风吹的猎猎而动。重新站在这里,真是陌生又熟悉。
慕容冲和清河公主也着盛装,一早伴在苻坚左右。远看而去,苻坚意气风发,美人相伴,身后是文武众臣,并三军将士,傲然之气不可直视。
姐弟二人纵然千万个不愿意,奈何肩负着数百条人命,苻坚的任何命令都不得不听。灰白色的天空中阴影连绵,雨丝如同棉线一样在眼前随风飘扬。
宫门已开,一个体格健硕的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接着是一列细长的队伍,中间有囚车一辆,车中人披头散发,衣衫尽湿,双手隐约有血迹,瞧不分明。
慕容冲眼角余光瞄到清河侧脸,有一行泪水缓缓而下。
转眼队伍已至近前。慕容冲暗暗心惊,他印象中的慕容暐,仪容整洁,面貌清秀,除去皇帝当的窝囊了些,其他的都很不错,绝非是眼下这个模样。
那魁硕之人翻身下马:“陛下,亡国余孽慕容暐带到!”
雨势翻飞,雷声大作,眼前的棉线不知不觉中已变成了水帘子。
慕容垂在一旁静静看着,只觉得胸中激荡。王猛说,他们会是你的阶下囚,你可以站在王宫的台阶上,看他们跪拜在你脚下。
现在他看到了。他记忆中那个庸弱的少年皇帝到如今,仍旧是一副庸弱的模样。
苻坚看着狼狈不堪的慕容暐,皱眉:“这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方才一直垂着头的慕容暐此刻身子略微颤抖了一下,猛的抬起头来,大雨把一路上的污迹都冲刷的干净,露出了他原本清秀的面庞,被浇透的头发一缕一缕搭在额上,落魄之极。迎着这大风大雨,慕容暐大喊:
“狐死尚且首丘,孤不求你饶命,只望待孤死后,能与先人同葬一处,埋骨大燕!”
清河捂着嘴呜呜的哭,慕容冲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这是他的三哥,是他慕容一族的君王,是大燕的王。哪怕死了,也是大燕的王,有尊严有气节的死去。幸好还有一个慕容暐,不像那些宗亲,将社稷交付他人随意践踏。
可是哥哥……为什么你不早些拿出这个气魄来呢?
慕容垂也有些吃惊,这样的话……不再像是那个整日嘻嘻哈哈荒淫无度的慕容暐能讲出来的。
“孤……钦佩你。”苻坚动容,斟酌再三,终于开口,“王猛,让人放了他,把邺宫也还给他。”
“陛下?!”王猛不解。
“孤要让他还宫率文武出降,这样的亡国君,投降也应当是有尊严的。”
午时三刻,天降大雨,落地噼啪有声,风势甚猛。
慕容暐身穿皇袍,头顶金冠,双手捧着燕国玉玺从正殿稳步而出,身后跟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连日来的奔波折磨,让他形容消瘦憔悴,可他还是努力挺直了脊背,亲自将苻坚引入宫中,把手中玉玺郑重的交到他手上。
退后一步,行跪拜礼,悲切道:“罪臣慕容暐,叩见天王!”
这一幕慕容冲姐弟却没有见到。他们只看见苻坚进了朝堂,接着就被人催促着上车,只听见了慕容暐的那一声呼号。
大雨下的越发急猛,砸在车顶上砰砰作响。慕容冲揭开车帘一角,眼前恍然有灰白硬物一闪而过。竟已下起了冰雹。
车身一动,秦军开始出发了。慕容冲脱力般倒向后方,任由马车把自己拉向长安。不知道姐姐有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座宫殿,反正他没有。
用不着回头,没有意义。
回不来了。邺城……再也回不来了。
公元370年岁末,前燕亡。秦王坚迁燕后妃、王公、百官并鲜卑四万馀户于长安。
从邺城到长安,路上要走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到达长安城的时候,正好是腊月月末,还能赶上过大年。
邓羌一边兴奋的算着日子,一边跟慕容垂还有张蚝等人嘀嘀咕咕。
“诶,慕容将军啊,听说那日你随陛下去接人,那什么公主让官家佩服的不行?”
慕容垂表情柔和了很多,听见他这么问,倒是一挑眉:“你听谁说的?”
“那日回来的人呐都这么说!”邓羌催促着马儿往他那边挪一挪,“大伙儿都说那公主从花树下走出来,跟仙女儿似的,然后一开口——啪啪几句话就让官家心服口服,是不是真的啊?她都说什么了?”
慕容垂笑笑:“还能说什么?无非是保命之类的。”
“真的?”邓羌一瞪眼。
“信不信由你,或者你还可以去问官家。”慕容垂用马鞭指向前方那个华贵的马车。清河是他的侄女儿,他从小看着她长大,没想到竟还是个巾帼女子。不过这才像话啊,这才是鲜卑族慕容氏的女儿!想到这里,慕容垂嘴角弯了弯,他向来疼这个侄女,她能有这番见识,让他也欣慰不少。
看着慕容垂千变万化的表情,邓羌更加坚信了自己的不信任,最精彩的部分一定被瞒过了,心中正暗自不爽,余光扫见身后一个骑兵飞快的策马而过。
“站住!”
那骑兵听见他一声吼,手忙脚乱的勒进缰绳,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邓羌嗤之以鼻:“就这样的马术,简直是差远了!你干什么来的?”
那骑兵惊魂未定,只能哆嗦着答:“送……送信的。”
“信?是郭将军的信?”慕容垂也凑过来。
“是的,慕容将军。”
那多半就是追上慕容评了。“知道了,你去吧。”
骑兵如蒙大赦,用力抽开马鞭又向前去了。
邓羌迷茫的看着慕容垂越来越黑的脸色:“怎么了?”
片刻后,信送到苻坚手中。果然被慕容垂猜中了。郭庆说追至辽海时发现了慕容评的踪迹,只是不巧还碰上了慕容恒的人,恐怕会有场恶战,望恕归期延迟。
慕容垂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陛下,臣慕容垂有一事启奏。”
苻坚撩开车帘。
“慕容评此人,工于心计,腐败无能,渔肉百姓,贪婪误国,实乃十恶不赦之人。”慕容垂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若将这样的人录用入朝,后果恐怕——”
苻坚了他一眼:“孤不会用他的。”
慕容垂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再接再厉:“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
苻坚双指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