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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涯归处-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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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使?”苏既明微微蹙眉,“是谁?”
    小胡子道:“魏琼魏大人。”
    苏既明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吃惊。特使一职常由宗室、外戚领官,是皇帝的耳目。魏琼是皇帝母族表弟,与皇上关系甚为亲密,可说是皇帝左膀右臂一般的人物,把他派到千里迢迢之外的岭南来出任特使,恐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做。
    苏既明道:“我知道了,待我歇息一日,明日我自会去拜见魏大人。”不管怎么说,他得先把身上的蛊解了再说,要不然闹出什么岔子可就糟了。
    小胡子忙道:“我仰慕苏大人已久,当日听闻苏大人遭遇海难,我日日劝覃大人派人出海打探苏大人的下落,我……”
    苏既明知道这人是邀功来了,只怕还想让他在魏琼面前帮忙美言几句。他假惺惺说了两句好话,总算把小胡子打发走了。
    小胡子走后,苏砚愤愤道:“公子,那覃春不是什么好东西,公子可千万别被他唬住了,要不是他逼我们在大风天出海,船怎么会翻?苏笔、苏墨、苏纸还有几位姐姐他们也不会……”说到此处,苏砚的眼眶又红了。
    苏既明拍拍他的脑袋:“我知道。”
    苏既明何等聪明的人,就从小胡子刚才说了几句话,他已经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经过。皇帝派魏琼出使岭南的原因他还不知道,不过他被人遗忘了一年之后突然又被想起来了,八成不是覃春的意思,而是魏琼要救他。魏琼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也就是说,天家有重新启用他的打算。
    苏既明道:“苏砚,我有事要托你。”
    苏砚立刻挺直腰板,一副愿肝脑涂地的样子:“什么事?”
    苏既明摸着下巴道:“这惠州没有乌蛮族人吧?”
    苏砚摇头:“没有,据说乌蛮族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儋州,与世隔绝。”
    苏既明又问道:“你在岭南生活了一年,可知道此地有没有什么用蛊特别厉害的黑苗族人?”
    苏砚眨眨眼:“听说过,城南有位叫熊莱的老太,她住的地方都没人敢靠近,据说她是位用蛊高手,谁多看她一眼就会被她下蛊害死。”
    苏既明失笑。这世上岂有这么夸张的事,多看一眼就要害人,那恐怕是个杀人狂魔了,何必还要隐居,只管出来大杀四方便是了。估计只是那老太本身难以亲近,人们便危言耸听罢了。
    苏既明道:“你陪我去找她。”
    “什么?!”苏砚大惊失色,“公子,你找那苗人老太做什么?!”
    “别问这么多。”苏既明道,“你现在就出去看看,若是外面有人守着,就说我嫌吵,把人都支开,我们马上走。”
    苏砚十分不解,然而苏既明下了命令,他又是对苏既明最言听计从的,便乖乖照做了。
    覃春并没派什么人看守苏既明,他本来就不是囚犯,而是可能马上就要升迁的朝廷命官,覃春派来的人都对苏既明言听计从,说走就让走了,苏既明顺利甩脱他人耳目,跟着苏砚往城南去了。
    眼看快要靠近那老苗女的住处了,苏砚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他在巷口停住,不肯再带苏既明往里走:“公子,你找她有什么事,告诉我,让我去便是了,公子你就在外面等着,别进去。”
    苏既明知道苏砚是最护主的,此刻欣慰地拍了拍苏砚的肩膀:“别怕,我流落海岛都活着回来了,那苗族人伤不了我,我有事必须当面见她,你带我进去。”
    苏砚还在犹豫,苏既明不得不轻声道:“我在儋州被人下了蛊,若是不及时将蛊解了,我恐有性命之忧。因此我才让你带我来找她。”
    苏砚吓了一跳,当下不敢再推脱,连忙带着苏既明进去找人。

  ☆、第四章

正如苏砚所言,熊莱老太独居在城南一间破落的木屋里,除了她之外,此间并无他人居住。
    苏砚要去敲门,被苏既明拦住了。他亲自上前,叫道:“阿妈,你在吗?”
    片刻后,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在外面?”
    苏既明道:“阿妈,我是过路的旅人,有事恳请阿妈帮忙,可否出来一见。”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一名穿着黑色长裙的妇人走了出来。她年纪约莫已有七八十,满面皱纹,长得并不和善,活像一只黑蜘蛛。然而苏既明并不害怕,他对苗族的风土人情颇为了解,苗人性情刚烈,爱恨分明,虽通晓巫蛊之术,却也不会随随便便害人。只是一年前卜天作乱后致使本地的汉人对苗人有了偏见,加之熊莱自己生性孤僻,才会有那样的可怕传闻。
    苏既明虽然不怕,但苏砚却很紧张地在一旁盯着,一旦发现熊莱有对公子不利的举动,他就会立刻冲上去护住公子。
    熊莱并不友善地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苏既明道:“晚辈听闻前辈通晓蛊术,特意前来求助。晚辈前不久被人下了蛊,想请前辈替我解蛊。”
    熊莱蹙眉:“什么蛊?”
    苏既明垂下眼睑,暗暗捏紧了拳头,缓缓吐出两个字:“……情蛊。”
    苏砚如同被人砸了一榔头,身子晃了晃,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家公子看。他还以为那些蛮人在公子身上下了什么腐蚀身体的蛊虫来虐待公子,他虽不知情蛊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但听名字也能猜到几分。公子生性风流,相貌又是面若冠玉爽朗清举,少不得有狂蜂浪蝶朝他飞蛾扑火,难不成他流落海南的这一年竟是又惹了什么桃花债,因此被人当成上门女婿关押起来了?
    熊莱冷笑:“情蛊?原来是个负心之人!我从不替负心人解蛊,你走吧!”说着就要关门。
    苏既明急忙把门按住,辩解道:“我不是负心之人,这蛊是下蛊之人强行下在我身上的,我本非自愿!”
    熊莱阴森的目光简直看的苏既明毛骨悚然:“我生平最恨负心薄幸之人,偏负心之人还满口谎话。情蛊一物,你若不是自愿,蛊虫根本无法进入你的体内,唯有两情相悦,才可种下情蛊。”
    苏既明脸上的血色霎时退了个干净!
    两情……相悦……
    几个月前他逃出乌蛮族人的寨子,躲进海岛的山里,他一个人无法出海,他不懂水性没有船只,外头的人又都在找他,他就只能先躲着,想等乌蛮族人离开后去找岛上的汉民。然而他对山中植物识得不全,误食了一种有毒的果子,被毒得全身体温骤降,如坠冰窟,差点活活冻死。就在他奄奄一息之时,羲武找到了他,把他带回乌蛮族,帮他治疗,时时刻刻抱着他,用体温为他驱逐寒毒。
    苏既明在乌蛮族被困并非一日两日,甚至不是一月两月,而是整整一年两个月!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试过逃走,他也放弃过,灰心过。那么长的时间,没有人来找他,没有人来救他,朝中的官员们似乎都忘记了世上还有他这么一个人。苏既明不是神,他也是人,将近四百个日夜,他也会有意志薄弱的时候,曾以为他一辈子无法离开荒岛,也曾以为他的余生会和羲武一起度过……
    他被羲武救回来后不久的一日下午,他在房里看书,羲武捧着一只银碗走进来。
    羲武在他身边坐下,将银碗放到桌上。苏既明看书看得入神,没注意那碗里放的是什么。他的毒还没清理干净,此刻身上还有些发冷,便将手收进袖子里,用胳膊肘顶了顶羲武,羲武默契地为他将书翻页,苏既明便继续往下看。
    片刻后,羲武将他的手从袖子里拉出来,握在自己手里。苏既明以为他要帮自己暖手,没有上心,继续看书,突然手上一痛,竟是羲武用刀子在他手心里划了一刀,将他的血滴入银碗内。
    苏既明又惊又痛,这时才发现那银碗中竟然装着一只蛊虫,他流下去的鲜血,片刻就被那蛊虫吸食干净了。
    苏既明对巫蛊之术不是很了解,他不清楚蛊究竟是怎么下的,但是他知道,羲武要下蛊了。
    他以前见过羲武用蛊。乌蛮族族规严苛,对于情感的忠诚更是极其看重,无论男女,一生中定了情就不许再变。族中曾有一名男子因爱上了其他女子,毒杀自己的妻子,被羲武发现之后。按照乌蛮族的族规,此人必须自尽向妻子谢罪,然他不愿死,羲武便给他下了蛊。苏既明亲眼看着上一刻还强烈挣扎的男子下一刻就变得形同傀儡,乖乖在妻子坟前自刎身亡。
    蛊虫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它能侵蚀人的意志,能害人性命,叫人肠穿肚烂。当时苏既明看到银碗中的虫子心生惊恐,他问羲武:“这是什么东西?”
    羲武目光温和地注视他的双眼:“情蛊。”
    羲武是个话很少的人,不管他要做什么,他很少会跟人解释。就像这一刻,他在下蛊之前,什么都没有说,也不曾问过苏既明同意不同意,苏既明问了,他就回答,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大概对于他们乌蛮族的人而言,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他作为大祭司,可以随意掌控他人的爱恨情仇,尤其苏既明又是一个异族人,被他们控制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然而也就是那一刻,苏既明完全寒心了。在那之前,他是真的曾被乌蛮族人的真情打动过,在那之后,他终于明白,他终究跟乌蛮族人到底不是一路人。他是贵胄子弟,他有能力才干,他心怀抱负,他终是要离开这个海外荒岛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大展拳脚的,而不是被困在这里在男子身下求欢、被人随意往身体里下蛊。他必须要离开,这不是他的地方,也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回想起那些事,苏既明的呼吸开始急促。
    苏砚稀里糊涂地看着自家公子。公子是自愿被人下蛊的?他不相信!公子出身矜贵,身上有一股傲气,不肯轻易向人低头,也正因为他这性子,才被那些御史抓住把柄弹劾,被贬到极南之地来。若是有人要对公子下蛊,哪怕公子对那人是真心相爱,也定然会大发雷霆,因为他讨厌被人操控。
    熊莱已准备赶人,苏既明脸色煞白,一字一顿道:“我,不是自愿!”既成功逃了出来,当日那些温情,他已不肯再回忆。对羲武有情?不,他堂堂朝廷命官,怎么可能对一个乌蛮祭司动心!他只是久久等不到救援,因此短暂的失去了希望而已,绝对,绝对不是心甘情愿!
    熊莱阴森森地威胁道:“无耻小儿,你再不走,我就给你下更毒的蛊,让你肠穿肚烂!”
    苏砚急了,想劝苏既明离开:“公子……”
    苏既明并未退缩,放低姿态哀求道:“阿妈,我知道,你们苗族女子最重情义。我并不是你想的背信忘义之人,我当日是遭遇海难才流落异族,我也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只是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我是汉人,他是乌蛮族人,许多东西横亘在我们之间,他不可能为了我背弃他的族人,而我,我亦有亲人族人,我的祖母也如阿妈这般年纪了,她每日在京城里盼着我回去,寄来的信纸上都有泪痕,我如何能抛下他们不顾?哪怕阿妈不能为我解蛊,至少也请告诉我蛊虫的危害,如何能令它不发作,我不想祖母盼不到我回家。”
    苏既明这番话打动了熊莱,她不再强行关门了。苏既明之所以搬出祖母,便是算准了熊莱这个年纪应当也有儿孙,多少能够体谅他。果不其然,片刻后,熊莱冷冷道:“你进来,我帮你看看。”
    苏既明吁了口气,赶紧跟着熊莱进屋。
    熊莱的屋子里十分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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