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度几回幽-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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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霜听得睁大了眼睛,印象里,靳荣就是个地道的纨绔子弟,只会在没银子花的时候才会来找他的弟弟。靳先生在世的时候,靳荣也是经常为了银子而死皮赖脸,威逼利诱,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替弟弟挨打的绝世好哥哥。
“那后来……”吴霜忍不住问道。
“后来懂了事,知道伯伯为了我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们这些年,总是亏欠着阿荣的。可惜,以他父亲的死救下的嫡系子嗣却是个病秧子,这辈子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事。”
“乱世之下,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很万幸了。”吴霜劝慰道。
靳徽的记忆里,开始的几年,似乎在马车上度过的时间比在屋子里度过的要长得多,连双脚站在地上的时候,感觉却好像还在颠簸似的。在似乎没有尽头的风餐露宿,颠沛流离中,梦里面亲人们挨个被投入大牢,妇孺的哭声哀嚎回荡在耳边般的清晰。后来等风声过了,才好容易在江都安定下来,便再也不想走了,也累得再也走不动了。
想想功名利禄不过一梦耳,百年后谁又记得谁呢。
他又释然了下来。
“不对,往左贴一点。”
“再往右一点点……”
“还不对……上下不在一条线上啊……”阿红远看近看,总觉得这春联怎么贴都不正。
“还没好啊……”阿喻苦着脸问道,他举着春联左挪右挪,两条胳膊早就酸了。
“阿红,来帮忙啊,仲五一个人忙不过来。”齐叔从后堂走过来,隔着老远就叫。
“哎,这就去!”阿红把手放到围裙上擦擦就小跑走了,留阿喻举着春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天正是大年三十,最忙的莫过于大厨仲五了。虽说人手不够,但是八凉六热四大件的年夜饭还是一点都不能打折扣的,因此全楼里起的最早的也是仲五。后来拉了齐叔,靳徽过来洗菜打下手,还是忙不过来,这才叫阿红过来。
“阿红,去杀鸡。”仲五看了一圈此时厨房里的人,想了半天才招呼道。
“我?”阿红虽自诩泼辣,但是杀鸡倒还从来没做过,平日里也只做些洗菜,切菜,烧火的杂活。此刻却看了看笼里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公鸡,笑得娇憨,连连摆手道:“我还是去切菜吧……”
“齐叔……”
“老头子年事已高恐怕不能胜任。。。。。”不等仲五说完,平时绝不服老的齐叔就忙不迭地摇头。
如此一来,只有靳徽还没问也不用问了,明显更是指望不上。仲五长叹一口气,放下手里刮了一半鱼鳞的鱼,转而拿起杀鸡刀,叫的“咯咯”欢的鸡转眼间就被开膛破肚,拔了毛躺在案板上了,其身手之敏捷迅速下刀之快准狠稳让其余三人看直了眼。
“好了,那么……阿红,去杀猪吧。”仲五又吩咐道,阿红几乎都捕捉到那一瞬仲五脸上戏弄的笑容,可是再一眨眼又是那张善良正直老好人的脸。
“你还是自己去杀吧……阿喻还等着我贴春联福字呢……”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早跑没影了。
仲五又叹一声,又拿起了刚才杀鸡的刀奔向猪圈。
仲五的手艺全传自上一辈江都的名厨,那自然不是吹嘘出来的。平日里的茶点做的酥脆得当,甜糯可口就不必赘述了,江都的百姓都有口皆碑。煎炒炖炸煮焖煨也是样样全能,绝不马虎。香飘十里,馋煞万家虽夸张了点,但是每道菜端上来必定是引得饭桌上出筷如风,饿虎扑食,吃的慢的如吴霜,靳徽那是眼见着一盘子菜满满的上来,才吃了没几口就只剩渣子了。
年夜饭除了吃,不可或缺的还有酒。酒是江都百年字号胡家的竹叶青,拍开封泥酒香能传的老远。饭桌上扫过一轮后,大家你敬我敬推杯问盏没过多久就喝光了一小坛,人也都有些飘飘然了。子时祭过祖之后,就是新的一年了。
大年夜那是一定要守岁守到天明的,于是玩猜拳的如阿红,阿喻,吴霜看了一会也加入了战局。输的人罚酒一杯,唱曲一支,吴霜唱的那自是媲美仙乐,相比下已半醉还五音不全的阿喻阿红唱出来的简直是追魂索命调。
而这边厢以靳徽为首,齐叔,阿澈三个人打算打麻将。麻将桌那绝对是守岁阵地的上上之选,几个人温着酒,八只手呼啦呼啦的搓着那麻将块儿,再押点小钱,喊一声“胡了”,一桌的铜板碎银就进了口袋。用不着如下棋那般谋略全局,杀个你死我活,只是亲戚朋友年夜里坐一起消遣消遣,谁输谁赢都是浑不在意的。搓着笑着,连凉凉的麻将块儿似乎都带出点温情来。
“咦,仲五你不来吗?”齐叔用烟斗柄儿挠挠有点败顶的脑门奇怪道。
“……我不会……”仲五的神情难得的窘迫起来,往年楼里人多,凑一桌玩麻将的人多得是,也没人注意到他这个不会的人。今年人少,仲五这点唯一的短处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哈哈哈……”齐叔笑得白胡子都一颤一颤的:“江都这么大,不会玩这个的倒是少见的很啊……”
这一笑,仲五的脸上更挂不住了:“要不我去叫阿喻他们来……”
“不必了,”靳徽望一眼不远处笑作一团的三人,笑道:“我教你,如何?”
“这……”
“放心,学的会。”靳徽的表情格外笃定,一脸教人信赖的模样。仲五不自觉地就点了头。
“嗯,那先说好,输的人罚酒一杯!”仲五眼里,连一向沉稳的阿澈笑得也有点古怪,怎么看怎么像是要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仲五虽有点忐忑,还是坐了下来。
“麻将总共有万子牌,饼子牌,条子牌各三十六张,东西南北的风牌各四张,中白发的箭牌各四张,花牌还有八张,总共成一百又四十四张牌……。”
“归结起来有吃,碰,杠,听,和五种状态……”
“想要赢牌,运气和机变各占一半,首要记住摸到不同的牌要分别对待,好牌要……”
靳徽平时话不多,甚至可以算得上少言寡语。但今日为了给仲五讲解详尽,说起麻将来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技巧规则无不是分析得深入浅出,鞭辟入里,在座的齐叔阿澈都在心内连连称道叫好。可仲五大概是初学手生,前面几局有靳徽指点着打还都输了,三人只道是还不熟练。谁知打了一圈又一圈,靳徽里里外外讲了个通透,仲五还是输个不住,口袋里的那点银钱也水似的哗哗往外流个不住。齐叔阿澈俱是大摇其头,只能将仲五归入于麻将一途上无资质可言的朽木一棵。数来靳徽赢得最多,仲五这个徒弟的银子大半却流进了师傅的口袋,真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唉,我去厨房再端些吃食来。”仲五当真是输的身无长物了,这才哀叹一声,找了个话起身掩掩脸上的尴尬。
没多久,只见仲五端来的托盘里,摆着五个白瓷小碟子,分别放着红枣,柿饼,杏仁,长生果,年糕五样,具是颜色鲜丽,那白瓷小碟再一衬煞是好看。大家都舍了麻将罢了猜拳,重又笑盈盈的聚回饭桌上。
话说这也是茶楼每年守岁的保留节目之一,年夜吃这些东西无非也是想讨个好口彩。枣,意为“春来早”;柿饼,意为“事事如意”;杏仁,意为“幸福人”;长生果,意为“长生不老”;年糕,意为“一年更比一年高”。众人几口果点就着几口酒,说几句吉利的话举杯谈笑,十分的其乐融融。
待众人都把酒又满上,年纪最长的齐叔率先举杯笑道:“守岁即是要把瘟神邪病赶走,但愿我们大家来年都能和和顺顺,吉祥如意!干一杯!”
“干杯!”
说罢,众人齐举杯,一饮而尽。
再后来,麻将猜拳了又进行了没几局,已是醉倒了一片。房内火盆生的很旺,温暖如春,也就浑然不忌的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靳徽虽还没完全醉倒,也是不远了。软趴趴的伏在麻将桌旁,一张脸有些酒后的晕红,竟自他本身的清逸里平添了一丝风流情态。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银钱来,晕乎乎的“哐当”一把砸在桌上,对着仲五笑道:“你数数,看少没少……”
仲五起初有点疑惑,后来将言一数,竟是自己刚才输在靳徽手里的银钱,分毫不差!仲五有些奇怪道:“这是……”
“胜之不武……胜之不武……”靳徽呵呵笑得有些傻气,却胜在醉态可掬,仲五也不由得笑起来。
“阿徽?”
“嗯……”懒懒的应了一声。
“……你睡吧。”
仲五看着眼前青年熟睡的脸,心想,若能年年如此,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守岁的习俗我们结合了度娘跟南方同学的习惯~至于麻将……反正我们是架空的,而且南方守岁的确以打麻将为主……好彩头的五样跟八凉六热四大件也确实是在南方真实存在的风俗……在这里感谢下为我们提供素材的同学们~
☆、第八章
江都的上元节一向有放灯的传统,灯会上,各式花灯争奇斗艳,异彩纷呈,人头攒动,热闹非常。这天,天才蒙蒙黑,阿红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要好的吴霜阿喻去了放灯的菏泽坊。阿澈和齐叔也是爱热闹的人,没过多久也跟了去。楼里就剩了靳徽,仲五两个人。
自打除夕那天大醉,似乎是伤了脾胃,靳徽每天都吃的很少,还略略有些咳嗽。况且还在年关三九四九时节,外面也冷得很,便索性不去灯会留在楼里了。
仲五忙完厨房的事,也走来大堂。窗边的人一身素色的衣服洗得很旧了,一张脸轮廓分明,容色疏淡,映着窗外明明暗暗的烟火,寂寂的坐在那里,像是一幅静谧的画。那人没什么表情,却偏让他生出些疼惜和挽留的感觉,似是再不去抓住,就真的要隐去画中不见一般。
“阿徽,”仲五叫的有些急。
靳徽转过头,向他招招手:“过来坐吧。”
“怎么不去看灯?”靳徽问着,拿出点常喝的茶叶来,放了些进茶壶。
“你一个人在茶楼,怕是要嫌闷的,我就留下来了。”仲五笑道。
“这几年越发怕冷怕的厉害了,冬日里便不想出去。”靳徽敛眉从容道:“怕是没几年了。”
“新年之时,怎么能说这种话!”仲五皱眉打断,语气有些严厉。
“若江都还留得住的话,茶楼就过给你吧。”靳徽依旧平平淡淡的说着,一点也不为仲五所动的样子。
“你……”仲五不禁气结。
“久病成医,何况我家祖上本是行医的,我有数。”靳徽道:“年后你就跟吴霜成亲吧,是该有个妻室了。”
仲五听到这,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更是咯噔一下,脱口而出道:“吴霜是大家千金出身,我怎敢高攀?何况我也并不喜欢她……”仲五说到这里,心下有些追悔莫及刚才不自禁就贸然出口的话。
果然,下一句靳徽就追问道:“那你可有喜欢的人?”
青年笑容柔和,还难得带了几分调笑意味:“这点主我还是做得了的,说出来明日就帮你去提亲。”
“我……没有。”扪心自问,那答案几乎呼之欲出,浅显明白到根本不用犹豫支吾,但是仲五还是摇了摇头,随即沉默下来。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从茶楼的窗子望得到不远处菏泽巷一片灯海,自街头亮到巷尾,如一条长龙横卧在江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