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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英雄泪-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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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老天爷不都该降下悲悯的大雨,洗刷太子爷身上的冤屈吗?为何无雨?
  为何?
  为何?
  难道苍天也瞎了?
  瞎得分不清忠愚?瞎得辩不明是非?瞎得理不清对错?
  老天爷您瞎了吗?瞎了吗?
  *     *     *




英雄泪(30)

  (30)
  草席上,随从太医端来了一碗浓稠的汤药,黑漆漆地,就像是要将人吞没似地散发著死气。
  黑色的汤药,被恭敬地盛放在白瓷的碗中,随著太医苍老的脚步,在瓷碗里摇晃。最後,被放置在楚云溪跪坐於地的膝盖前。
  「等一下!」
  列丹弓回身入屋,从桌上捧来方才来不及享用的美酒,扯去发髻任由黑发在背後飘扬,举步踏向那方草席。
  头一回看见列丹弓放下他的发,竟是这般地柔顺光滑,就连最高贵的丝绸都比之逊色的色泽,楚云溪著迷地用指腹触碰著、梳理著,也……眷恋著……
  「原来你的发,竟是这麽美。」
  列丹弓笑笑,倾身环抱住楚云溪的颈,道:「那我以後都这麽散著给你看,可好?」
  「好。」
  松开手臂,回复跪姿,将那盅不及共饮的酒举到楚云溪面前。「方才来不及喝,要吗?」
  「好。」
  一旁,老太医面有难色地瞅著眼成松。
  按规矩,罪人在接旨後是不得碰任何饮食,就连一口水也不得喝,令人连服毒自杀也无从为之──因为,罪人必须死於帝王所赐的毒药之下。
  成松暗暗摇头,列丹弓连自己营下将士起事之举都预先告知了自己,於情於理,这小小的通融他都必须给予。更何况情势已不可逆,料是仙人降世亦复如此,未来还有用得著列家的地方,这般微不足道的通融,自然也就给得大方。
  老太医得了成松的暗示,默默退下。
  却不知於此同时,列丹弓早将暗藏的丹药偷偷投入酒盅,仰头一饮,搂著楚云溪的颈,上身横过那呈了毒药置於地上的白瓷碗,口对口地将盅内唯一的一口酒,连同纪敏配置的丹药,一并渡入楚云溪口中。
  抽气声隐隐自四周响起,连成松也在心底暗想,列丹弓果然是佞幸之流,上了龙床不说,还搭上了废太子。
  双唇相接,热度随著含了药丸的酒浆滚落於腹,有那麽一瞬间,楚云溪走了神,忘了纪敏交代的事情。手背上忽地一疼,却是列丹弓发现楚云溪未按计画行事,竟被这虚假的一吻走了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指尖狠狠地在他手背用力捏下,这才清醒了走神的人。
  「失火了失火了!」
  惊呼声连迭四起,成松等一甘人等莫不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回头。
  同时间楚云溪利用列丹弓遮住白瓷碗的姿势,迅速将碗内汤药洒在草席上,给罪犯送终的草席自然是粗糙滥造,也因为粗糙滥造所以草席上的孔隙较大,汤药渗透孔隙恰恰被下方的沙土给吸收。接著再把暗系於列丹弓腰侧的皮囊旋开盖子,将纪敏备妥的无害药汁倒入碗中。
  失火的是楚云溪流放後所居住的草屋,火舌自後方连结的厨房处为始迅速窜烧到了主屋,只见跟随著废太子一并离开东宫伺候的宫人们忙著汲水救火。成松纵使心下畅快,仍不得不摆出一脸焦急之相,指挥著身边的士兵们协助扑灭火势。
  威平营等人只是转移成松等人戒心的第一枚棋、塑造出「列丹弓与废太子有染」则是第二枚棋、走水救火则是第三枚……
  『如果想守住宝物,最好的方法就是准备更好的东西放在四周,这样便容易遮住旁人的眼,而不会去注意到真正的宝物。就像武功招式一样,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虚实有别,容易应付。最难应付的是通通都是实招,而在其中挟杂了唯一的虚招,然而对手眼中所喂的虚招,却是力道精集之处,这实中杂虚,虚却为实,才是能够让对手最容易轻忽而中招的手段。』
  表面上列丹弓被娘亲轰出家门扔到江湖上游历的那几年,其实是在列母的引荐下投入一老者门下。老人家教给他一身武艺、更教给他诡奇之道,而这「实虚互杂,虚却为实」的手段,便是这老者在陈疾复发咽气之前,授予列丹弓的最後一堂课。
  楚云溪的手,抵上了列丹弓的肩头,这举止在旁人眼中,只是他推开或者拒绝这一吻的表示。只有约定好暗记的列丹弓与纪敏,知道这动作表示计画中最重要的步骤已经完成──汤药已被掉换。
  「丹弓,别这样。」
  明明是被推开,心下却大喜,恨不吼叫奔跳发泄心中痛快,却面露难堪与凄然,白牙啮咬著柔软的唇,自地上端起那白瓷碗,递了过去,定定看著楚云溪的脸。
  「你……走好……」
  楚云溪仰首长叹,对著成松道:「请大人转告皇上与太子一句话。」
  成松拱手,问:「您请说。」
  「百姓是天,仁德天下才是君王之道。」
  成松脸颊一抽,不屑之情满溢,却仍依礼回答:「下官自当转述。」
  一手捧起那白瓷碗,一手眷恋地贴在列丹弓的侧脸,又是一缕长叹。「你……保重……」
  语毕,仰颈灌下那不知该如何形容其味道的假汤药,没多久,腹中药丸正是溶解散发药效之时。腹痛如绞四个字绝难形容肠子被人硬生生拧成千百段的痛,痛得他倒了满身冷汗湿透衣襟、痛得他白眼上翻几乎就打算乾脆这麽咬舌自尽、痛得让他都快忘了这仿若无止尽的痛苦能换得他唯一生机。
  身体倒卧不断抽搐,血,沿著七窍淌出,最後猛力一弹,便再也不动,缓缓地平贴在粗糙的草席上。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列丹弓比任何时候都觉的煎熬。纪敏自始至终都没提到服下药後会有什麽反应,就是怕说出口後列丹弓无法下决心劝楚云溪服下。
  没有一个人,可以忍受挚爱的人活活惨死在面前──那怕明知尚有救活的可能──毕竟死前的挣扎、狰狞扭曲的肉体,真实得揪心。
  (差2046字)
  *     *     *
  想想,自己与他也不过才区区数月。头一回见面,记得是在宫里头吧!
  嗯……那时候他好像说了一句什麽来著?
  『太子?你确定?』
  对了,正是这句。
  『你便是列家么子?』
  『微臣不才,正是列家末子,列丹弓。微臣列丹弓,见过太子。』
  『微臣吗?』
  『莫非太子不知,皇上封了我『威平』将军一职?』
  『将军?你有何战功?』
  『晌午方醒、衣襟凌乱、发未束冠,这些『战功』难道还不足以称得上是个称职的将军吗?还是说……太子要微臣宽衣验身,瞧瞧陛下昨晚在微臣身上留下的『战绩』?』
  真是的,自个儿都挑衅到这般地步了,堂堂太子居然还不生气?不是该跟一般皇亲国戚一样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吗?不是应该喝斥无礼,然後叫侍卫把他拖下去杖责严惩吗?
  『对不起。』
  『……』
  『之前我也曾误会你,直到方才见了你,才知道自己错了,你不是传言中的佞幸之流。』
  天!
  这人要老实到什麽地步?竟以太子之尊向他一个男宠道歉?快晕了快晕了!快被这耿直的男人气晕了!
  那一夜,殿上舞剑,从头到尾,都无法忽视从上席处投射而来的目光。是挑衅、更是招摇,非亲手逼出那惺惺作态的男人潜藏在体内的兽。
  『别去。』
  见那人拦阻於帝王的寝宫前,心中痛快;看他脸上藏不住的难受,更是畅快得让人想高歌。
  明明有的是救民於水火的权势、明明有的是布行仁政的资格,却偏偏选择视而不见、选择用愚蠢的孝道取代对天下百姓该尽到的忠。
  『你难道不知道皇令吗?』
  『自然知晓,可那又如何?皇上只说了不许你出来,没说不准别人踏进去。』
  『微臣,想亲耳听到您的答覆。』
  傻瓜就是傻瓜,就不能想出两全齐美的办法吗?用得著直冲帝王颜面?犯得著因为区区一个什麽都不是的男宠恶意挑衅,用自己的太子之位、用自己的生命下注吗?
  笨蛋笨蛋笨蛋!
  骂他千万遍笨蛋都还不够。
  『喂!还没死吗?』
  『看什麽?又看不到外面!』
  『敢踢太子?胆子不小嘛!』
  『有酒有菜,是给我的吗?』
  『废话,不给你难道喂猪吗?天牢里面又不养猪。』
  『噗!』
  『笑什麽?都被关入天牢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被关到这,难道你不开心?』
  『我……我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开心……』
  『前几天你说的那个故事,那个富豪如今因为救了舟夫而深陷狱中,别说你不清楚会有这样的结果。你眼底的渴望,我已用自身安危做出了答覆,如何?这样的太子,是否值得你效命?』
  『你──』
  『喝吧,这酒不错,不过这菜色……就差强人意的些……』
  『嫌弃什麽?谁都会有第一次。』
  『咦?你你你……你弄的?』
  『你以为我愿意?要不是我四个哥哥联手把我痛扁一顿,然後被我娘压著进厨房自己弄下酒菜给你赔罪,谁想跟个娘们一样在厨房里动锅动铲的?你这太子也真绝了,我随口说说你当什麽真啊?值得在大殿上直冲陛下吗?都是你这个傻太子害的,傻得连我也被传染了!』
  如果当初有人提醒他,笨蛋是种比瘟疫还可怕的传染病,或许他不会无聊到去冲撞一个笨蛋。
  不过,也或许……还是一样的结果,也说不定……
  『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不知道有多平和。嗝……可是,不後悔遇到你,这可是真心话喔,太子殿下。』
  是的,不後悔。
  虽然要因你舍下许多,却依然──不会後悔。
  『身体还没好就别动,省得浪费他们辛苦找来的药。』
  『别哭……』
  『谁哭了?可恶,你笑什麽?』
  『别担心,我没事。』
  『真的?』
  『真的。』
  『列……』
  『拜托,让我靠一下就好。』
  靠在温热鼓动的胸膛,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的胸膛竟是如此宽阔,让人心安。难怪嫂子们总说女儿家找丈夫,一定要找个有肩膀有胸膛的男人。
  他不是女儿家,却也为这片宽阔,感受到被体温围绕的心安。
  『我对你……很是喜欢……』
  『是吗?』
  『我是认真的……认真的喜欢……这样的情感,你……能接受吗?』
  『想抱我?』
  『咦咦?不、不是。我并不想像父皇那样……强迫你……』
  『我不介意。』
  『我介意。』
  『这不难。』
  『耶?』
  『我抱你。』
  最後那三个字,可足足让楚云溪在面对自个儿时窘了好一阵子,没想到欺负个大男人如此有趣。怪不得二哥老说要是友一天哪家的姑娘被他看上,那姑娘可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
  果然,欺负喜欢的人,很是乐趣啊!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丹弓……』
  『都已经废了你的太子之位,为什麽还要夺你性命?为什麽?』
  『你这问题,我还真不知该如何答覆。』
  『怎麽了?』
  『我……我舍不下你……舍不下……』
  舍不下……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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