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第3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沉默,在屋内盪漾。
许久後,楚勤第一次对著自己的兄长微笑──
『谢谢你……哥哥……』
英雄泪(47)
(47)
第一章、
新君登基的消息如惊蜇动地的雷,很快地就传遍了天下,就连荒山野岭的村夫村妇,也从过山办货的商旅口中,得知了这天大的消息。
百姓们含泪合掌,跪地感谢上苍,总算赐予他们一个不会残虐人民的皇帝。浊浊浑世,终於露出了朗朗青天、照耀了这片大地。
尤其当他们得知新的君主,竟是本已死去的前太子时,各种传言与神话,随著新君的名字,广为流传。更让原本生活在痛苦之中的老百姓,深信未来必定美好。
* * *
天顺殿
「启禀圣上,陈固有本。」
「呈上来。」
赵央走下台阶,接过陈固手里的奏摺,回到皇帝左侧将奏摺呈上。
楚云溪翻开陈固的摺子,阅毕抬头,满怀感激地道:「丞相所提之事,於法……可有据?」
陈固躬身一拜,方道:「法虽无据,却不逾情理。朴晋随主流放,又护主殉身,就连为人臣子都未必能做得到的事情,他却做到了。朴晋虽为内侍,忠心却实为百官与万民之表,圣上若无对等封赏,如何让人服气?故而微臣恳请圣上,封朴晋一等功臣,并派人寻访其宗亲赐予田宅,但朴晋之封不及於亲族,以免不肖族人有害圣上美意。」
陈固之言,句句在理。
既遂了楚云溪纠结多日却踌躇不知如何处理的心愿,又避去朴晋亲族新贫乍富下,来日可能兴起的祸端。
「依卿所奏,朕准了。」
御座上,楚云溪投以感激的目光,陈固见了亦了然於心,对其深深一拜,退回文官之列。
赵央见时辰已到,跨步向前,对著阶下百官朗声道:「有事奏前,无事退朝。」
有本要奏的官员们早在之前的朝议中上了奏摺,也得了皇帝的批示,这些怀抱壮志与理想的新进官员们,一心只想著快快回到冈位,把手中的问题通通处理完毕。
天下的人,都苦得太久了。
百姓们苦、有心施展抱负的文人武将们也苦。
可如今朝堂上下焕然一新,他们有的透过恩科、有的透过元老朝臣引荐、更多的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何故,便被一纸纸皇帝亲手书写的诏书,从山间、从农地、从边关……
一个一个地被召回中央、召至朝廷,接下另一纸诏书──任命为文武官员的诏书。
在这天顺殿内,在这个曾经被称为元宸殿的地方,一纸又一纸由皇帝陛下亲手颁下,并交到他们手中的诏书,决定了一个又一个属於新王朝的人事。
这里,曾是先王暴虐残杀大臣们的元宸殿;如今,却是圣上广纳人才,并将这些有才有德之人赐予百姓的天顺殿。
据说,不愿将国库帑金浪费在无用之事上的帝王,唯一没有花在百姓身上的金子,便是为了更换殿阁的牌匾。
於是一间又一间的殿阁,全都从富丽优美的名称,换成了连雕刻牌匾的工匠们,也忍不住落泪的名字。
天顺殿、地安殿、人和殿、止戈殿。
国家政策决定於天顺、文官有智方能地安、议事依情理依法度方得人和、武官忠心勇猛才能止戈。
每个名字,都包含了新君迫切希望将和平安乐还诸百姓的心。
天、地、人,只求终有一日,天下止戈,万民幸福。
这片土地,在暴政的摧残下,伤痕累累。
可如今朝廷上下万众一心,曾经焚书走避的儒士重返朝堂、曾经毁犁弃田的农人再次铸造了农具、曾经断机裂帛的织妇重新修复了织具、曾经掩炉熄火的铁铺又一次鼓动起风箱……
每一个伤痕累累的人,都重新站了起来,或许现在还是摇摇摆摆、或许在过程中会扑跌倒地,可是没有人愿意,愿意无视於一个希望──一个来日得以怀抱天下太平之梦的希望──所以他们全都站了起来,拼了全身的气力地站了起来。
天如此、地如此、人亦如此。
他们深信,只要跟随著这个君王,那麽他们此刻的「梦」,会在不久的将来,蜕变为「真实」。
* * *
百官退朝,几个得了圣上批示的官员们急得很,一个个全用著被某人笑说活像偷腥被逮的家伙一样,提著官袍奔离天顺殿。
赵央贴近照例一派懒散走在最末的列丹弓,扯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将军,大哥要我们过去,老地方。」
皇上与将军间的关系,当事人毫不避讳,也从不怕有人说閒话。皇上的英明和将军的能耐,文武官员们无不钦佩,唯一有意见的,恐怕也只是宰相陈固对於列丹弓不遵礼法的举止当面纠正批评。
所以说让赵央必须压低声音说话的缘由,不是因为两位主子的关系,而是他口里的那声「大哥」。
这声大哥,是追随楚云溪流放南疆时被迫改的口,可如今他已成了天子、成了一国之君,哪还能再像当年一般喊皇帝一声大哥?
可偏偏皇上像是跟列丹弓处久,染了将军那种随意的性格似地,竟对著他、成玉和卫七下令,私底下还是得像在南疆时一样,只许称他大哥,不准喊陛下或主子。
害得他们哥儿几个在讲到「大哥」这两个字的时候,都分外惶恐小心,就怕被不知缘由的人听到,给他们安上大不敬之罪,那可就冤了!
列丹弓搂著赵央的脖子一起走出殿外,笑得十分欢畅:「真是的,不就大哥两个字吗?学学巴铁小乌龟跟小平平他们,一口一声大哥喊得云溪多乐啊!」
「可是……可是……」赵央边说边抹汗,惶恐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列丹弓歛下笑容,正经说道:「知道他为何听到你们喊他大哥很开心吗?」
「这……不知……」
拍拍赵央的背,示意他同自己一般抬首仰望天空。「因为除了你们,再不会有人喊他大哥,就像除了我以外,从此不会再有人喊他的名。赵央,你可知道,当一个君王有多孤单吗?一个君王,必须承担起天下,却不会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而那种明明就是自己的名字,却没有人呼喊的孤单,你……能够体会吗?」
「……」赵央沉默地看著蓝天。
明明有名字,却无人呼唤,那会是何等的寂寞?
就像是走在热闹的人群中,却没有半个熟识的人一般,该是如何地孤单?
「我明白了……」许久後,赵央打破沉默,对著列丹弓道。「他,永远是我的大哥。」
列丹弓给了赵央赞赏的笑,道:「走吧!我们一道去。」
「嗯。」
* * *
谨行宫
谨行宫,取谨言慎行之义,是帝王的寝宫。
一如前殿的更名,後宫属於帝后与太子的殿阁,同样也换上了新的名称。
皇帝的寝宫,名曰谨行;皇后的寝宫,名曰清宁。清宁者,希望世间能清平宁静,再无纷争。
而属於太子的殿阁,则曰守民,希冀未来的储君打从入住此殿的第一天开始,便以守护百姓为使命,处处为民著想,苦民之所苦、忧民之所忧、喜民之所喜。
此刻,谨行宫前的一棵柏木下,站著当今的君王。
楚云溪听著身後渐近的脚步,看著眼前的柏木,开口:「你觉得葬在这里,如何?」
列丹弓迈步行至楚云溪右方,两手互握贴於脑後,闻言回道:「再合适不过,我想这也是朴晋想待的地方。」
「其他人呢?」楚云溪问。
「再等等吧!要是不等齐他们就帮朴晋办葬礼,咱俩不是给追著打,就是给逼著看大男人哭,所以还是等他们吧!」
楚云溪微扬一抹染了哀伤的笑容,道:「这倒也是。」
隔没多久,巴铁、长风、纪平、伍桂、卫洙、卫枸、成玉、卫七……
这些曾在南疆共过甘苦的人,全都聚在了谨行宫前的这株柏木下,面带哀戚地替朴晋送完最後一程。
楚云溪手里的木匣,装著朴晋的骨灰,在场的每一个人,用他们的手共同刨出半个手臂深的凹穴,看著楚云溪小心地将木匣置於其中。而後每人手捧一抔土,一抔一抔地用土将木匣掩盖,深深的埋於地下。
一介内侍,却葬於帝王寝宫之前、却葬於皇宫最森严亦最尊贵之地。不知情的,会视之如山高海深般的殊荣;而在场知情的,却知道这是楚云溪的不舍。
不舍这个从小悉心照料他的内侍、不舍这个即使年迈也要随他远赴流放之地、不舍这个从年少入宫,与其亲族不如他亲近的长者……
更加不舍,这个为他挡去先皇致命一剑,护他性命的忠臣。
「其实……我把你当作最亲的长辈……」
最初,朴晋对他来说只是个忠仆;可後来历经种种,剔除身分的藩篱後,朴晋是他最亲近的长者,一个对他真心关怀的长者。
在场男儿无不两眼泛红,佯装抬头仰望天空,逆回几欲夺眶的泪。
列丹弓用手捏紧鼻骨,横臂一勾,将楚云溪的脸用力压在胸前。「朴伯做了他最希望做到的事,他此生过得如此无悔而满足,我们都该开开心心地送他才是,这样……他才能放心地走……你说对吗?」
收到自家将军的眼神,长风跟著应道:「没错没错,我们应该像在南疆的时候一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然後把朴伯的唠叨当下酒菜,一边嫌他罗嗦一边灌他酒。这样啊,嘿嘿,隔天一整天都可以听不见他骂人叨念的声音了,你们说这样多好啊!」
「哈,就是就是。」巴铁声如洪钟地接话。「朴老念起人来,可比人家老婆子还恐怖,尤其咱哥几个练兵受了伤,那可真让人受不了。」
「对对对。」卫洙卫枸点头如捣蒜,一人一句说上了劲。
「练兵嘛,谁不受伤?可朴老总把咱们劈头骂个没完。」卫洙说。
「我家爷爷教训起孙子还没他恐怖,呜呜,现在想起来我耳朵还疼呢!」卫枸搓著耳朵说。
卫七抹去眼泪笑开了脸,想起过往,「朴伯做得菜比将军还难吃。」
「偏偏他自己不知道有多难吃,也不晓得我死守锅灶是因为谁?」成玉黑著脸道。「要不是因为他做出来的东西可以难吃得晕昏一头猪,我哪用天天抢烧菜的活?」
「噗,对喔,差点忘了那头苦命的猪。」纪平拍腿大笑。
「喂!你们几个凳鼻子上脸啊你们,什麽叫做『比我做的菜还难吃』?」列丹弓不满抗议。「云溪他不就吃了?嫌弃什麽啊你们?」
伍桂举起胳膊,一脸正经道:「报告将军,大哥每次吃完你或朴伯做的东西隔天都会胃疼,不然就是跟纪大夫讨药吃,不然你以为大哥他是怎麽活到现在的?他可不比那头猪,晕了半天醒回来後还能好吃好睡。」
「死乌龟你居然敢说我坏话?」列丹弓翻掌揪住伍桂的耳朵。
「痛──」伍桂哀哀大叫:「我说的是真的,没有说你坏话,痛呀啊──」
失去,虽然让人心痛,然而悼念,却不是只能用眼泪。
用过往的回忆、用曾经拥有的欢笑,对於一生执著、忠心守护著自己想守护的人,并且也确实完成了这项使命的朴晋……
泪水,只会玷污了他执著的抉择──玷污了,他此生从不後悔的抉择。
於是,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