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泪-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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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是这样的话,那麽先前传回缺粮又军心浮动的消息又是怎麽回事?难道真的如单郡的细作所说,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中原的皇帝给蒙骗,骗得透过他们传回一个又一个虚伪的假消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麽中原皇帝昏庸无能的传闻也是假的,这人非但不昏庸无能,反而心计深沉,沉得连四郡派出的探子都能探查得出来,而且不仅探查出来还有办法在他们全然不知情的状况下回传虚假的军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仗他们还能赢得了吗?
还能像单郡族长信誓旦旦所说的那样,不仅能风光凯旋而归,还能占领中原肥沃广大的土地,将四郡偏处夷东的局势扩大到整片中原土地,天地四方全是他们四郡分属的天下?
又或者单郡族长口中的信誓旦旦,只是他想利用三郡之力合击东晴关的藉口?只是他利用三郡打入东晴关後接著反过头来毁灭他们的手段?又或者搞不好单郡的族长和中原皇帝有了什麽密约,只要灭了其馀三郡便能分得什麽好处?
疑窦一起,其馀二郡的族长看向单郡族长的目光也显得疑惑。
* * *
壤埔
壤埔,像个不被疼爱的孩子,孤零零被夹在中原与夷东之间。要良田没良田、要矿藏没矿藏,唯一可取的地方是它还有条河,不至於连让人在这里存活的可能性也无。
这里,屯驻著分属四郡的兵,为了防护边界,自然也为有朝一日若与中原兴起战火,便是他们可攻可守之地。
寇克郡的族长掀帐而出,踱步走向守在帐前的男人,明白这男人早知他的靠近,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换人守吧!你已三日未眠,这样下去怎撑得到战场?」
男人身形高大魁武,头发扎成一束垂放脑後,见了大王也没行礼,换了不知情的人定给他安个不敬族长的罪,但寇克郡帐下,从将领到末等小卒没有不佩服这男人的,因为这人曾救过他们的族长──或当──免去行礼,是大王给他的尊贵待遇。
德安复,是男人的名字。姓,德安;名,复。
德安曾是寇克郡的一支大姓,亦是曾对或当与其父王举起反旗的姓氏,若非或当父子有实力守著王位,兴许德安复便能取而代之,成为现在寇克族的王。
政治上从不缺斗争,败阵的一方势必得付出惨烈的代价,德安一族付出的代价是男人的死亡和女人的流配,而复的母亲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流配至壤埔。也许是那女子太过命硬,熬过贫瘠的土地、躲过看守流配人犯的士兵逃出壤埔,最後竟成为往来中原与夷东的商人,招了丈夫生了孩子,传下「德安」的姓氏。
一次运货途中碰巧救下被突然叛变的贼子追杀得几无可逃的或当,德安复以为自己不过救了个遭遇危难的旅人,却在或当坚持报答将之带入皇宫後才发现自己救下的竟是寇克郡的大王。几番严查,查出的叛变主导让人错愕,不是或当防之又防的旁系族人亦并非他曾经揣测已是下任後继者的大儿子,却是他平素疼宠的么子。
痛人的事实让或当消沉许久,却没忘了要答谢救他性命的男人,然而赏下的财宝全被悉数退回,来不及追问缘由便又接到男人辞别离开皇宫的消息,亲自追去後得到的答案更叫他吃惊。曾经的仇人之子却救了他的命,可最疼的儿子却想致他於死……
『留下来,本王会恢复你的荣耀。』
於是,德安不再是逆臣的烙印,而是救主有功的勇士。除了救命之恩外,或当想留此人也是看上他往来中原与宜东时的见闻,倘若两方对战,他能靠这个商人知晓些军中探子不会留意到的事物。
或当招来名士兵替了德安复的位置,扳起脸像个长辈训著在他说完方才那句话後一个劲儿摇头的男人。「这是王令,回去休息。」
为难与挣扎写满德安复的脸,但这是王令不能不从,最後也只能叹了口气道:「遵命。」
看著德安复的背影,不禁勾动或当心头最深的一处伤……
在这里,一个个军帐里的寇克族人都愿为护他而死;寇克郡的繁荣他一手打造,他的人民无不奉他是最尊贵的王;立足四郡威名赫赫,连单郡的王都需让他几分。
可他,却只是个被亲儿叛逆,连缘由都来不及知晓,便见到爱子自缢後冰冷尸体的父亲。
「唉……」
沉重的叹息被夜里扫过营帐的风给刮去,却刮不去注定伴随他的,心头的伤。
* * *
德安复返回营帐,除他之外还有十九人共用此帐,算是军营里的殊遇。
帐内一十八人见德安复回来後纷纷围上前去,只剩一人仍对著展开在地上的牛皮卷低头沉思。
德安复摆摆手,做了个要众人安心的手势,接著走向那仍旧埋头思索的男子屈膝半跪於地。「二公子。」
「好,你等等……」
拖长的语尾显见他不愿截断自己的思绪,德安复听了後露出个憨直的笑,其馀一十八人中有人到帐外把守,也有的人走到德安复身侧低声报告各类消息。所有的行动或声音都压得极低,就怕自己一个没留神扰了二公子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把目光从牛皮卷上抽离,抬眼看向跪了许久的德安复,随即苦笑:「你要我怎麽说你才好?我走神你就自个儿起来,何必跪累自己?」
大块头猛摇脑袋认真说道:「那可不行,娘再三嘱咐过要我像伺候主子一样对二公子您,我可不敢忤她,娘那个凶……唔嗯……」
想起母亲大人的脾气,德安复一个劲儿打著冷颤,憨直得像个孩子,哪还有半点救下或当时的英勇?
被唤做二公子的列丹齐反转铺於地上的牛皮卷,指指上面描绘得详尽又精确的地形图。「现在夷东盟军已全数进入壤埔,我们只需等著开战,必须战事开启一段时间後才能进行接下来的计画。」
「二公子,那咱们接下来做什麽?」
列丹齐微微一笑,手指轻点地图上写著「壤埔」二字的地方,道:「活著。」
「活著?」
「对!活著。在计划展开前,在两军开打後,我们所有已经埋入或将要潜入夷东盟军的人,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想尽办法在沙场上活下去,活到计画可以执行的那天。」
「有点难。」德安复皱眉道。
沙场上刀剑无情,早上出发後谁人不敢保证自己晚上还能活著回来,但如果他们在战事开启後人员严重折损,则後续计画便法执行,那麽他们这些年陆续安排的策略势必付诸流水功亏一篑。若局势真走到这步,那麽夷东的大军有可能冲破东晴关直取而入,届时关内的百姓将……
「唔。」捏捏眉心,德安复被脑子里闪过的血腥画面惊得不敢再往下想。
「我们做过的事,又有哪件容易?」列丹齐卷起地势图放回原来暗藏此图的水袋,道。
德安复环抱双臂,粗臂上尽是常年提举重物而浮起的青筋,加上他各头高壮,更显得叫人望而生畏。刻下却笑得像个孩子似,开口道:「只要能跟著二公子,死活都值得。不过,嘿嘿……我还是想在死前摘到或当的脑袋回去给娘亲。」
「不想取代或当成为寇克郡的大王?」
德安复听了这话,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我除了块头大力气大以外没啥本事,若不是二公子在後面帮忙出主意,我哪能这麽容易就成为或当的心腹?况且娘也说了,她想复仇的对象就只或当一个,只要能把或当老贼的脑袋提给娘亲我的愿望也就成了,才不想当劳什子的什麽大王。公子找别人去吧!我可不想干这种活儿。」
他的母亲,那名从壤埔这穷凶恶极之地逃出的女子,为了存活卖身成为商队女奴,不仅做著粗重的活儿,姣好的容貌数度使她沦为男人们狎玩的对象。本想亲手毁去自己的容貌、甚至是她这条命,可当她站在生死交界的那条线上後却又不甘,不甘心血仇未报就这麽死去,父亲和兄弟一个个惨死在她眼前惨死的悲剧怎可麽可以在这里休止?
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的仇人,那个歼灭她德安一族的仇人正坐在王位上得意高举他的权杖,她怎麽可以就这样放过那个男人?怎麽可以忘却父亲和手足们流了满地的鲜血?
冰冷刺骨的河水已淹过她的发顶,原本坚定踩踏在河床的双足早已被冷水冻得毫无知觉,却在放弃求死之念的瞬间奋力挣扎,踢著水想让自己浮上河面,吸一口能让她续命的空气。
於是,她活了下来。
曾经被厌恶的姣好容貌与肉体成了她最有利的武器,让她从个商团主人的女奴一路成为他最娇媚的妾室与最信任的助手,又在商团主人死後顺利接管了整个商团。靠著圆滑的手腕与庞大的财富并吞下十几个同样来往於关内外的小型商队,最後成为这条通商的路上最庞大的商队。
她招了个男人替她传下德安的姓,她给儿子取名为「复」──中原话的意思,是复仇。
凭她一介商人的力量是没法对一个夷东四郡的族长,她必须有个实力足够对抗一个国家的盟友。除了求助另一个国家外,再没第二种选择,而放眼这片土地上除了中原势力,她想不到别的可能。可她一名微不足道的商人,如何能借到这中原势力替她复仇?
就当她绝望得要将泪水哭尽的时候,曾是她旗下的一支商队却替她引荐了条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支商队受过她的恩惠,就连从商团独立出去时她也予过为数不小的救难金,还留了句话说倘若时运不济支撑不下去的话,随时欢迎他们再次回来商团。这句话,商队的首领铭感於心,其後因缘际会识得镇守边关的列辰将军,被其网罗成为暗地里罗搜边关军情的手下。
故而当列辰问及是否有同时熟悉夷东四郡与东晴关内外地形的人选时,那名首领便将她引荐给了列辰。
背负的血仇,随著她立誓效忠列家而不再是个必须被封存的记忆。她的财富、对於关内外地形乃至夷东局势的熟稔,过去让她活下去的方法,如今却成为达成复仇最有利的筹码。发誓,既然神明没让她死在那条冰冷的河里,那便要看著仇人死在她的眼前。
她把不满六岁的儿子交予列辰,广搜京城内叫价千金的一等绣品後率著商团直驱夷东,在过了东晴关关门的刹那她在众人错愕的惊呼声里用匕首毁去曾是她武器的容貌,唯恐自己的脸被其他寇克郡的王族认出她这张有著父母影子的脸。
用广搜来的绣品,做起只与夷东权贵打交道的生意,好掌握关於四郡,一切将来可能用到的情报。而德安复,她唯一的子嗣,也在母亲的冀望下自幼跟著列家的探子学习细作该有的能力。
德安复虽在列家军里学到宽恕,也无法体会那段让母亲恨入骨髓的血仇,但他明白,明白母亲是在多麽艰辛的状况下将他扶养长大、明白一个女人要在男人主宰的商队间支撑如此庞大的商团须耗费多少心血。
一边,是列氏效命的国家;一边,是他祖先曾经待过最後却被驱逐的寇克郡。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已选择追随二公子走那刀尖悬命的细作之路,列家对他母子的恩情远超过连丁点情分或记忆都不曾有过的夷东……
该效命哪一方,答案显然可见。
是以德安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