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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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狐女闻言,羞惭满面,掩起衣衫,匆匆而走。
叶子昀忍不住在心底击节叹赏,这书生虽是文弱之辈,但如此气概,当可结交为友。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六、驭鬼者与道士
「你那位朋友,近来都不在?」
那天他们将书生送了回去之后,秦青似乎有了心事,天天往外跑,连罗隐都发觉了。
「想来是去了城郊的书生家中。」
这天,叶子昀在屋内习字,忽然听得有人唤他,一位垂髫少女在门外探头,眨着眼问道:「我现今的模样如何?」
叶子昀笔下一顿,循声望了过去。
少女抿嘴道:「无论怎样努力,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是我修行太不努力的缘故么?」不知为何,只能化身成这样的稚龄少女。
叶子昀已然认出她是秦青,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走进来,大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一事,问他:「我的声音,可是也与往日不同了?」
叶子昀含笑着点了点头,虽仍是清脆稚嫩了些,但毕竟不是昔日那般奶声奶气。
她这才高兴了起来,拍手道:「我这样去找秦书生,他一定认不出我了。」
叶子昀叹道:「秦兄并非世俗之人,必不会介怀你是何等形貌,况且他还视你为恩人……」
秦青撇嘴道:「我可不想他心中记得的我的模样,是从前那样的蠢样子。」
叶子昀忍不住笑了,「哦,你也知道那是蠢样子么?」罗隐也曾提过数次,怕她以前那个样子突然蹦出来时不小心惊吓了旁人,她却从未当回事。
她歪着头,想了想,说道:「这些天我去书院听书,听得有一句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只为喜欢的人,想要将最好的模样留在他心里,世上若无那人,如花容颜不过兀自凋零。
终是因为情之一字。
叶子昀慢慢地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她,「你想做一个人?」
她点头,又摇头,「是不是人并无紧要,而是能让他接纳我跟随在左右。」既然他是人,她也就愿意做一个人,一个与他一般、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的人。
她也望向叶子昀,认真地问道:「我有了想要陪伴的人,就想着要变得更好一些,更能称他的心意一些。人类的喜欢,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心情?」
喜欢么?「你可知他的寿命只有数十载,对你而言不过匆匆转瞬?」
她的目光澄澈,坦然无惧。「我没想过,但这几十年也不珍惜的话,日后岂非更是后悔?」
游荡在人世间这么久,见过的人不知凡几。「这不是我初次见到有女妖引诱人间男子,但妖就是妖,终究瞒不过一世的。一旦妖形败露后,与她们相恋的男子的神情我见得多了。前一刻还恩爱难分,后一刻就视如仇雠,恨不能让其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所以她一直不曾想过成为人,也不知道做人有何乐趣。然而,那个书生醒来后,却说,那女子无论想要做什么,都还未伤害于他。也许就在那一刻,她就丢了心。
也是痴人。叶子昀轻叹了一声,慢慢地微笑道:「若是你想好了,不会再后悔,那么就按自己的心意去做吧。」
听了这句话,她的双眸中忽然迸发出夺目的光彩,然随后又黯淡了几分,
「那样的话,我就不能陪着你了,你还会像以前那样一个人孤零零的么?」她以前不懂情感,却体会过孤独,她也许对人情世故仍然懵懂,但却知道,在这个人世间,她和叶子昀都是异类。
「不用担心,」叶子昀微笑道:「我也有要陪伴的人。」
秦青眨了眨眼,是那个穿黑衣的冰块脸吗?她歪着头想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在她心中罗隐勉强也能算是好人吧,总是会给她买很多糕点,也没有见他欺负过叶子昀。因此,她可以放心地离开这个同伴了么?
日子一直都很平静,直到有天不知从哪跑来个陌生道人,撺掇着人赌钱,好几位青年汉子经不起他言语相激,将家里的米粮钱都输尽了。
罗隐站在院子里,听着隔壁人家的大娘骂儿子,他见过的江湖事多了,听着这事不太寻常,不知那道人用的是赌场出老千的手法骗人,还是别的旁门左道。于是他问清了道士的所在,就一路寻了过去。
到了废弃的破庙前,果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打扮的人,正一脸得意地数着钱。说来倒是巧了,还是他认得的人,正是当日荒郊的那个驱使鬼役之人。
那人见了他,却更像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连连倒退了两步,一脚踩上了碎瓦,险些栽了个跟头。
罗隐按剑不语,但脸上的冰寒之意已让那人胆战心惊。他还记得这青年当日出手一剑斩断了他的法器,如若不然,他怎会落魄至此,只能靠障眼法骗些小钱混日子。他心中暗恨,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陪着笑脸道:
「大侠,当日贫道虽有冲撞,但也不曾让大侠有分毫损伤,还望高抬贵手——」一面说着,一面寻思脱身之道,就听那青年冷然问道:
「一年之前,你可去过苏州易水盟?」
那道士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在算那笔旧账了。既是连这句话也问了出来,想来是抵赖不得了,慌忙求告道:
「大侠饶命,我再、再也不敢做那等事了——」
那年路过苏州,满城都在说易水盟的盟主遇刺身故一事。他听闻了此事,心中一动,想到这样一个人物却遭枉死,死后化为厉鬼必有极强的战力,故而想方设法在其人死后七日之内毁了他的墓茔,以邪法所役,使他不得入轮回。万万没想到这个鬼魂在他手下却是最不得力的,反倒给他惹来了这么个煞星。
罗隐不言不语,上前了一步,那人腿已在打战,心中暗暗叫苦:此地不似荒郊黑夜易于逃遁,当日保命用的烟遁符也已耗尽,如今当真是无计可施。他只得强自镇定道:「驱鬼除妖,本是我等修行之人的本分,大侠为何要管这方外之事——」
罗隐懒得理会他这颠倒是非之言,正在考虑是否直接上前打昏了送交府衙,却不知道州官能否管得了这妖道的事。正此时,向那妖道的身后望了一眼,止住了脚步。
那人才吁了一口气,就听身后有个笑呵呵的声音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少侠与贫道果然是有缘人。」
罗隐默然转身走了。道士的事,留给道士去处置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七、殊途
最后那个妖道的下场如何,罗隐并不曾问过,想来张道人好容易撞见了追捕多时的妖道,定是妥善处置去了,直到暮色落下后,才寻到了他们借居的民宅。
罗隐陪着他在后院喝酒,张道人啧啧道:「如此人物,难怪有人牵肠挂肚,抛不开,放不下。」当初所见的是魂魄形态,他也是这次才看到了叶子昀真人,故而就忍不住拿那日的事来打趣罗隐。
罗隐的表情依然如故,答道:「我与他本是生死之交,自当祸福与共。」
张道人岂能让他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了,促狭地笑道:「别欺出家人,老道我送的天书,难不成你一次也没看过?」
罗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道人看来也清楚这天书上所载的是何事?」
道人顿时老脸通红,缩了回去,「不、不曾看过……」然对上青年的目光,心知矫饰无用,只好尴尬地改口,「咳咳,好吧,也曾翻阅过,但出家人灵台清明,过眼即忘。」
罗隐也不多言,自顾喝酒。
张道人稍微定了下神,缓缓地看向他,忽然问道:「你运用天书中的功法后,身体可有异常?」
罗隐摇头。
张道人像是放下心来,却仍有些忧色,半晌才道:「我交与你的天书本是上古之法,但世间万物,都难逆造化之道,所谓枯木转春起死回生,都是需要代价的。」
罗隐漠然道:「我记得道人当日提过。我既做出选择,就是用性命去换,也绝无反悔的道理。」
张道人闻言一呆,苦笑道:「老道怎会做害人之事,方才有此一问,也是未见他人试过此法,须得问过才能当真放心。此法于少侠或许无碍,只是你与他的缘分也尽于此生了……」
罗隐的手轻颤了一下,默然饮尽了碗中酒,站起身来,「我本不信轮回,后世之事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注视着他的背影离去后,张道人才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你是不在意,可他,是不会有来生了啊……」
隔日,秦青归家时看到了张道人,认出正是当日点化过她的那人。张道人倒也还记得她,拈须笑道:「看来这些日子进益不少,竟能化形了,如今可想跟着老道修行?」
秦青有些心动,她一直是一个人在世间游荡,并不知晓修行的法门,虽然因为年月长些,法力比百岁左右的妖灵厉害,但仍是个低等的精怪。
这些日子她虽是天天跑去青山脚下的书院,却不曾与那书生打过照面,只因发现自己化形后似乎不再会长大,而且比之往日更难以在山林精怪面前隐藏气息。
她每日里躲在书院外面,看着他读书写字吟诗作对,入夜后也时常守卫在一旁,赶走些暗中窥探的妖精鬼魅,后来却发现事情不太寻常,方圆几百里内的精怪都是被她的灵气引来的。她若是无法将自己的气息收控自如,莫说长相陪伴,只怕是躲不过人间的法师的双眼。
她想了想,问道:「我若想与人一样,需要一年,还是两年?」
张道人呵呵一笑,「修行之事怎会如此简单,你是古木精华,有修仙之根,他日成就或在贫道之上。然要摒弃妖体,少说也要十年之功,若是心念不纯,数十载上百年也未必可以功成。」
秦青迟疑了起来,推拒道:「我是为陪在他身边,如果要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他的寿数已经终尽,我修行又有何用?」
张道人叹道:「你如今在他身边,对他有害无益。你的一腔倾慕之意,难不成是为了最终害了他?何不摒弃杂念,用十载光阴一搏?」
数日后,张道人云游他乡时,秦青也相随而去,在她修行圆满之后再回来寻找想相伴一生的人。她说,她的名字终是没有起错的。终其一生,不过为一人倾情。
张道人走之前,也曾去找过叶子昀。
「老道当日在荒郊做法事超度时,也自知凭这点微末道行,是无济于事的。受邪法所役的魂魄,以常理而论,已无轮回转世的可能。」他转动着手中的酒葫芦,叹道:
「皆言命数之道由天定,犹有人力可更改之法,正所谓人定胜天。那日罗少侠执意要带走你之时,老道为成全他的心意,以上古之法相授,也是因看出你的魂魄之力有消散之相。但直到今日,老道也不知是做对了还是错了。古书上曾有记载,若世间有大罗金仙现世,或能以无上功法,超度亡魂再入轮回。虽说要待到那虚无缥缈的转机,是万中无一的可能,但你如今借古法重修形体后,却是再无回头的机会。故此老道心中,不能不对施主抱有愧歉之意。」
叶子昀取下腰间的挂坠,递还于他,微笑道:「我能有今日,应多谢道长的相助之情。道长既知当日若无决断,我或许早已魂飞魄散,何以为那渺茫的可能而不得释怀?」
张道人定定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