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算-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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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约出了楚越,打算在他成亲的消息传出之前先一步将此事告诉对方,……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横竖他们终究是没有结果的,尽快将事情说开、了断自然对彼此都好。
——可即便早已无数次在心里琢磨着起始的言词、估量着应有的表情,实际见到楚越之时,那一切一切的言词应对却全都于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而让他终只能强作平静怔怔地望着楚越入内,然后一如既往地任由对方将自己紧紧拥入怀中……熟悉的关切与拥抱让深知这已是最后的他心碎欲绝,而明知不该,却仍放纵自己贪恋着对方所给予的一切。
见司徒延卿只是靠在自己怀中久久不语,仍未察觉异样的楚越以为他是不知如何启口,心下期盼之余亦是怜意大起,遂在俯首轻吻了吻青年发际后转以单臂搂住青年腰身,右手探入怀中取出了事前备好的回礼。
「给你,卿卿……这是香囊的回礼,让你留着防身用的。」
简单解释了下「礼物」的因由后,楚越也不等对方回应便将东西塞入了青年掌中……后者有些怔然地低头望去,入眼的是一把外观看来十分质朴的匕首,包覆着皮质的鞘身有些泛白,看得出时常使用的痕迹。
明白这多半是楚越的随身之物,名为喜悦的情绪涌上心头,却旋又因彼此间的关系即将告终的这个事实而转为悲切……司徒延卿怔怔地凝视着掌中的匕首,几度想将之紧紧收握住珍藏入怀,却终没能将想望化做真实的行动。
因为刻下的他,早已无了接受的资格。
瞧青年只是愣愣地盯着匕首、半晌没有任何动作,以为他是给过于破旧的外观吓着了,楚越尴尬一笑,道:
「这把匕首是我十二岁剿匪后得到的战利品,因见着它锋锐难当,便偷偷暗藏了下充作随身之用……前些日子也在庭宴上说过吧?战场上我最擅长的兵器是枪,这匕首便是以防万一的近身搏击兵器,平时还可以切切烤肉什么的,十分好用……昨日收了你的香囊后,我左思右想,还是只有这把匕首最适合当作回礼。我本想把手柄和鞘身找工匠修整一番后再给你,可今日得着你主动邀约,心喜之下便顾不了这么多了……你若介意,等会儿咱们再一道寻一位合适的工匠,依着你的喜好改动一番吧?」
但司徒延卿只是摇了摇头。半垂落的眸光已然隐隐罩上了一丝水气。
「这是你昔日随身之物,上头的磨损亦是你多年征战的见证,没有改动的必要。」
「那你赶紧拔出来看看吧?不过这刀十分锋利,须得小心些才是。」
「……嗯。」
即便清楚自己应该尽快说明一切,可对着楚越如此关切、如此温柔,到口的话语却终只换成了顺应对方意思的一声低应,而后微微颤抖着手将匕首自鞘中拔了出。
没有预期的寒光扑面,匕首的刀身不知是用何种金属制成,不仅不似一般刀具那般光亮,色泽更是暗沉如墨,而隐隐透着一丝寒澈入骨的冰凉……略为转动刀身,便可见得那刀缘锋锐处隐现的一缕乌芒。那种藏而不露的锐意令司徒延卿抬手便想碰触,却旋即给发觉他意图的楚越拦了下。
「别……这把匕首绝对当得上削金如泥四字,伤了你的手就不好了。」
说着,楚越将匕首由青年手中取下,小心翼翼地将之还入鞘中后才又再次交给了对方。
可这一次,司徒延卿没有伸手接下。
原先始终低垂着的头颅抬起,已明显带着泪光的泫然双眸,亦随之再无遮掩地对向了楚越。
楚越并非愚人,若说之前还存着什么误会,在见着他如此模样后自也多少反应了过来……思及今日相见以来、司徒延卿的种种不寻常之处,他心下一紧,某种不安的预感,亦随之于胸口蔓延了开。
「发生什么事了,卿卿?」
环抱着青年的力道未松,音声却已带上了几分急切,宽掌亦随之怜惜地抚上了那张清美容颜……令人迷醉的疼惜与温柔令青年面上强自维持着的平静终于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哀凄。
「我要成亲了,楚越。」
回应了对方探问的,是他酝酿已久,而终不得不亲口道出的话语。
简短而直白的字句,所传递而出的讯息却十分明确,而让听着的楚越在理解过来的同时如遭雷亟。错愕、震惊与因这个消息而起的痛楚瞬间浮上英伟面容,他定定凝视着眼前的青年,想从那张清美的容颜之上看出一丝一毫一切只是玩笑的痕迹,可那尤甚于己的凄色却将这最后一丝的奢望也毁坏殆尽。
回想起来时的欢欣期盼,对照起此刻让他惊骇欲绝的消息,过于剧烈的落差换来了楚越满腔的怒气与不解,张口便要出言质问对方。可眼前司徒延卿那难受到几欲窒息的神态却让他终还是咽下了到口的质问……将对方未曾接过的匕首硬是塞入了青年衣袋后,他也不等对方回应便一把拉着人出了茶肆往一旁的树林深处行去。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却又害怕着此刻的心乱会让他控制不了情绪,只好先一步将人带离可能隔墙有耳的茶肆……司徒延卿自也明白他这么做的考虑,知道他终究还是在顾虑着自己的想法,那种交错着痛楚的喜悦,便又一次填满了心头。
二人就这么行了好一阵,直到附近再听不到其余人声后才停下了脚步。
楚越松开了原先紧抓着青年手腕的掌,却没有一如先前地将人紧拥入怀,而是强忍着心头紊乱的情绪背过了身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低声问,音调无比艰难:「昨日分别时一切不都还好好的么?为什么……你会突然要……」
「……昨晚我才刚回府,就被父亲召去相见。他说他已和严家谈好了亲事,对象是严家的严嫣,让我调整心情多上严府走动、联络感情,一个月后便正式成亲。」
见楚越刻意背向了自己,司徒延卿心下几分苦涩升起,却仍只得逼着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将事情交代清楚。「父亲只是告知而已……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分毫选择的余地。」
「没有选择的余地?」
入耳的言词让强忍着怒气的楚越不由得一声冷哼。他回过了头,对向青年的目光却是无比凌厉:「是你根本不打算选择,不是吗?如果今天司徒仲明真是商量着同你提起此事,你能保证你就不会点头同意?」
这番质问无疑是正中了司徒延卿一直以来的挣扎与痛处。清美面容瞬间变得惨白,他微微张唇想辩驳什么,可真正脱口的,却只能是无从否认的一句。
「……我没有办法。」
「是啊!你没有办法!所以事情根本就跟能否选择无关,你愿不愿意才是问题的关键……若真有心抗拒,以你才智手段,这天下间又有何难得倒你的事?」
「你不懂的……若我真甘心乐意,刻下又岂会难受至此?」
听着楚越那步步进逼的言词,满溢于胸口的疼痛与挣扎让司徒延卿的音声有些哽咽,神情间更是一片惨然,「楚家从发迹到你才第二代,你不是世家出身,又如何能懂我?『我』愿意与否从来就不是问题的关键。对一个世家子弟而言,家族的利益才是一切。我们出身世家、享受着世家的尊荣,却也同样必须为了家族鞠躬尽瘁,为了家族而牺牲……这是我从懂事以来就不停被灌输着的观念,要我又如何能置之不理?」
即便早在楚越告白之初他就已用家族之事为由拒绝,可像这般亲口道出自己心头纠葛的因由与那束缚着自身的枷锁却还是第一遭……原先苍白的面容因过于激动的情绪而袭上红嫣,身躯亦是微微颤抖着。他一如既往毫不退让地回望着楚越过于凌厉的目光,可辩解之余,满溢于心头的,却是几乎再难克制的泫然。
深眸中的水气愈浓,而不可免地让眼前地身影变得越发迷蒙……不甘就此示弱,他深吸口气正想别过头隐下几欲夺眶的泪水,可原先孤单伫立着的身子,却于此时落入了那过于熟悉而令人眷恋的怀抱之中。
「那么,你成亲了,真的就能给家族带来庞大的利益吗?你们几大世家早已联姻连得比蛛网还错综复杂,你一个人成亲与否又有什么差别?即使不成亲,也不代表你就不能为家族而尽力。」
望着司徒延卿那副让人心疼的模样,早对他情根深种的楚越终还是克制不住地心软了……脱口的音调一柔,他紧紧拥着怀中犹自轻轻颤抖着的躯体,续道:
「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卿卿……如果今天你对我全无分毫情意,那么就算你真要成亲,我所能做的,也只有强忍着痛苦祝福你而已……可事情却非如此,不是么?见着你为成亲之事痛苦若此,我又岂有分毫放弃的可能?」
「楚越……」
「你受家族牵制太深,却忘了以你我之能,这事儿又算得上什么难题?你能成为司徒家的少主,靠的又不是那个根本没可能过门的女人,而是你的才智与陛下的宠信……有这两个优势做倚仗,不成亲又如何?」
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的他忽地语气一转,小心翼翼地问:「还是……你很在意传宗接代那回事儿?」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
因他突然转变的语气而不由自主地为之失笑,司徒延卿神色略缓,略一靠前将头枕上他的肩,原先静静垂于两旁的双臂亦随之抬起,紧紧回抱住了对方。
「司徒家人才济济,若我说要收养子,自有大把的人选等着挑……」
「我也没这个担子。既然你我双方都无需烦恼这些,又有什么好在意的?更别提就连陛下也站在咱们这边了……如此实力,区区一个婚事又算得上什么?」
说着,楚越松开了原先环抱着青年的双臂转而以掌包握上他肩头,英伟面容之上神情肃然,直对向深眸的目光亦带着无可动摇的坚定。
「卿卿,咱们做个约定吧……只要我能顺利解决你的亲事,你就不要再考虑什么联姻不联姻的,把自己完全交给我,好吗?想象一下日后咱们彼此扶持、彼此相守的日子……白天在朝廷上对峙,夜晚在床榻上缠绵,个中情趣自不待言。更何况咱俩也能时常像先前那样共同商讨、分享各自对朝政的看法,既能为我大齐的兴盛尽一份力,又能增进彼此的情感,公私两不误,何乐而不为?你文我武,咱们文武两大栋梁齐心效力,大齐的兴盛自是指日可待。」
「这算是花言巧语么?」
因他所用的说服言词而一阵莞尔,司徒延卿挑眉反问了句,原先仍透着哀凄与绝望的清美容颜却已逐步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瞧着如此,知道事情有谱,楚越嘿嘿一笑,道:「像我这等实诚人,哪会说什么花言巧语?方才的话通通再实在不过,所以相信我、答应我吧,卿卿!」
「……嗯。」
而回应的,是青年低低的一声应,以及明显点下的头颅。
楚越的话语确实给他带来相当大的启发,再加上这次的事儿已让他确切体认到自个儿所怀抱的情意究竟有多深,眼下听着楚越主动立约,自然没了拒绝的可能。
这一应虽轻,可听在楚越耳里,意义之重却绝非言语所能形容——饶是方才早有预期,实际得着答案时,瞬间溢满心头的喜悦仍是让他差点没高兴得仰天长啸一番,而终是一把捧起那张清美面容深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