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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长笛一声人倚楼-第13章

小说: 长笛一声人倚楼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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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谨言第一个回应道:“多谢唐掌门手下留情。”
  唐老三没奈何,拱了拱手,没好气地说道:“不敢当,苏公子才是做大事的人,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下得了手。”
  苏谨言闻言冷笑道:“苏某岂敢和唐掌门比,唐掌门规规矩矩,清清白白,言出必行,才是真正的伟丈夫。”
  唐远看他二人不阴不阳地说着话,连连叹气,只好说:“三哥,青城药庐是签了字、画了押给了苏家了的,这……这可真不好说啦。”
  唐老三瞧了瞧唐远,又瞥了一眼苏谨言,低头一笑,突然手腕一翻,将一柄银闪闪的小刀
  刺进了自己胸膛。
  他本是高手,旁人又全没有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全没反应过来。林非站得近,第一个冲上去,扑到近前才看清那刀子已深入太多,贸然拔出,唐老三必死无疑,因此立即缩住手,只点了他心肺附近的穴道,让血液尽可能缓慢地涌向伤处。
  沈谢看刀刃落点就明白唐老三存心寻死,也不管他,只看唐远的反应。唐远见哥哥自戕,竟不上前查看,只把眉头一皱,脸色越来越黑,人也慢慢站了起来。
  “三哥,你够狠!“
  唐远这句话一说出口,沈谢立即明白了唐老三自戕的意图。唐秋水的子嗣里,除了唐老三,就剩唐远是嫡亲的继承人,唐老三一死,接任唐家掌门的就是唐远。除非唐远情愿教唐门就此散了,否则必然不能再做逍遥自在的局外人。唐远素来与官府交好,若从此唐家借得官府的力量便是最好,最坏的打算也是唐远从此再不能借到官府的力——江湖上像他这种管闲事的人最可恶,少一个也就能给整个江湖减少许多麻烦。
  而此番恶战,唐家全盘落败,连掌门人都殉了职,从此苏家便真真成了唐家的死敌,唐远再不乐意也要与苏谨言刀兵相见,拼着生意不做也要为唐家出这口气,不然唐家除了会给人笑死,小混混们也会当唐家好欺负——大麻烦虽讨厌,小麻烦多了也够愁人。
  沈谢师出佛门,对自己不要命这种事很看得开,因此不惋惜唐老三的死,反倒惋惜唐远从此不再是自由人,惋惜苏唐之间又要起争斗,又要有无辜的人为几句云淡风轻的谈笑赴汤蹈火,以命相搏。
  “别看戏了,过来!”林非一声断喝,打断了沈谢的思路。
  唐老三心脏中刀,岂有不死之理,挣扎了一会儿,瞳孔就散了。林非从救人的冲动里缓过劲儿来,呆呆地看着还剩半口气吊着的唐老三,讷讷说道:“你要是还不死心,我帮你杀苏谨言,反正我本来也想杀他。”
  沈谢正走到林非身边,看唐老三的眼睛亮了一亮,便迅速黯淡了。
  那边唐远已指挥兵士集结撤退,与几个副手交谈了几句便走下场来,一掌拍向唐老三胸口,生生将那把刀拍得跳了出来。沈谢一看,果然和“长门”别无二致,想必就是“司马”了。
  “三哥,我不会教唐门散了的。”唐远面色极是沉痛,说出的话却教沈谢又惊又怕:“你的意思我明白,我自然会做这个掌门,不能让人欺负我们的人。可是你到死都不明白,几十号人、几百号人,分出个你我,彼此都说自己是正义之师,相互残杀,争夺一时半刻的利益,累及无辜,才是真正的笑话。
  你看山上那些人,他们都没有武功,可这天下的太平却是他们保护的,我们这些徒负武功、自称高手的人,不过是蜉蝣蝼蚁,鼠目寸光。不过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负你,从此唐门与苏家誓不两立,再不往来。”
  唐远的声音越来越低,也不看唐老三一眼,摸出一块乌黑雕花的铁牌来递给沈谢,苦笑道:“你再跑一趟,把这个还给释悔吧。”
  见沈谢微微有讶异之色,唐远立即解释道:“释悔原是夏首辅的侄子,夏首辅蒙冤屈死,他侥幸躲过诛连之罪,又借徐大人的力在少林寺谋了个安身之所。后来徐大人终于为夏首辅报了仇,释毁心怀感激,能力又强,就做了空门里的将军,帮着徐大人料理些不听话的小土匪。我本是帮着他料理今天的事的,却没想变成了这样。你回去只说唐远迷了心窍,非要留在江湖里……不然,他要伤心的。”
  沈谢比唐远年幼许多,从没听说过这节往事,一条条想清楚了,方感叹世事无常,又立即点头答应下来。
  他正想招呼林非一道走,就看见林非一副中了魔的模样,坐在苏慎行的尸身旁一动不动。沈谢怕他又胡思乱想,走火入魔,忙上来拉他,拉却也拉不动,听他说道:“……我从此再不忌惮姓苏的了。”
  说罢便站起身来,向苏谨言冷冷说道:“九连环阵的最后一道,其实也是道情,但因为埋了一味解毒用的血麒麟,就变成了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息壤。苏公子,林是的笔记我大多都看过。那些方子你不敢用,我却敢用。她不让你受伤,我也就不杀你了,咱们只在真功夫上比试,今后看是你姓苏的厉害,还是我姓林的有本事罢。”
  他说完便走到唐远身边,轻声问道:“唐叔叔,你肯不肯收下我?”
  唐远凄然笑道:“你肯来,自然好。”
  沈谢见林非有了靠山,心中宽慰许多;唐远虽被迫接任掌门,但有林非帮助,想必也能开心些,便不由得高兴。一场闹剧如此草率地收了场,他只叹苏慎行死得冤枉,唐老三过于执着,人们非要用新的仇恨代替旧的仇恨,又不听劝,实在是众生皆困厄。
  他本想叫林非一道去少林寺,却想起林非已经和唐门做了联盟,此刻恐怕要有许多事务处理,因此虽然不舍,仍向他告辞,准备一个人上路。
  林非一直将他送出城门才红着眼圈停下,说道:“你去罢。”
  直到很多年以后,沈谢仍时不时想起这句话,然后长叹一声,静默半晌。
  


    ☆、16

  他一口气赶到少林寺,拉着释悔把四川之行细细讲了一遍,又道:“师父,江湖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各个人都是有关联的。”释悔听了,略笑了一笑,道:“是啊,一个牵一个,一个放不下,便所有人都放不下。”
  释悔虽是出家人,但沈谢自听说了他的身世故事后便从心里不觉得他是出家人,本来又和他亲密,不像对着释然那样严肃,便非要拉着释悔说往事。他经历过成都一劫之后,于自身恩怨又看开了一层,听别人的故事时不会太想着“我以为要怎样才对”,因此很少开口打断对方。释悔说了几句,见他听得专注,也打开了心思,一条条细讲起来。
  许多年前的事,释悔只淡淡地交待了参与其中的人物,末了说了一句“后来他过得很快活”便开始讲与沈惟、林青山的纠葛。那时他已经做了少林寺的释悔和尚,只是行动自由,又不受戒律约束,季节好时便会四处游赏山水,排遣胸中的郁结。
  他与林青山交好后,时常有些书信往来,谈经论道,相互因为知己,十分和睦。
  有一日山下送来急报,林青山一改温文尔雅的作风,满篇云山雾罩,鬼气缭绕,血字落款,大红蜡烫封笺,惊得释悔立即出发赶到了杭州。林家白幡低垂,哀婉肃穆之意充斥着小小庭院,释悔又惊讶,又伤心,抓住了林青山问了详情,一听之下,拍案而起,怒道:“这次绝不放过他!”
  沈谢听到这里,不由得问道:“那前一次怎样?”他知道自己爹爹为人狠辣,信奉斩草除根的道理,如果真有前一次,甚至前几次,都是不足为奇的。
  “前一次?没有前一次。”释悔想了想,摇头道:“我没听说过。”
  他看出沈谢眼中一闪而过的困惑,突然叹了口气,笑道:“我曾眼睁睁地看着挚爱之人离我而去,听说好朋友也遭遇了一样的事情,自然越发气不过。”
  气不过的释悔安慰了朋友一番,与他慢慢商量对策。林青山是个书生,书生发起狠来往往比武林中人更可怕,于是便拿了一个卷轴与释悔,央他代为采购药料。释悔见多识广,虽看不懂方子本身,但一瞧那几味关键的药材便明白了这是个厉害的方子,也不多说,只拣最好的买了来交与林青山,协助他炼制药物。
  “是‘道情’?”沈谢低低地叹了一声,听见释悔“嗯”了一声,说:“是啊,这名字还是林丫头替他改的,恨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释悔说到这一句,声音渐渐低了,沉默良久,方打起兴致来接着讲述。
  道情炼好后,便如一块嫩豆腐似的,颤颤巍巍的
  能拧出汁子来,化进水里,无色无味,极难察觉。林青山把大量的道情溶进了几坛好酒,请释悔带着去了沈惟府上。
  沈惟一向与官府交好,很知道释悔的身份地位,对他当年千金买笑的举动虽不赞成,倒也佩服,敬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于是高高兴兴地摆了宴席,让一家老小都沾了光。
  “林青山给我服下了道情的解药后,就毁掉了解药的方子,让道情变成了无解之毒。”
  道情毒发,林青山心弦尽断,死前笑留遗言:只求代为照顾女儿林是。
  “只有林是?”沈谢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在心里摇了摇头。释悔说道:“我挺奇怪的,就问他非非怎么办,你猜他说什么?他竟然说,男孩儿是顶着天的,他不撑门面,难道叫姑娘出去跟江湖上奇形怪状的人打交道?只是非非还小,恐怕照顾姐姐会力不从心,所以才叫你帮着照顾照顾。”
  “结果全反过来了。”沈谢笑着接口道。
  毒仙自幼扬名,破了苏家九连环阵、把苏老爷子气得中风不治而亡之后,更是轰动江湖,林家也从此与各大门派分庭抗礼。倒是林青山以为的顶梁柱林非,全是一副小孩子脾气,成天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他听人夸他一句好,先要问问是不是为了他是林是的弟弟,若真的不是,才高兴起来,脸上摆出淡淡的神色来,丢一句“过奖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佩服的”下来,回去了也不肯跟姐姐说,连高兴都要憋在心里。
  释悔谈起林非,全然是谈论自家孩子的口吻,末了总结道:“非非啊,就是个小孩儿。”
  林是破了苏家九连环阵后不久便遭了苏家兄弟伏击,给苏慎行一掌打成重伤,靠血麒麟吊着一口气上了少林寺求助,释悔拼劲全力也只保住了她一条性命,一身的内功却是再练不回来了。释悔真心难过,觉得十分对不起林青山,不仅让他姑娘成天要跟江湖上奇形怪状的人打交道,还教她伤得几乎站不起来,若是林青山地下有知,恐怕要给自己再来一坛道情了。
  “林丫头真真是个奇人。”释悔说到这里,击掌赞叹道:“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叫苏谨言下了帖子非娶她不可——给林家找了这样大的一个靠山!”
  沈谢回想在太平坝上所见所闻,一直以为是林是苦恋苏谨言,情愿为他拼掉性命,却不想是这么个开头,不由得愣了。释悔看出他神色有异,淡淡说道:“我也猜林丫头对苏谨言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但——唉,其实这也是她的为人——苏夫人死得,苏少主却死不得;苏夫人死了,最多原本姓林的东西就改姓苏了,东西还是那些东西,日
  后非非要是争气,再抢回来也是一样,可若是苏少主死了,她一个寡妇,还能成什么气候!”
  这种想法,沈谢从来没有过,顿时不知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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