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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只此浮生是梦中-第7章

小说: 只此浮生是梦中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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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钩但笑不语,只看着他随手在纸上誊了苏诗:“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却是秀丽灵气有余而稳重不足的行书。
  吴钩轻笑道:“快把你的字收起来罢!待会叫先生看见你的字,练字都能把手练断!”说罢也知道他不会听,无奈转头又去继续自己的木工。
  子衿悻悻然拿起自己的草稿举着,怎么看却也找不到什么不好看的地方。正烦着,岳霖已推开木门进了院子。一身崭新的绸面衣服,一把折扇,一手拎着几个小包,稳稳当当地走过来。
  子衿待要藏,已经来不及了,被放下东西的岳霖一把抓住,扯了过来,笑吟吟道:“就这种字儿,你还自赏自乐起来啦?知道朝廷选官的要求么?” 
  子衿想了片刻,道:“贤有识鉴,体貌丰伟,字形遒劲,言语畅顺……”
  “你说现在身、言、书、判你占了哪几样?真以为天降奇才,不必努力了?还好去年没去成,否则即使连中三元,你 
 16、梨花 。。。 
 
 
  也合该是个六品闲职!”
  子衿被堵得无话可说,果然被岳霖赶着去练字,抄的是最简单的《孟子?告子下》一段。
  吴钩笑道:“先生还是如此严格。”
  “严格?你左手的字都比他写得好。心不净、不静,躁而乱,偏还要选取巧的行书,实在是不可取。”岳霖说着拿出小包,露出的一角竟是几片茶叶尖。
  吴钩惊奇道:“未免太早了吧?虽然瑞草魁这名字兆头好,子衿也得过两年才喝呢?”
  岳霖用扇骨一敲吴钩的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在边关待得够久了,我教你的东西全忘了,能把这也看成瑞草魁,比那小屁孩儿好不了多少。”
  “那是……水东横纹?”
  “敬亭绿雪!”他失笑,“我今儿好不容易得了这茶,竟再找不到个一同品茶的人,真是遗憾。”
  吴钩还待赔罪,一望,却见岳霖手握着茶叶,摊了一桌,搓得细碎,真糟蹋了好茶。
  他沉默一会,还是开口劝道:“先生,那并非您一人之过。”
  “我岂是偏执之人!只是这是非黑白,总得有个道理。天理昭昭,又哪管得了人世。他当初死于郊野,我救他不得;如今他儿子又被如此驱使丧命,怎能不愤不怨。”
  两人于是都叹一声,后只余室内茶香墨香缠成一处。
  




17

17、承诺 。。。 
 
 
  子衿放笔,揭了习作来,字迹依旧是轻灵飘忽。
  岳霖道,什么时候有力了,写字一分都不手抖了,再碰笔。
  子衿闻言,看了吴钩手中的剑一眼,讪讪回去,惹得吴钩一声嗤笑:“先生,他怎么单单怕你?”
  做好了剑,吴钩递给岳霖看看,岳霖点头。吴钩问:“您真要这样做?”
  岳霖道:“该是我问你吧。”
  “他的确聪慧,却未必是西北战事需要的将才。”
  “吴钩,你虽然嘴上不说,却很心疼这个孩子呢?”
  吴钩握着剑,想了一会,说:“碰到这样一个孩子,很不容易。当初西北之战,您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倒是我,没能完成您的志愿。”
  “西北一事,历朝历代皆是难解之结,只是本朝国力不比前朝强盛,又重文轻武,如此多武功智谋上佳的将军都埋没了。三十年前如此,三十年后怕还是如此。不管最后子衿如何,总还是我们的‘希望’。不过——”他看吴钩一眼,歉疚道,“你的手变成这样,是我预料之外。”
  吴钩没再接话。过一会突然想起那幅梨花图,笑着对岳霖说了子衿重题梨花图的事。岳霖道:“只觉得此诗合适,未曾想到这处——真是老咯!”
  吴钩愣了愣,失笑:“学生还以为自己愚钝,看不出先生真意!”
  岳霖看他一眼,轻声道:“我未必做什么事都有深意而无真心。”
  他接过吴钩手上的木剑,又转头去看子衿——握着狼毫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微突。这双手只有关节处一层薄茧,可知生活安适优渥,衣食无虞。是江南养出来的灵秀,却绝不适于庙堂之高,沙场之苦。
  只是柔软的水而已。
  然而,学识丰富,骨骼上佳,却是自己一直在寻觅的人才。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那些“击鼓其镗,踊跃用兵”的日子已经过去,人物两非,旧事俱往。只剩自己还在苦苦寻觅挣扎,不肯放弃。
  只为一个承诺。
  值不值呢?
  岳霖望着桌上一摊茶粉苦笑。如今亲友凋零,那人与他唯一的骨血也含冤而逝,竟再找不到一个共品好茶的人。
  子衿又写了几幅字,拿来给岳霖看了。岳霖摇头,却将子衿拉了过来,把剑放在他手中:“试试,趁不趁手。”
  “还行。就是剑柄稍粗,剑鞘太松,像刀鞘。”
  “吴钩,改改。”
  “是。”
  “子衿,你今日先将经史典籍温习一遍,往后每日默诵一篇,另有两日一篇策论。明日起还要教习武功,寅时三刻起身,不得有误。”
  “寅时三刻?府门还没开哪!”
  “你不是会翻墙么?”岳霖笑道,“今后学识武功,再不可耍小聪明。武功不比文章,可以取巧;会试不比乡试,可以弄技。心浮了,那坛状元红十 
 17、承诺 。。。 
 
 
  年后也不是你的。”
  “学生受教。”子衿撇撇嘴,看一眼吴钩略带取笑的样子,愤愤然应了。
  第二日子衿果真翻墙过去,却惊动了府里一众人等,刘父的脸色愈加难看,妹妹在一旁冷嘲热讽。子衿无奈,依旧是撩起长衫翻了墙过去,只当把烦恼全扔在后头。
  他此时正握着吴钩的木剑。
  剑鞘紧了些,手柄也上了漆,握着挺合手。子衿道了谢,掂掂手中的剑,又皱着眉问:“难道我真的要用木剑来练?那不和王孙公子一样成绣花枕头了么?”
  “用木剑是怕你不娴熟,伤人伤己。”
  正说着,岳霖披了件衣服出来,还真有几分衣袂飘飘的仙人之姿。只是头发也乱糟糟的,未及梳洗。子衿看他稍显狼狈的样子有些不满,岳霖敲敲他的头道:“喜怒不形于色,学着点。我已经过了需要早起的时间了,体谅体谅老人吧!碰到你这样一学生,你累我也累。”
  “为人师表,不该以身作则?”
  吴钩拉住他,轻声道:“老师以前曾受过严重的伤,身体伤本了,这样的时间起来已属不易。”
  子衿只得恭恭敬敬地道了歉。
  “少废话,吴钩,你来教他。子衿,一个时辰后来房里,我要考你。”
  “是。”两人俱应了。




18

18、郊游 。。。 
 
 
  子衿问道:“吴钩,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学出来的?”
  “累的。”
  “啊?”
  “你得累很长一段时间。我当初被先生训了很久。”
  “多久?”
  “不知道。反正不知不觉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我以前可比你出格多了。”
  “先生为什么要教习武功?朝廷重文轻武,文人习武也没太多好处。”
  “你权当强身健体之用吧。”
  武功并不如子衿所想的出神入化。习武的人通常是幼童之时便扎下根基,子衿年龄相对太大,也练得格外辛苦。
  吴钩顾虑着他毕竟不是专职的武将,所教习的招式并不复杂,也单调。
  只是,一招一式,严谨凌厉,有些地方甚至较阴险。子衿很快厌倦,兴致缺缺,却不敢懈怠。
  快结束时岳霖倚着门看了一会儿,便招手叫子衿进来,考他的经文与策论。子衿依旧困惑:朝廷考试诗文八股,策论并非正途,早已被朝廷取消。
  比如朝廷兵马调配,境边榷场设置之事,向来是帝王考虑的事情,文人参与极少;又譬如文官武将间的关系亲疏,甚至与策论也扯不上关系。
  吴钩说,听先生的。
  日子依旧如流水般飞逝,三人教习,问答,诗赋,策论,重复着生活。
  刘父只在每晚问些诵记篇章,并没再过多干涉。
  总的来说,如今日子是逍遥闲适的。
  只是四方文人慕岳霖之名而来的甚多,吴钩的小院比以往热闹了不少,着实让子衿厌烦。
  岳霖却常催着子衿与他们对谈交游,并教习他诗画围棋,乐理琴筝。
  吴钩依旧是那句,听先生的。
  ****************
  这日岳霖去了临镇,吴钩带着子衿去山中踏青。江南的高山大川极少,游人稀少之处却多。
  正是繁花盛开的时节,子衿与吴钩沿着浮满花帆的溪流前行,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人群中的脂粉味、孩童的嬉笑声都渐渐散去,山涧低谷中鸟鸣花香怡人。
  “可惜,先生没有来。”
  “他再来?再筑一南阳草庐?很快就变得门庭若市了。”
  “子衿!这种任性的话现在说说就好了,往后去了京城,要处处小心。”
  离子衿要动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岳霖要他提前一年赶去京城,而吴钩必不会一同走。
  “吴钩,我不是柳七,随便说句话就被谁听到了,还去做了个御用词人。”
  吴钩看着他依旧孩子气的表情,叹了口气。先生当时恐怕并未想到子衿如此“顽固”吧!
  只是,人毕竟是要长大的。子衿也不是不明白。
  他摸了摸子衿的头,发丝黑亮柔顺,却比去年更硬了。“若能像柳七一般纵情,也未必不好。”
  “吴钩,我不想离开这里。”
  “我知道,家人都在此,也难免乡 
 18、郊游 。。。 
 
 
  情。”
  “不,不是的!”子衿坐下来,拽一把被风吹得高高低低的青草。
  “父亲母亲并不喜欢我。妹妹她更是讨厌我。她小时候总是我抢东西,唯有一样抢不过我——她是个女孩子。我并没有想过跟她争,我也希望自己不是长男。从小看着别家的妹妹跟哥亲,我就羡慕。我连为她出头的机会都没有。吴钩,我喜欢跟你一起,只有你真把我当人。”
  “说什么呢,谁不把你当人了?”
  “父母妹妹没有,先生也没有。我知道先生为什么这样对我,他在找什么。”
  吴钩转过头,看着他。他原以为少年意气的人,眉间并非无忧。
  “其实我知道岳先生三十年前是西北的督军。”
  吴钩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我以为子衿对西北不感兴趣。”
  “你不是在西北受伤的么?我就跟那些家里来的客人打听了一些事儿。”
  风吹得两人的衣襟贴着身体,一阵一阵花雨零落。
  吴钩拉着子衿站起来,说:“起来吧,山中湿气重,坐久了不好。”
  子衿牵着吴钩的手走。几个月前他的手能感觉到吴钩掌心的粗糙,现在他的手也磨出了一层茧。
  风吹花落,像是把烦恼也吹散了些。
  子衿看着吴钩,用清亮中已带了些低哑的声音轻吟着简单得近似童谣的诗: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斗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吴钩微笑着听完,什么也没说。
  子衿很久以后曾想过:自己期望些什么呢?
  不能离于纷扰,不能出于尘世。
  只是一个很浅的愿望而已。




19

19、中秋 。。。 
 
 
  一年中秋。
  今年天上的月亮依旧很圆,却被淡云遮了,蒙上一层棉般。光彩暗了点,却更美丽。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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