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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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声清亮婉转,缠绵明丽,恰春雨如丝。少年听雨,瓦肆勾栏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忆旖旎江南,乱花迷眼,莺歌燕舞总不休,只身打马,意气峥嵘。
中音忽而拔高,惊雷疾促,夏雨酣畅。壮年听雨,江阔云低客舟中,断雁叫西风。任天地畅游,巍巍西北有昆仑,茫茫塞外戈壁多,刀光剑影,挥斥方遒。
尾声复归清远,宁静澹泊,秋雨洗心,冬雪凝神。老年听雨,青山绿水僧庐下,一任阶前水,点滴到天明。庭前独坐,闲看花开花落,漫随云卷云舒。
浮生四季,悠悠百年,雨涤红尘,万物俱空。人世沧桑皆云烟,清静自在作壁观。
曲终,顾惜缘罢手。
在场之人也无一不早就停手,一个个全都呆立在当场,三魂七魄像被那无色之弦生生勾走,又像是自动破体而出,纷纷去追逐天际那一缕尚未消散的袅袅余音。待到魂魄归位,不禁细细回味思索起曲中深远的意旨。
又哪须等得死去方知万事空?
这一场突如其来而又畅快淋漓的四季狂风、人生骤雨,早将命中那些执念、痴念、贪念、妄念、歹念……通通冲刷殆尽,只余一身赤诚。
想这一生,本就来也空空,去也空空;既不能带去,那些所谓情仇爱恨,利禄功名,又何须如此执着,如此看不开,放不下。
青史几番春梦,江湖多少恩怨,不消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这番道理,怕是人人皆知皆懂,却是人在江湖,便在漫天延宕与快意的浪涛中将其迷失,淡忘……此时骤然听闻,便如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那些生命际遇中或江湖杀伐里滋生累积的迷惘、疑惑、彷徨或毫无来由的失落苦闷,似乎立时便明悟了。
阴狠,狂热,迷惑,冷静,寂灭,淡然……离火眸中光芒闪动变幻不休,半晌终归于异常的平静,失却先时的狂傲狷介,只余深不见底的淡定。
无人阻挡地,离火迈着似沉重又似轻快的步子行至东氐身前,看着盘膝而坐,神态安然的顾惜缘,竟然温和一笑,道:
“少主文武双全,性情温良刚韧,且才智过人,临危不乱。有主如此,实在是七杀楼人的荣幸,请受属下一拜。”
如是说着,离火当真单膝跪下,顾惜缘又惊又奇,急忙放下无弦琴,扶了离火起来,问道:“你是?”
“属下青离。”
后二字一出口,还沉浸在琴曲余韵中的众人立时清醒,也同顾惜缘一样惊奇不已,均想不到离火竟还有这重身份——昔年七杀楼的头号杀手,心头的忿恨又升将起来。
“你不是犯了楼规,被外公处死了吗?”
“不,是楼主知我怜我,放我出山报仇。此恩难报,今日见少主气度沉稳,年少艺高,也替楼主觉得欣慰。”
“难怪——”难怪冥火教的人一直都不曾向我们出手。
两人说话间,明旸、弘觉等人也靠了过来。顾惜缘当即越过离火,把他拉在身后护住,负手面对几人,全身真气蓦地暴涨。
几人倒不动手,眼睛也不看离火,反而落在顾惜缘身上,接着又转向了尘手中的无弦琴。
“敢问可是琴圣尊驾?”
不耐地看南荣俍一眼,顾惜缘并未回答,只微微点头。他平生最不喜这种明知故问、假模假式的人,一路上也确实受够。而今局面至此,他已不想再客套。虽从未见过青离其人,但既是楼中之人,他便护定了。
几人见他态度忽变冷硬无礼,都有些不悦。一直不曾说话的清一道姑讥笑一声,道:“想不到一代琴圣竟是七杀楼少主,倒真会欺瞒世人。更想不到,冥火教与七杀楼原来是蛇鼠一窝。果真天下乌鸦一般黑,枉我武林正道还想与你七杀楼同仇敌忾!”
“琴圣此举,难道是想袒护这魔头?此事本来与七杀楼无关,还请琴圣不要插手。”毕竟是主事之人,不等顾惜缘发难,桑莫就先开了口,商量的语气隐隐透着几分严厉,像是顾惜缘若不肯合作,他便要不客气一般。
于这隐含的威胁,顾惜缘却不以为忤,只道:“此事先前确实与七杀楼无关。但青离既然是我七杀楼人,在下护短得紧,怕是要让各位失望了。”
几人一听这话,恼怒之余不禁有些无奈。
琴圣何人?若是动了他,先不说天下黔首,就是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们。况且这人还是七杀楼的少主,后果则更是不堪设想——惜命之人,绝不会愿意时刻提心吊胆,日日提防一群神出鬼没的杀手,和睚眦必报的顾长歌不罢不休的纠缠追杀。
可这事,却是不能就这么了了。
“今日之事皆因我一人而起,自当由我一人解决,还请少主成全。适才听闻少主一曲,胸中茅塞顿开。逝者已矣,一切都已无可挽回,我实在不该造如此杀孽。幸得少主及时制止,今生无时,此恩青离来世再报。”
双方僵持之际,离火却毅然从顾惜缘身后走出,对着顾惜缘又行了一礼,而后转身面向明旸等人,安然道:“离火在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请各位放过我手下众人。”
场中一时又静了,有人撼于离火此刻的视死如归,大义凛然,有人感于离火的敢作敢当,也有人尚未从连串的惊讶中回过神来。
几人神色复杂地看着离火,思量着该如何处置才能大快人心,俱都沉默不语。
良久,弘觉大师宣一声佛号,对身边几人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各位可否听贫僧一言,就此了结此事?”
“大师,怎么——”南荣俍本想说“怎么可以如此轻易放过那魔头” ,却被弘觉的禅杖顿地之声堵了回去。
回身看向顾惜缘,弘觉微微一笑,后对着离火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可愿随贫僧回少林?”
弘觉话一出口,缄默不言的群雄顿时炸开了锅,直嚷嚷着不行。须知一入空门,前尘皆尽。若离火真归了少林,这一笔笔的滔天血账,却要找谁算!
“咚——咚——咚——”
听得场中喧闹,弘觉又是三下禅杖顿地,声如洪钟,慑得众人立时噤声。
“佛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世间诸般痴缠争斗,不过过眼云烟,须臾便散,各位施主又何须如此执着。要知正邪不过一念之间,这般以杀止杀,我等自诩武林正道,却又与魔教冥火何异。各位如此,岂不枉费了琴圣一番心意。”
顾惜缘曲中之意,本是深远宏大,但这些刀里来剑里去的江湖汉子却也是听得懂的,只因心有所感,偶尔也有过思量。此刻再听弘觉提起,只觉那也曾激昂却终归清远冲淡的琴声又在脑际响起,且一路向下直达胸膛,连绵不断的音律把一颗心撑得宽广无比,似乎什么都可以容纳。
见无人再有异议,弘觉再度看向离火,问道:“施主可想好了,是否愿意跟贫僧走?”
离火不答,只是转身,向着顾惜缘再拜了拜,道:“青离此去少林,恐怕再无出山之日,有三件事还要拜托少主。”
看着离火平静到近乎死寂的面容,顾惜缘一时感慨万千,想说什么,终究忍住,只道:“好。”
“第一,青离想请少主代我向楼主致谢。第二,青离本名百里希,想请少主为我在百里山庄立一方墓碑。第三,这《幽冥玄火诀》 ,还请少主当场销毁,以绝后患。”
“我定会做到。”
接过离火自怀中掏出的薄薄一卷书册,顾惜缘只觉入手灼热沉痛,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于是毫不犹豫,在或希冀或渴望或闪烁不定的目光中收紧右手,那本曾经为祸武林的魔典便如厉鬼耀日般,霎时灰飞湮灭。
离火的神色似有些痛惜不舍,俄而便化作浓浓的感激。
谢过顾惜缘,随即把视线转向一直默默守在一旁的四人,期许而又郑重地道:“东氐,西参,南轸,北虚,好好保护少主,别让楼主失望。”
四人不语,离火却在他们眼中读到了深深的坚定和忠诚,甚觉欣慰,便转身跟着弘觉走了,一场本该险恶激烈的大战就此落幕。
从取琴坐弹到直面八大高手,了尘始终静静看着顾惜缘,目光灼热专注,没有丝毫不耐,似乎觉得能这么无所顾忌地看着那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如此璀璨夺目,就已足够,心头也再次因独享那人的绝世风姿与喜怒哀惧而窃喜不已。
如此看着想着,竟然又痴了,听到顾惜缘唤他方才回神。见正气盟的人已散了大半,便将无弦琴递予西参包好,六人一齐往外走去。
“刚才弹的,就是途经湘水时偶得的一曲?”
“正是。”
“果然妙极,琴圣所思所感,越见超拔了。”
“琴圣留步。”
顾惜缘正待作答,听此呼唤即刻驻足回头,其他人也随之停了下来。见是明旸一行人,顾惜缘微一皱眉,有些不耐地道:“明掌门找在下有什么事?”
“敢问这位是?”明旸面带兴奋之色,指着了尘问顾惜缘。
“这位是在下的朋友。”
听顾惜缘如是说,明旸心里一奇,却仍是不动声色,只侧身向了尘问道:“请问大侠高姓大名?”
“暮晗。”
心知几人可能正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尘倒不甚害怕,只把前几日遇见旁人时报的名字道出。熟料几人听后神情更见激动,立时引起了顾惜缘的兴趣,却不插话,只在一旁静静听着。
“沐寒?”
“不,日薄西山暮,天色将明晗。”
“这样……”明旸明显失落了一阵,不一刻又面露喜色,“可是依老朽所见,大侠先前与离火过招时用的功夫,倒是极像凝尘诀。”
“明掌门肯定是看错了,凝尘诀那样高深的内功,暮某怕是再练上五年也难望其项背。”
“大侠太谦虚了。大侠内功深厚,我等也是望尘莫及。不知可否一睹大侠真容?”
闻言,了尘一怔,正不知如何回绝,就听北虚冷声道:“明掌门还请适可而止。”
多日同行,四人早知了尘身份,想及楼主吩咐,又见他确实待少主极好,自然也对他敬重起来。此番只道他不欲外人知晓他是出家人,便自出面解了围。
顾惜缘一直在旁静静听着,并不多言。
此前,顾惜缘从未想过了尘以前或是现下还有什么别的身份,更未想过动用七杀楼的力量去查。见此情景,心下了然其中必有机巧,想到对倾慕之人竟然如此知之甚少,情绪不由低落了几分。
可了尘既然从未提及,必是不想说,他又是否该主动去了解……
如此矛盾着下了山,又找了就近的客栈住下,吃过晚饭回到房里,心里还是静不下来,想要了解那人的渴望逐渐
11、第十章 力挽狂澜(下) 。。。
压倒一切,终于唤了南轸过来。
“外公可是派人查过了尘大师了?”
他与了尘相交之事从未瞒着郁青等人,顾长歌自会知晓。而接近自己的人,就算背景干净如皑皑白雪,也免不了一番彻查。
“是。”
“查到了什么?”
“只查到他在八年前的‘论道大会’上力挫吐蕃活佛,此后一直独居无想禅院,此前之事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顾惜缘沉默下来,脸色是难见的凝重,双眉微蹙显然是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方才舒展,竟有些愉悦地叹了口气。
“沐寒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