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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烟花三月-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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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平明白,自己的存在只会碍着楚扬。他是个泥窟,在他身旁的人,见不着清明一日,绣娘已是如此,他不愿楚扬如是。
  楚扬若留在他身旁,这生便将与他一般扰攘平庸地过。他的泪无声无息之际又再落下,他不想害惨楚扬。
  “我。。。。。。买了些清粥来。。。。。。正热着。。。。。。”楚扬站在慕平身前,他不能靠慕平太近,他怕靠得太近,慕平又会转身自他身旁远离。
  “楚大哥,你还弹琴么?”慕平昂着仰望楚扬。
  “。。。。。。许久未弹了。”楚扬回答。
  “我想听你弹琴。”慕平说着。
  那夜为了慕平一句话,楚扬返回家中携了不知是谁的琴,往回好些时辰路程,仓促地回到慕平身边。只要是慕平所希望,他皆想为他完成。
  厢房内,窗敞着,风有些冷。
  一张音色陌生的琴、一壶温热的酒、一对色泽温润的青瓷杯、一对异地相逢的老友。
  慕平坐于窗台之上,饮落陈年花酿,听着楚扬十指下轻柔声调。时光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扬州城,那道墙下,那个小亭内,偶尔掺杂着福伯前来探视却止于远处的细碎脚步声。
  那年的无忧无虑,令人心安平静。
  楚扬沉稳的笑颜缓缓展露,楚家的宅第内,是慕平唯一能放心停歇之所。
  而后当夜深他睡了去,楚扬每隔一阵便会摇醒他提醒着时刻不早,该是回自个儿房里歇息的时候。每当他在众人沉睡时分安然回到慕府内没被发觉,他与楚扬无人阻碍的交情便愈益浓厚。
  多少年情谊滋长,楚扬的琴声变了,那一曲一调中开始有着惆怅,有着他所无法理解的情愁。
  “曲子。。。。。。叫什么名呢?”多年前慕平曾问过,但楚扬不答。
  正抚着琴的楚扬停下了琴音,时至今日,那曲的名他仍是无法开口。自在京城遇见了慕平之后,楚扬虽得以留在慕平身旁,然而慕平的闪躲再再说着他仍记得新婚那夜他对他所作的错事。
  曲的名,他真是开不了口。
  那代表着太大的奢望,一个无法成真的妄想。
  “楚大哥的琴艺,这些年怎么竟有些退了。”慕平亦停下手中的酒杯。
  “不弹了。”楚扬淡淡回答。
  “为何不弹?”
  “我这曲,只弹予你听。离了扬州,没了琴,便再无心了。”
  我这曲,只弹予你听。
  楚扬说出的一字一句,在慕平胸口来回碰撞,令慕平疼着。
  “你的酒量这些年间倒是好了。”楚扬说着。
  “是啊,好许多了。”慕平执起钟爱的青瓷杯,浅酌花酿。
  桂花的香在厢房里飘着,浓郁深沉甘甜润滑的酒液,清而不浊犹若白水,然而一旦入喉,却化得凶猛,如同蜂针刺人心疼,如同烈火烧尽肺腑。一口一口,纵叫人痛不欲生,却也甘愿。
  情爱的浓,就如此酒。伤过了,痛过了,除了那些余韵,就再无其他。
  只是明知伤身无益,为何还有人要往火里跳,尽管飞蛾扑火焚烧殆尽,却也执着,从不肯放手。
  累了,慕平卧回床榻之上,昏昏沉沉地合上眼睡去。
  楚扬再度扬起琴声,细细绵绵,皆是温柔声调。
  慕平听在耳里,叹息在心底。
  是夜深沉寂浓时,琴音静止了。楚扬停下因久未弄弦而被琴弦所伤的十指,坐于慕平曾坐上的那处窗台,喝着慕平方才饮下的花酿,让落喉的猛烈炽焰焚烧他五脏六腑。
  月下独酌,楚扬抬首望着天上朦胧的月,忽尔油灯燃尽:心蕊灭了,窗外薄薄的雪片飘来,徒留满地苍凉。
  纵始慕平不肯接受他,然而这么却也够了。他从来就无意将慕平据为己有囚禁身旁不放,要慕平完完全全属于他,心里不再牵挂任何人。他只要能够守在慕平身旁,知道他安好知道他顺遂,他便满足。
  他只想如现下一般,留在一伸手便碰得到慕平之处,除此之外,再无多求。
  夜,慢慢地过,首声雀儿啼时,墨色已灰灰蒙蒙,即将淡去。
  慕平睁开了眼,发觉楚扬仍未走,一整夜都留在原处不曾远离。
  “醒了?”楚扬有些疲惫的脸上,漾着浅笑。
  慕平双手环胸,微微发着抖。他身上只这穿了件单薄衣裳,没有覆上外衣。
  “落雪了。”慕平走到窗边,望着灰暗的天。
  “冷吗,我将窗关上吧!”
  “不了。”慕平嘴角轻轻扬起,那淡得不能再淡的,是抹楚扬睽违已久的笑容。
  “平儿。。。。。。”
  “我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楚大哥。”慕平说道。
  他想走,想远离这里,远离楚扬。
  每回见着楚扬时,慕平便会兴起这样的念头。
  这天,他提着壶酒由屋外回来,厅里的楚扬才见着他,便快步走至前院相迎。
  待在他身旁的楚扬没有问他往哪里去,但慕平仍然看得出楚扬脸庞上显露的心焦,楚扬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再这般下去他会害了楚扬,所以他想走,想远离这里,远离眼前人。
  “楚大哥今夜还留下么?”慕平问着,往屋里走了进去。
  “嗯。”楚扬点头。
  “我找着了三亚莲花酒,想试么?”慕平举着手中酒坛。
  楚扬仍是点头。
  “你从来就也没回绝过。”慕平淡淡笑着。
  楚扬虽在慕平身旁,看着慕平逐渐平复的情绪,然而他却隐约感觉不安,慕平似乎试图粉饰一切,他不知慕平平静的面容底下是否有着刻意封起的伤口,他有些捉不住慕平的心思,忐忑的不安日曾加剧着。
  同样的房内,同样一对杯,慕平拆了坛上封布,将满泉般的玉酿倒入青瓷杯中。
  莲花酒是河南宝丰酒的俗称,一把火点起,火焰如莲绚烂夺目,又有莲香发散迷人心神因而得名。此酒之浓烈,亦由此可见。
  慕平执着杯,将酒滚落喉。
  “空腹饮酒最易醉人。”楚扬本想阻止慕平,但却来不及。
  “醉了不好么?一醉便可解千愁。”慕平再斟。
  “解不了愁,只会伤身。”
  夜,又深了,自绣娘远离,慕平日复一日藉酒浇愁,然而楚扬却未见慕平的愁绪何时少了,他只看见日益消瘦的慕平愈益憔悴,故作开怀。
  “你以前不爱烈酒,即便试着尝也仅仅点到为止。”楚扬说道。“别再喝了!”
  慕平没有停下,酒一杯一杯地斟,一杯一杯落喉。
  “平儿。。。。。。”楚扬捉住慕平举杯之手,酒溢洒而出,湿了两人袖口。
  慕平的眸黯着,幽淡无光。
  “别再喝了,算我求你。”楚扬拿下慕平手中青瓷杯。
  “我以前曾有过一对相仿的杯子,但你打碎了。”慕平缓缓地道:“后来我找了好久,却始终找不到一模一样的。”
  “那对杯子我留在扬州故园,我会找工匠再粘回去。”
  “碎了的怎么粘,都无法再全。”
  “可以的,我正在找。。。。。。”楚扬说着。
  慕平忽然扬首,凝视楚扬那对湛着蓝光的眸子。“为何是我。。。。。。”他问着楚扬。
  楚扬愕然了。
  “你对我,就像是绣娘对我那般么?就像是十姐当年喜欢着你那般么?为何是我。。。。。。为何。。。。。。”慕平追问着。
  楚扬哑然无语,他别开了脸。
  “你仍喜欢着我么?才过三年十姐对你心意已改,而你何时才会如十姐般,将我全然自心里舍弃。”
  “别这么问我。”楚扬的手发着微颤。
  “三年、六年、十年?”
  “我只知这刻里,我心里能想的,唯有你。。。。。。”楚扬如是回答。
  慕平默然了,楚扬松开了他的手,莲花酒香满溢的厢房,慕平身上散漫而出的酒气,醺迷着楚扬眼耳口鼻。
  “楚大哥。。。。。。”慕平缓缓地伸手,触碰楚扬凹陷的双颊。“但我。。。。。。但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啊。。。。。。”他害惨了楚扬,他心里明白。
  楚扬微微抖了一下,闭起双眸。
  那夜慕平醉倒了,楚扬将他搂起要往床榻上放下,慕平却揪住了他的衣襟不放手。
  “平儿,你该歇息了。”楚扬对他说着。
  慕平不语,因酒气而绋红的双颊双唇埋在楚扬的怀中。
  “平儿。。。。。。”
  那夜,楚扬拥着慕平入睡。
  这是慕平所应许。
  翌日楚扬如昔起了个大早,为慕平往市集而去替他买些清粥暖胃。
  他离开时慕平仍睡着,他见慕平睡得香唇角也不住浅浅上扬。
  由慕平昨晚的举动,楚扬猜测慕平或许允得他留在他身旁了。他的心情从未如此轻盈舒缓过,怀中衣襟,似乎仍留着慕平身上的余温,酒香不散,至市集逛了圈回来,仍是暖的。
  拎着慕平的早膳,楚扬带着笑意回府。
  他踏过门前积雪,走过厅前台阶。他打开了慕平睡着的那道,心想他或许正睡得香,该放轻音量省得吵着了他。
  然而,当楚扬走至床前,他脸上的笑意凝结了。
  空无一人的床榻徒留着凌乱被褥,慕平并不在上头睡着,楚扬在房里四处望着,见不到慕平的身影。
  打开的衣柜内没有半件衣衫,原本该在的那些冬衣都被带走了。
  “平儿。。。。。。”
  冬里,无人的空房显得有些冷凉。
  楚扬握紧胸前衣襟,握紧那慕平留下的温度,他突地觉得胸口气闷无法喘息。
  踉跄一步,他跌坐在地。
  慕平昨日为何提及那些,为何肯让他接近,空凉的宅子,给了楚扬答案。
  “平儿。。。。。。”
  楚扬捉紧的脸口,似乎停止了搏动。他的心如同这宅子,空寂荒芜了。
  慕平的不告而别,带走了他所有燃起的希冀。
  他举目,发觉自己又回到那见不着天日的扬州宅子。
  邻宅,鼓乐喧嚣,锁呐齐响,谁说着祝新人百子千孙,愿新人举案齐眉。
  他在房内,毁了那把伴着两人成长的琴,逼迫自己必须承认从此之后再无人相伴,逼迫自己承认所有盼望皆为空想,一生一世,就得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直到合眼入土、直至腐成枯骨。
  那早趁着楚扬外出,慕平收拾了些细软离开了京城。
  他托朋友替他卖了那大宅,而后拿着点钱回到扬州。扬州老街家前,几个姐姐知他回来,出来相迎。
  “爹病得不轻,但他说不想见你,就算死后无子送终,也不许让你再踏进家门一步。”姐姐们穿着素白衣裳,摇头叹息。“娘在里头看顾着爹,出不来,有什么事你告诉姐姐,姐姐会替你转达娘亲。”
  慕平在家门前下跪三拜,以谢双亲多年来养育之恩,说不了什么,便离开了。
  随后,他往苏州去,经营了间酒肆。
  酒肆简陋,只供些粗茶水酒,还有几间客房,让赶路的异地人作歇脚所。
  小本生意赚不了什么大钱,但他生性简朴无需无求,省吃俭用倒也衣食无缺,过得下去。
  几年下来,不见楚扬的面,他守着那间小小的店铺,打算就此终老一生。
  楚扬既生在官宦世家,又才识过人,自不该留在他身边,庸庸碌碌闲茶淡饭地,与他平凡一生。
  他没留任何音讯予楚扬,没打算再与楚扬联系。以为日子久了,心里那份情淡了,遗忘那份不该存有的感情,便各自得以解脱。
  他以为不再相见,便不存思念。
  怎知,思念是与日俱增的。
  几年后京城里传来楚扬的消息,说是楚扬官拜尚书光耀门楣。
  他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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