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第3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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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镜能将百步上下的景物拉到十步远近一般,只是因为不便携带,所以没有普遍配装。
王钟架起千里镜,凑到镜头前,整个天地随之一收,只有一孔大小,顿时让他进入愉悦之中。往日里司空见惯的景色,在这神奇的小孔之中也变得陌生而充满乐趣。
下面的少尉们却不敢马虎,时不时要检查绳索是否绷得过紧,是否有松弛的迹象。一旦有什么变化,就要第一时间通知上面的王钟,通过加载煤炭、猛火油来增加载重,或是加大火力,制造更大的升力。
常志凡看了一会儿只是心痒。他环顾四周,只是站在这钟鼓楼顶上就已经能够看到天边了,若是再上去五丈,又该是何等景色?再想想自己连上去的资格都没有,又觉得有些无趣。
——若是能够升为将军,就有一次单独觐见的机会,听说啥都可以跟殿下说。那要一块许可证是否过分呢?
常志凡心中突然无比渴望立下战功,成为将军。不过现在军中普遍的趋势是提军职不提军衔,除非真立下泼天的大功,否则还是原阶。尤其是到了千总、营官这一级,基本都是上校,总有一层看不见的顶棚罩在头上。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响将常志凡惊醒,他当即问道:“是何情况?”
“回上校,这是王上尉要传军情下来的提示。”一旁的少尉答道。
果然,一个竹筒落了下来,在众人头顶被绳索扯住,又往上跳了两跳,方才落定,只是左右打转。
一个中尉上前举手取了竹筒,附带一纸表格转交给常志凡:“上校,这是热气球瞭望手最新消息,请长官签阅。”
常志凡不敢有丝毫疏忽,按规矩签了名字,这才拧开竹筒,取出里面的军情。只见一张白纸上用炭笔画着东虏的营寨安排,以及下面一排生硬的小字:冲车十七具,盾车十具,业已推至门口。
常志凡颇为吃惊,这么远都能看到!他突然想起曾在山头上看一处县城,也是历历在目,颇有种鸟瞰天下的畅快。一念及此,他更是想上去一尝滋味了。
“怎么把话带上去?喊么?”常志凡问道。
“上校,上头风大,要用皮帽将整个头脸都蒙起来的,听不见。”那中尉道:“有甚话就写下来,然后放竹筒里传上去。”
常志凡了然,先下去钟鼓楼里找了纸笔,以同样生硬的笔法写下自己希望能够找到东虏屯粮方位。他另外又让参谋取了一份宁远周边地图,一同传了上去,希望王钟能够将东虏探马出入的大致路径标注图上。
清军扎营在八里铺,也就是理论上距离宁远城八里远的地方。要想找到存放粮食的仓房或是帐篷,找到少至三五人出入的路径,这就像是借着豆大的灯光穿针引线一般伤眼伤神。
王钟看了却是出人意料地兴奋起来。他乐于自由地享受观察的乐趣,也喜欢沉浸在探寻的快乐之中。有了常志凡的这份“命令”,王钟有了不下来的借口,直到尿急憋不住了,方才一翻身顺着绳锚滑了下来。
那个接班的中尉好不容易爬上了吊篮,气都还没喘匀,王钟已经在下面急着要换人了。
常志凡拿到了王钟的手绘图,心思再度回到了战场上。有了这双高高在上窥见一切的眼睛,他突然发现打仗原来可以如此简单。
“赵炜!”常志凡回到作战室,高声叫道:“把探长叫来。”
军中习惯将探马头目称为探长,是表示他们不论官职,都极为受人敬重。
本部探长并不需要亲自出马,很快到了作战室。
常志凡拿出王钟手绘的东虏营寨图,认真地扑在桌上,道:“探长,这里的冲车和盾车,能搞掉不?”
探长是曾经的榆林夜不收,一直不服气特侦营可以享受那么高的待遇。看看他们做的事,不就跟当年在榆林打蒙鞑子一样么?谁没摸黑放过火?
“小菜一碟。”探长嘴里应着,只是斜眼看着地图:“这图可靠么?”
“有人亲眼所见。”常志凡道。
“成!”探长收了手绘图,道:“今晚我就带人摸过去。”
“搞掉一个是一个!”
常志凡本以为这就是热气球胜过火炮的地方,心中也算有了慰藉。虽然不能临阵杀敌,但是能够之先发制人,处处抢占先手,也的确可算是军国利器。
谁知道王钟却不是个仅限于此的人。他非但画出了东虏退出来的攻城器械,更是找了一条从宁远城到八里铺的路,将沿途各处冒出来的伏路兵标记出来。这些伏路兵在晚上就是暗哨,监视通路,一旦有人夜袭就会举火报信。然而白天时候,他们的警惕心实在不强,哪里会知道头顶上有人看着他们呢?
只要探马局顺着这条路摸过去,伏路兵来不及报信,夜袭清军营寨的事就已经成了大半。
此时此刻的八里铺还在准备第二天的强攻,一应冲车、盾车都装配妥当,停在寨中靠前的地方,也不用再收起来,以免拖累了进攻时间。索海和图赖更加好奇宁远城上出现的奇怪“圆帽”,却怎么都想不到这上面还能吊个人,而那个人正专心致志地盯着他们。
第469章 沙场昼夜多风雨(5)
马铭从陕西到山西,再到山东、北直,乃至于如今成了第二师第三营第二千总部探马局百总,人称探长。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老探马,他从小听到大的故事是:爷爷曾经带着三个手下,四人六马偷袭了一处上百人的鞑子营地,抢了五六十匹上好的良马……
当然,故事的结局是良马被军中收走了,功劳被上司瓜分了,而他老人家只能继续给围炉夜话的子孙讲述当年的故事。
从马铭十六岁杀了第一个寇边的鞑子之后,他爹给他换上了磨得光亮的马鞍,那是故事中至今尚存的唯一证明。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不相信爷爷的故事,直到今夜,他突然发现,或许爷爷的故事可能是真的。
今夜,全局的探马都汇聚到了一处,衔枚裹蹄,静静地朝清军大营摸去。
身手最好的小伙子潜伏在寒气未尽的林木之中,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伏路兵,然后继续前行。
整整四里路,清军设了三处伏路兵,还有两处游动的明哨,都被轻而易举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马铭已经过了自己动手的年龄,看着手下的小伙子如此利落,他心中更是比自己得手还高兴些。
尤其是这些小伙子中还有他的两个儿子。
走在前面的探马越过沟壕,挪开拒马,摸到清军营寨之外。在这种天光之下,很难看清里面是否停放着攻城器械。也很难判断是否有人挨着这些冲车、盾车睡觉。
“探长,怎么办?”回报的探马退回来找到了马铭。
“寨墙多高?”
“一丈多,有箭楼。”探马道:“就跟图上一样。”
“要是实在不行……”马铭道:“混进去!”
“万一被发现了呢?咱们又不会说满洲话。”探马摸了摸脑袋,尴尬道:“我连头都没剃呢。”
“出息!”马铭啐道:“就不会换个地方先放把火么!”
清军临时营寨是用原木搭建出来的,虽然有一定的警戒防御的作用,但这些原木并不防火。甚至因为里面混用了松木,一旦被人放火还会产生大量的浓烟,也不容易被浇灭。
更为悲催的是,索海和图赖找到了一条小河作为饮水地,但那条河距离八里铺营寨还有一里之遥,短时间内根本救不了火,只能看着火借风势,越烧越大。
明军探马看着烟火冲天,也听到了里面的慌乱喧哗,这才选了个没人的角落,抛出钩爪,派了个身手最好战士抓着绳子爬了上去。只要有一个人上去,便有五七条绳索垂下来,不一时功夫便已经翻过去了十余人。
马铭带着其他人在外面接应,另外又分出三五人去火上浇油,引起更大的混乱。他虽然面子上看似镇定,心中却恨不得飞进去看看,看看那帮猴崽子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没动静!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清军营寨之中终于传出了动静。
一团团火光接连腾起,登时将寨墙上的光芒抢夺过来,照亮了整个夜幕!
——得手了!
马铭重重往地上一锤,低声道:“去两个人接他们。”
果然不出片刻就有两个黑影出现了寨墙上,却不肯下来,示意战友将更多的猛火油送上去。
这是找到了大鱼的迹象。
马铭的心越发紧张起来。
终于,当清军营寨内腾起一股更大的火光之后,潜入其中的探马终于翻了出来。除了一人被火焰燎去了眉毛,并无半点受伤。
“你们烧了啥?”马铭劈手抓住一人,正是自己的大儿子。
“是个粮仓。”大儿子也很兴奋:“二愣见里面出来的人扛着粮包,说顺便给烧了。”
马铭颇有些失望,放开儿子,对左右道:“原路,咱们回去。”
在马铭才回到宁远城的时候,常志凡已经拿到了战果清点的报告。
王钟就连晚上都没有从热气球上下来,非要重头到尾看探马局大显身手。
“报告千总,探马局不负使命。”马铭报上了战果,比王钟报的还少了一具冲车。应该是在点算上有些差错。
常志凡本来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安排这次夜袭,没想到一击得手,欣然道:“干得好!本官这就为你局请功!”
“千总,还有一事,卑职有个想头,不知该不该说。”马铭是在回来的路上才萌发了一个主意。若是说了,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若是不说,又憋得心里发胀。
“尽管说!”常志凡正在兴头上,大手一挥,高兴道。
“千总,我部为啥自己不弄个特侦营呢?”马铭道:“孩儿们身手又不弱。也不用像特侦营那么大张旗鼓,就在部里挑挑人,自家的参谋给上上课,讲一讲。像今晚这种事咱们不也能干么?”
常志凡一愣,心中倒是认同了一大半。他知道在特侦营出现之前,夜袭、偷袭也都没少过。这种事往往临时拉一队死士就做了,至于那些探马夜不收,更是几代人干这活计,哪里就比特侦营差了?
“这个有道理呀。”常志凡斜着眼望向天花板,道:“就说提高探马局的战斗力,改进作训方式。”
马铭心中一乐,连忙道:“千总,那这事成么?”
“我看成。”
“能按特侦营的本色发么?”
“这个啊……这个我先跟营部谈谈。”
……
“我看行。”萧东楼站在帅纛之下,一双戴着铁手甲的大手撞在了一起:“特侦营好用是好用,但不归我们管啊!要是自己弄一个就好了。”
“你知道特侦营花多少银子?”曹宁道:“特侦营特侦营,那就是当一个营在养。你养得起?”
萧东楼砸了砸手,暗叹自己还真是养不起。
“弄不出特侦营没关系,弄个厉害些的探马营总没问题吧。”萧东楼退了一步:“把本色给提上去三成,这没问题吧?”
“你先呈报大都督府,看能不能批吧。”曹宁心思不在这上面,指着前面的阵列道:“你发现东虏有何不同了不?”
“不任是一群土鸡瓦狗?”萧东楼大手一挥,毫不介意道。
“他们的阵列。”曹宁道:“这几天打下来,明显是从最初的横阵在转向方阵。他们在学咱们。”
“给你这么一说倒真有点那个意思,但他们的方阵也太好破了吧。”萧东楼呵呵笑道:“我都没认出来他们就散了。”
“我说你装什么装!适可而止吧。”曹宁转过头去,啐了一口,回过头来看着对面似是而非的方阵道:“他们没有火炮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