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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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辽东的军官虽也良莠不齐,但也有不少身经百战的慷慨男儿。每次战败,几乎都有中、高级军官战死沙场,战败后,自觉愧对父老,愤而自杀者也所在多有。大哥,这就足证军中有许多浩烈男儿,他们才是我们的希望所在。如果我们善加引导,使将士归心,那数年之后,我们不需坚城、利炮,只凭手中刀枪就足以追亡逐北,平灭边乱。” 张素元神采飞扬地答道。
耳中听着激昂的言辞,眼中看着飞扬的神采,顾忠信心中大慰,他的决定是正确的,今后不论要面对什么样的艰险,他都要保住张素元。
顾忠信相信,兄弟将来必是一位能以一身进退而使举国为之进退的风云人物。
三十二章 雄关
一夜长谈之后,顾忠信全盘采纳了张素元的建议,他第二天即传下将令,任命张素元总领宁远、前屯、华觉岛的一切军政事务;任命副总兵赵明教驻守前屯,参将李胜之驻守华觉岛;任命副总兵祖云寿、参将郑学峰协助张素元戍守宁远。
选用赵明教、李胜之、祖云寿和郑学峰四人随他镇守宁江防线,张素元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李胜之素席水战,为人沉猛谨慎,是驻守储藏军需物资的华觉岛的不二人选;祖云寿为人正直豪迈,作战勇猛,对待手下将士有如兄弟子侄,极其亲厚,在辽东诸将中最受拥戴;郑学峰举止文雅又不失男儿豪气,为人精明干练,多谋善断,张素元对他印象极好。
四人中,赵明教是唯一令张素元大费思量的人物。当初在袁丰泰手下效力时,因为驻守之地地势狭小,一听说袁丰泰兵败辽阳,赵明教立刻弃城而走,但他也并不是落荒而逃,而是走走停停,等听说前哨关城安然无恙时,他又连忙率部返回。
朝廷为此要治他的罪,幸亏赵烈廷力陈辽东正是用人之时,方才得以保住他的军职,但也因此由总兵降为副总兵。广丰之役,王祯化大败,赵明教时任副总兵守备前屯,赵烈廷曾飞骑令他率部接应广宁溃师,但他却一再拖延,致使赵烈廷不得不从山海关直接调兵,这时他才装模作样地派兵从旁策应一下。
由于赵烈廷、王祯化都很快被朝廷治罪,于是赵明教又逃过一劫。对这样一位人物,张素元当然不会放心把宁远的后门交给赵明教驻守,但他巡视前屯时,却意外地发现前屯这个弹丸之地被赵明教整修得风雨不透,绊马索、扎马钻、陷坑、暗壕纵横交错,密织如网,不仅如此,张素元还发现赵明教手下的士兵对其非常信服。
把前屯的防卫做得如此之好,这说明赵明教很有才干,只要认真做事就能把事做好,但这仍不足以打消张素元的疑虑,因为毕竟是非常时期,万事都得谨慎,让张素元最终下定决心的是士兵对赵明教的态度,他明白士兵对将官的信服决不是小恩小惠可以办到的,它只能是来自将官素日的一言一行。
能让手下将士如此信服,这就足以说明赵明教绝不会是个胆小鬼,他屡次三番地违抗上峰将令或许只是不愿让手下将士无谓地牺牲,如果遇到可以用他的人,那他或许比任何人更能竭死效命。
赵明教是这样的人吗?如果是,张素元相信他就是可以让赵明教竭死效命的人。
抵达宁远后,张素元雷厉风行,即刻开始修筑城墙,与此同时,招募收容难民垦荒屯田。张素元规定,农具、粮种由官府提供,田中所得官民各半,如此,宁远四周遂成乐土。
随着垦荒屯田的难民日渐增多,宁远修筑的进度也越来越快。
到任伊始,张素元即把宁远的各项事务俱都责成专人负责,分派完毕后,除了月中月末的核议外,就来个大撒把,不闻不问。
张素元每天都和士兵难民生活在一起,同吃同睡同训练同干活。
如此做法,为张素元招来了许多非议,虽然众人都很钦佩他,认为这个官和别的官不一样,但他毕竟是前线最高指挥官,他更应该做的是呆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做他该做的事。
张素元毫不理会众人的非议,依然我行我素,顾忠信对这些风言风语也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两个月后的核议会上,张素元斩杀了两个中饱私囊的校尉,将不负责任的六个将校降职,罚主管的将军六个月薪俸。
此一举措,全城肃然。将佥事大人素日的做法以及核议会上明察秋毫的眼光和雷厉风行的手段放在一起想,张素元一举赢得了麾下众将士的尊重和敬畏。
十一月,寒风渐起的时候,一座千古雄关就已耸立在辽西大地的群峰之间。
六月末,顾忠信离开山海关前往蓟镇、天津、登州、莱州一线巡视,十二月初,他刚刚回到山海关就听说宁远新城已完全竣工。
顾忠信都没顾得上过问一下山海关的事,就急冲冲奔宁远而来。顾忠信很好奇,在不到七个月的时间里,张素元究竟能筑成一个什么样的宁远?
走在宁远坚实的城墙上,顾忠信的心踏实了许多,他现在毫不怀疑,辽东的局势一定会顺着张素元的话走下去。
宁远外城高三丈三尺,雉堞高六尺,城基宽三丈,城上角道宽二丈四尺。外城内还有内城,内城高与外城相同,内城和外城间有四条宽道相通。
城墙上的炮台间隔三丈的距离,北面十八座,南面十座,东西各六座,合计共四十座炮台。炮台的底座全是巨大的青石砌成,每块重量都至少在五吨上下,完全能承受住数百斤火药的冲击。
城墙的外层是一块快方方正正的青石相互交叠向上垒成,光滑如镜。护城濠沟宽五丈,深三丈,沟底密布着三尺长的竹钉,壕沟里注有一丈深的水。
如此一座雄关,顾忠信相信,若由张素元驻守,那天下间一定没人可以攻的破。踩着脚下的雄关,看着张素元淡然勃发的英姿,看着一众信心百倍的将士,看着农人一张张润红憨厚的笑脸,压在顾忠信心头的阴云消散了不少。
此番巡视边关要塞,返回途中顾忠信曾取道回京述职,在拜见德宗皇帝时,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太监,一个取代了刘安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大太监秦桧贤。
皇城中浓烈的阴鸷乖戾之气压得顾忠信喘不过气来,离开皇宫后,他才知道这个秦桧贤到底是何许人也。
德宗皇帝有个乳母姜氏,姜氏极有心计,当她被选为皇长孙季由校的乳母时,她就把季由校当作了安身立命之本。姜氏对季由校百般疼爱,使得这位皇长孙不管是个吃奶娃儿,还是贵为一朝人王帝主,都离不得她。
姜氏的苦心没有白费,季由校登基后即刻就封她为奉圣夫人。德宗大婚时,姜氏出宫不过三日,少年皇帝就已耐不住思念之情,赶紧又把姜氏接回宫中。
姜氏人极妖媚,淫荡入骨,德宗登基时她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虎狼之年,而德宗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他如何架得住姜氏的狐媚手段?
秦桧贤就是姜氏的对食。所谓对食,是太监和宫女互有好感的就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相互照应,彼此慰籍,好打发宫中孤寂的岁月。
姜氏淫而狠,秦桧贤阴而毒,二人勾搭在一起后,秦桧贤就开始飞黄腾达。搬倒最后一座大山刘安后,秦桧贤就独揽了宫内大权,而后又开始向宫外发展势力。
掌握朝政大权的西林党人对此却毫无办法,他们采取的唯一对策就是笼络秦桧贤,希望他不要干预朝政。
顾忠信虽然觉得这样做不妥,但他也没有别的良策可行。离开京城后,顾忠信的心情极为沉重,直到这会儿,站在宁远城头,他的心情才轻松了不少。
顾忠信没有跟张素元提这件事,因为提了,徒然使兄弟心生烦忧外就没有任何好处。
鹅毛大的雪花从灰暗的天空中时快时慢地飞舞盘旋而下,山连城,城连山,远远望去,迷蒙于天地间的宁远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兀立在苦难的辽东大地上,为她羽翼下的生灵撑起一方平安的天空。
呼啸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从宁远的上空掠过。听着凄厉的寒风呼啸,张素元凝立院中,任凭片片落雪抚上脸颊,化成水滴,又滑进衣领间。
抬头仰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张素元的心情沉重而愤怒,这是他到任后的第二个冬天。
筑城宁远的举动,让关外流离失所的唐人看到了一线希望,虽然这希望是如此渺茫,但希望就是希望,汇聚到宁远的难民越来越多。
激增的人口虽为修筑宁远提供了充足的人力,但随着寒冬的来临,他们却又成了宁远的负担。
顾忠信从山海关的储备库中给宁远调拨了一部分粮食和冬衣等急需的物资,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
押运物资到宁远的偏将岳可刚给他带来了顾忠信的一封亲笔信函。信中,张素元知道顾忠信奏请的二十四万两军饷已毫无指望,不仅如此,今后宁远的一切所需都得靠他们自己想辙,朝廷是指望不上了。
顾忠信告诉他,柳学臻上书朝廷说,与其将银两用在宁远无用之地,倒不如整修山海关至京师一线的防务来得牢靠。用在宁远根本就是打水漂,离人一旦来攻,宁远还不是得拱手相让。
宁远是守不住的,若死守宁远只能是白白损兵折将,稍有军事常事的人都知道,宁远是孤悬关外的一座孤城,宁远的地势再险要,城修得再坚固都是没有用的,因为离人若困住宁远,封锁海道,雄关就立成死地。
柳学臻还在奏疏中旁征博引,他写道:“善治家者,必先修房屋,而后藩篱;知植树者,必先植根本,而后始及于枝叶修剪。以关门而论,今日之辽东兵微而将少,军需匮乏,粮饷无着,人心摇动,如此之形似堂奥未修,根本未植,臣不敢谬言以欺圣,断言山海可守。臣以为今日虽断不可有忘宁远之心,但却实不能有修宁远之事;文武诸臣当有志于关外,而应实固精于关内,待脚跟立定,方是图谋关外之时。臣此虑者,是计天下之安危,而非一隅之安危也。”
想着顾忠信信中所言,怒火自心底勃然而起,直视着灰暗的天空,张素元幽冷的目光似欲刺破苍穹!他的愤怒并不是为柳学臻而发,柳学臻还不配让他愤怒,因为如柳学臻这等小人所在多有,不足为奇,这样的话柳学臻不说,也自有赵学臻、吴学臻说。让他愤怒的是,事关万千将士生死的战略大计竟可朝令夕改,视如儿戏。
将近两年的时间,张素元已与麾下将士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将士们或许还不到可以为他舍生忘死的地步,但对他而言,任何威胁到麾下将士生死的人或事,都会在霎那间激起他心中无边的愤怒。
无法排解胸中的郁闷和愤怒,张素元独自一人漫步在漫天的风雪中。伫立在北城的箭楼上,遥望着雪烟中北方起伏的群山,张素元浑身的热血渐渐开始沸腾。朝廷掣肘又如何?朝令夕改又如何?就是靠自己,他也要把宁远插在辽东的大地上!
沸腾的热血激荡着无边的愤怒,激越的啸声缓缓地由张素元身边向四周荡去,啸声如海浪一波接着一波,一浪压着一浪。
随着啸声刺破寒风,在天地间回旋激荡,先是尾随在张素元身后的卫士缓缓跪倒身躯,接着就是在箭楼四周戍守的士兵。祖云寿、郑学峰、岳可刚……,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北城下,他们仰望着箭楼上须发飞扬,有如九天神祇一般的统帅,都不由自主地伏首于地。
啸声中,张素元渐渐物我两忘,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