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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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年来,张素元与皇天极之间的信使往来不断,对此他既不刻意隐瞒,也不大事张扬,一切都任其自然。
和谈的细节,张素元对王丙元和江上庆两个太监毫不隐瞒,更通过他们将和谈的事全部密告秦桧贤,但对朝廷,他却至今没有奏报。
时至今日,张素元觉得应该向朝廷报备了。在这种事上,他不能太过被动,不能让人质问得哑口无言,他得始终都站在理上才行,但他仍不能向朝廷明言和谈的事,还得模棱两可的讲才行。
张素元命左长带着自己的书信陪同皇天极的使者纳吉方同去沈阳。他暗中交待左长,命左长在快要呆不下去的时候就全权代他与皇天极商谈互市的事,总之,原则只有一个,托,能拖一天是一天。
张素元知道,皇天极出兵千济已五月有余,他估计战事应该差不多结束了。
千济数千年来,几乎都是唐人帝国的属国,向来受到帝国的保护,但时至今日,帝国已是泥菩萨过河,再也无力保护千济。
皇天极出兵千济,并不是要灭掉它,因为千济相对离人而言,并不是个小国,虽然离人有足够的实力灭掉它,但要成功统治千济却需要大量的兵力,至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得如此,但皇天极却既没有兵力,更没有时间,因为帝国仍时时刻刻在威胁着他们的生死存亡。
皇天极出兵千济只是为了迫使句丽人签定城下之盟,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解决粮食问题,二是解除后顾之忧,所以句丽人打了几次败仗后,很快就会签定城下之盟。
皇天极出兵千济后,千济即刻向帝国求援,于是朝廷降旨命张素元驰援千济,但锦州及大、小凌河一线目前正争分夺秒地抢修城防,根本没有余力援助千济,于是他只好应付一下了事。
皇天极一旦从千济抽身,与帝国的战争就随时可能爆发,但他却还需要时间,如今,他手中唯一可以迟延战争爆发的牌就是互市。
离人基本没有自己的手工业,与他们毗邻的蒙厥,情况也大同小异,各种所需大都来自帝国,而千济虽有自己的手工业,但生产力相当低下,不可能解决他们的需要。
不论从皇天极的信中,还是暗探刺探的情报,离人现在急需大量布匹等物品,如果一旦开市,那离人就可用人身、皮毛这些几乎对他们无用的东西换得急需的物品。
如果皇天极若真想与他和谈,互市就是最重要的原因,所以一旦开议互市,就即便皇天极本人极力主战,反对的声浪也必然会给皇天极造成极大的压力,何况皇天极也不是离人中极端的主战派。
张素元相信,互市必将使他赢得最需要的时间,但这有个前提,互市绝不能拖,必须起言立行,说到做到。他早已委托李汉昌采购、囤积了大量布匹等离人急需的物品,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六十一章 归来
东风,就是赶走王晋之,由他取而代之。
张素元早已下定决心,如果不能如愿,不能不着痕迹地赶走王晋之,他也要不计代价地达到目的,时不我予,已经由不得他不冒险。
宁远大捷之后,张素元只允许麾下将士修整三天。三天后,他即刻传下军令,命各部将军筑城的筑城,练兵的练兵。将近一年的时间,苦累不说,还吃不饱,穿不暖,将士们真是苦不堪言。
张素元不仅严令各级军官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当然打骂士兵更是绝不允许的,而且只要有机会,他从来都是不厌其烦地跟军官,甚至普通士兵讲说这么做的重要意义。
赵明教在锦州累得吐了血,祖云寿在大凌河亲自扛巨石,由于太过劳累,不慎砸了脚趾,朱虎城的老母千里探儿,却连面都没见着,在宁远住了两天就回去了……。
如果再不能改善将士们的生活,张素元不知道这股劲,将士们还能绷多久,一切都迫在眉睫,已经由不得他迟疑。
左长离开一个月后,满雄回到了宁远。
张素元闻报,心中大喜,他下令大开城门,亲率众将迎出了南城。
当初,对于满雄的离去,张素元表面上虽没什么,但心中却极为难过和遗憾,另外还夹杂着一丝懊悔。
满雄是一员难得的虎将,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缺兵少将的泺东就更是如此。满雄性情憨直,说话办事往往认死理,所以与同僚大都处得不好,但凡事有弊也就往往有相对好的一面。性情憨直,也就说明满雄不狡诈,没什么坏心眼。
如果不是有人暗里下绊子,满雄也必定会和其他人一样对他心悦诚服,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满雄离开后不久,张素元就认识到了他对满雄的事有点太过武断,他不该这么轻易地就放弃满雄,他至少也得和满雄解释解释才是正理。
刚才,中军禀报说满雄率五千蒙厥骑兵已至南城,张素元立刻想到满雄可能是来跟他和解的,因为王晋之不可能把满雄派到他这来,而朝廷也不大可能突然这么明白事,知道他这儿缺兵少将,所以最有可能的原因是满雄自己要求来的。
坐在神骏的大青马背上,满雄凝神注目着昔日曾洒满他和无数兄弟们汗水和热血的南城,一时百感交集。满雄也说不清自个儿是个什么心情,有惭愧,有尴尬,有懊悔,但更多的还是喜悦。
当初一怒之下,负气离开宁远,满雄旋即就异常懊悔,但却已骑虎难下,回头不得。
满雄遇事虽说反应慢点,也好认个死理,但并不傻,知道自己重几两几钱。他知道不论他有多大本事,立多大功劳,升多大的官,他都永远是只拉磨的驴,听人吆喝的命。既然是拉磨的驴,自然也就不可能对主人的选择说三道四。主人好,命好;主人不良,命不好,如此而已。
满雄和辽东所有将士一样,命都不怎么好,但命这种东西,再怎么走背字也总能有缓口气的时候,辽东将士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命运把张素元送到了辽东,在他们已如死灰的心中重又燃起了胜利的斗志和希望,但就是这样一位给他和所有辽东将士的命运带来转机的统帅,他却因一时之怒就负气离开。
张素元固然在这件事上偏袒了赵明教,对不起他,但也仅此而已,别的一切都顺心畅意,他实在不该做得这么过火,以至没了转圜的余地。至于王晋之,他不用多看,也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在他看来,这位经略大人好,至多也不过是可以和王桢化、袁丰泰之流平起平坐而已,但坏,也绝坏不过高行义这等绝代才子。
满雄懊丧之余,愈加思念起宁远的部属同僚,虽然多有不睦,但这会儿却觉得每一个人都是那么亲切,就即便是死不对眼的赵明教如今也远比整天出气多,进气少的王晋之瞧着顺眼。
满雄平静下来后,便一心想回宁远,但他却不能就这么讪不唧地回去,那未免太现眼了,他丢不起这个人,他得琢磨个好办法,回宁远怎么也不能太丢人。
到山海关后,满雄整天摁着自己的大黑脑袋想辙,还好,总算没白摁,一个月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满雄向王晋之建议,他说山海关目前虽有五万军队驻守,但战斗力却远不如张素元统领的部队,一旦有事,恐难应付,所以他想回部族聚居之地,招募一批蒙厥勇士效力帝国。
对于满雄的建议,王晋之欣然采纳,因为此举不但可以增加他抗衡张素元的筹码,万一有事这也是保命的本钱,何况满雄刚刚归附,他不能拨这个面子,但他也给满雄订下了数额,不能超过五千之数,他只能负担起这么多。
蒙人和离人一样,也是马背上的民族,几乎人人精善骑射,但由于部族间的争斗频仍,又加之天灾不断,蒙人的生活相当困苦。
与帝国疆界毗邻的蒙人部落中,有很多青壮男子希望能加入帝国军队,但朝廷向来对异族极为抵触,根本不允许他们加入帝国军队。
近年来情况渐渐发生了变化, 因为帝国募兵越来越困难,而且战斗力也不高,于是朝廷也就默许少量蒙人加入帝国军队。
满雄精挑细选了五千蒙人战士,又经过了近一年的严苛训练,如今满雄已有信心凭这五千勇士与离人于平野争锋。
在王晋之的极力推举下,朝廷降旨赐满雄上方宝剑,令他以总兵衔节制山海关内外兵马,但以帝国兵制,凡武官必受文官辖制,所以他仍受张素元和王晋之的调遣,但只要有张素元和王晋之的授权,他就有绝对权威。
到了这个时候,满雄觉得他终可以体面地回到宁远了,如今他既有五千虎狼之狮作见面礼,又在官阶上压倒了赵明教这个兔崽子,他现在完全可以里面三光地回去。
满雄要回宁远,王晋之打心眼里是不愿意的,但又不便拦阻。满雄回宁远名正言顺,他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理由阻止,另外他觉得满雄之所以要回宁远,是去向张素元示威的,是给张素元这个王八蛋舔堵去的,所以他就更不好阻止。
看着缓缓开启的城门,看着徐徐落下的吊桥,满雄翻身下马,伫立在桥头。
六十二章 和解
看到张素元疾步向他走来,满雄也大踏步向前奔去。吊桥中间,满雄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张素元身前,略带着哽噎说道:“大人,末将回来了。”
俯下身躯,张素元搀起满雄后紧紧攥着他粗大的手掌,重重地说道:“ 满将军,欢迎回来。”
为了给满雄接风,张素元破例铺张浪费了一把,在巡抚衙盛排筵宴,款待满雄及一众部将。
酒宴尽欢而散,众将离去后,张素元把满雄单独留下。卫兵上好茶后,就退了出去,这时屋中的气氛多少有点尴尬。
“大人,我……。”满雄迟迟疑疑地,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满将军,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谁对谁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知将军是何等样人,将军日后也必会了解素元。”
这种事满雄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解释不解释的都没什么用,若硬要解释,只会让他们都不自在。
“好,大人,多余的话,满雄就不说了,今后满雄定当誓死追随大人抚平边患,建功立业。”满雄决然地说道。
“能得满将军鼎力相助,不仅是素元之幸,更是辽东军民之幸。”张素元真诚地说道。
“大人,您言重了,满雄粗人一个,何德何能,敢劳大人如此看重?满雄愧不敢当。”满雄老脸一红,说道。
“满将军,素元的话没有丝毫言过其实的地方,光你带来的这五千蒙厥勇士,素元就不知该怎样感激才好。将军这是雪中送炭,去掉了素元的一块心病。虽只是大略看过,但素元可以断言,他们绝对可以与离人于平郊野战中对垒争锋,满将军,这是素元做梦都想拥有的军队。”张素元激动地说道。
看到巡抚大人如此看重他的部队,满雄的心情愈加舒畅,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后,满雄问道:“大人,我在山海关听说您正在与离人谈判,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是的,这半年来我一直与皇天极接触,彼此应酬,以便争取时日。”
“大人,您不知这样做要冒多大的风险吗?末将自山海关动身之时,听说经略王大人近期就要到京城去,他要拿这件事参劾大人。”满雄担心地说道。
听满雄说王晋之要到京城去告他,张素元眼前为之一亮,压下心头的喜悦,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满将军,素元何尝不知,但又有什么办法?我们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