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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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一定是做了个噩梦,但这个梦也太真实了点,怎会做这么稀奇古怪的梦?”坐起身来的马立承依旧觉得奇怪。
低头看了看躺在身边骚媚入骨的柔娘依旧沉沉睡着,马立承突然觉得怎么这么不舒服,妈的,谁他妈尿炕了?一定是柔娘这个骚狐狸,真他妈晦气!于是想也不想,抬脚就向沉睡中的柔娘踹去。
马立承的脚并没有揣在柔娘身上,而是凝在了半空,他突然意识到他或许没做噩梦,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几乎是下意识的,马立承立即向炕边爬去,差点一头栽到地上。趴在炕沿,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金属碎屑,马立承这会儿终于清醒地意识到他没有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好半晌过后,马立承起身下炕,胡乱擦了两把身子后就穿起衣服出门而去。马立诚并没有理会昨晚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女子,甚至看都没看一眼。马立承知道柔娘一定是被点了穴,时间一到,自然会醒转,即便不醒,死了也无所谓,他现在哪有心情理会一个妓女的生死!
蒸汽弥漫,马立承仰躺在一池热水中,呆呆地望着屋顶出神,他在思索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实在话,马立承并不是纯粹的二世祖,他喜欢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不假,更在这个圈子里有着响当当的名号,但他懂得天高地厚,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楚天行是个什么德行,马立承再清楚不过,是个比他标准二百倍的二是祖,是二世祖中的典范。于文于武,说半拉子都太抬举他,一瓶子不满,半瓶子神晃,狂妄自大是楚公子的本色,不知道吃几碗干饭是三少的个性,但楚天行也不是全无是处,他也有他的优点。 楚天行的长相极是俊美,嘴儿更是格外的甜,所以极得楚家老祖母奶奶和皇后姑姑的宠爱。
黑衣人为什么要他鼓动楚天行这样的二世祖争北征军的统帅?马立承不愧是帝国最大粮商的儿子,他也不乏经商的天分,只要他想,也极善算计,于是他很自然地想到黑衣人可能是离人。
马立承又进一步想到这件事的后果和对他的影响。马立承知道,如果他按黑衣人说的做,鼓动楚天行争夺北征军的统帅,那楚天行这个傻二必定得入局,而楚天行也极有可能成功。
楚天行是兵部侍郎,虽然他这个兵部侍郎只是挂个名,领份干饷的闲职而已,但那也是从三品的高官,绝对有资格做这个北征军统帅,更为重要的是,楚天行有强大的背景,看来黑衣人把什么都想到了。
“该怎么办呢?”马立承陷进了沉思之中,他现在考虑的不是照不照黑衣人的话办,而是怎么办才能对他没有丝毫不利的影响。
当马立承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他的心情比在热水中浸泡了一个多时辰的身子还轻松,他终于可以断定,这件事不会对他产生丝毫不利的影响。
首先,若北征军因楚天行大败,朝廷追查到“楚天行为什么要争作北征统帅”这一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反倒是楚家有这种可能,但那也得楚家有明白人才行;其次,即便楚家有明白人,想到要追查这个,但也必定不了了之,因为既查不明白,也查不下去。他们几乎没有一天不在窑子里大排筵宴,胡吃海喝,而这些人又有一个算一个,没谁不是酒懵子。等喝到糊了八涂,晕头转向的时候,他只要稍微提个话,把火点起来就行,等到第二天醒来,谁还能记得昨晚谁说了什么?何况这些人不是高官显宦,就是富商巨贾的子弟,既使以楚家的势力,也不能对他们这些人用强,所以一切都万无一失。
于是,在醇酒美人的欢宴上,本对国家大事莫不关心的楚天行也就偶然从狐朋狗友的嘴里听说了朝堂上争帅的事。
为什么要争,打仗又有什么好争的呢?于是自然有人说了,因为必胜,因为这是大象踩蚂蚁。接下来,话题自然而然的就转到了“要是楚三哥当了这个什么北征统帅,那会如何如何风光,又会如何如何如之何。”
如此一番撩拨过后,楚公子的万丈雄心已不可遏止。
经过一翻复杂的暗中运作,楚天行终于如愿以尝,成了帝国三十万北征大军的统帅。 第二天,朝堂上,前殿总管太监屠深雨宣读圣旨,任命兵部侍郎楚天行为北征大军的行军总管,统辖全军。
云历一六二九年,冬十月三十日,北征大军誓师起兵。
楚天行的二世祖朋友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送来了一块纯金制作的金匾,金匾上镌刻着四个篆体大字:神机将军。金匾在日光的映照下,夺人眼目,匾上突起的四个黑体大字就更显得神秘而肃穆。
楚天行平日总是吹嘘自己的文韬武略如何如何了得,于是众二世祖也就投其所好,即送金子,又拍马屁。
京城的二世祖自有天子脚下二世祖独有的风采,这可不是其他小地方的二世祖能比得了的,光是眼界就不在一个层次上。身为二世祖,特别是身为京城的二世祖,一般不肖拍人马屁,但不拍则已,要拍,那就要拍得坐坐实实,就要拍得山响,那才叫一个够味儿。
众二世祖都想拍三公子的马屁,自然不惜重金,更请动了京城书法名家赵成之为之题写匾文,这就是京城二世祖的手笔。
楚天行虽然自打出娘胎起,就拥有爵位和封号,后来又挂了个兵部侍郎的衔,领了份儿干饷,但正儿八景地当官,今儿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而且一出手,还就是三十万大军的统帅,那可是相当于前朝的天下督招讨兵马大元帅啊!
楚天行的得意劲自非语言所能形容。 昨个儿一整晚,三公子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戒自己,明个儿一定得稳住神儿,绷住架儿,千万不能让那帮家伙小瞧了他。
楚天行看到金匾的时候,虽极为得意,但还能沉得住气,没忘了自己是谁,可当他知道匾是纯金的,登时就喜翻了心,什么绷不绷架儿的,全忘了,接下来,自然是丑态百出,洋象出尽,尽管如此,北征大军还是准时开拔了。
第八章 渡口
楚天行意气风发誓师起兵的当日,张素元和方林雨兄弟二人正在渡过黄河,向南进发。
兄弟俩凭着船桅兀立,远眺着滚滚奔流万古不息的铁红色河水。来往渡船上的梢公正唱着嘶哑悲凉的船工号子:“你晓得天下红河几十几道弯哎?几十几道弯上几十几只船哎?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杆哎?几十几个那个梢公呦嗬来把船来扳?……”
这边刚唱完,那边就接上调,“我晓得天下红河九十九道弯哎。九十九道弯上九十九只船哎。九十九只船上九十九根杆哎。九十九个那梢公呦嗬来把船来扳。……”
声音沙哑而粗犷,张素元仔细听了一阵,感到这苍凉的乐曲中,虽然没有家乡右清江的号子来得清澈婉转,但究其本色其实是一致的,无奈而悲壮。
万古奔流不息的九曲黄河,千回百转,古道新道,变换不定,人的一生也是如此,命运就如河水中的粒粒泥沙,在抵达死亡的终点前,究竟会走过怎样的行程,没人知道。他的命运会怎样呢?望着滚滚奔涌的河水,张素元不禁感慨万端。
到帝京不过一年,张素元已隐隐感到,他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中多了些异样的东西,这让他很不舒服,所以才会在代表着历史沧桑的黄河上这般感慨。
迎来送往的船只上,人们喧哗不止。 突然,一个巨大的旋涡急速游来,不偏不倚,旋涡正好裹住船头。
或许,船工正沉浸在号子苍凉的韵律中有所感怀,一个不小心,手中的船浆猛地失去了阻水,顺着水流的急势,竟漂上了水面,于是船头顺着水势立时掉头,打着转儿随着水流高低沉浮。
渡船上下剧烈地颠簸着,都能听到船板间的榫卯传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船人的脸色都在瞬间失去了血色,人们惊呼起来。
船老大站在船尾,死死地把住手中的橹,想稳住船身,但情急之下,用力过猛,“喀嚓”一声,稳舵用的粗大船橹一下折为两段,一段拿在手中,一段顺水飞去。
“用船蒿,用船蒿!”船老大声嘶力竭地喊道。
船蒿是用来撑船离岸的,长达两丈的细木杆子,此时一个船工踉跄着将船蒿抓在手中,但船颠簸得实在太厉害,他几次都无法把船蒿举起,恰巧在一旁的方林雨见状,一个箭步跨上前去,将船蒿夺了过来,随即塌腰下身,然后双手高举过头,猛地将船篙插向船尾的激流中。
额上青筋暴起,双目圆睁,手腕、脊柱、大腿,方林雨全身所有的骨节都在吱吱作响。方林雨和船篙凝固成了一张充满了爆炸力的巨弓!
本是随着涡旋的水流激荡漂移的木船,此时却只是围着船篙原地打转,竟没有向下游冲去。船上的客人都惊呆了。 好一会儿,一张张惨白惨白的脸又都有了少许血色,一棵棵旋到嗓子眼的心也都稍微往下放了放,可还没等他们的心回落到肚子里就又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他们又一次更真切地听到了死神刺耳的狞笑声。 他们听到了船篙咯吱吱似欲断裂前的声音,船篙眼看就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决于一瞬的危急关头,迎面而来的渡船上突然飞起一条大汉。横过十几米的空间到了船篙上方,大汉就如鱼鹰一般直直地插入了不知可以吞噬多少生命的激流中。
咯吱吱的声音消失了,已经弯到了极限的船篙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缓过神来的船夫们这才拼命地挥浆,飞溅起的浑浊河水混着船工们的汗水一同汩汩流下。终于,那个巨大的旋涡渐渐远去,众人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就在方林雨卸去船篙上力量的瞬间,没入激流中的大汉破水而出,手持着船篙如天神一般挺立在船尾上。身高足有两米开外,有如铜浇铁铸般的大汉俯身轻轻放下船篙,放下船篙后,重又站直身躯的大汉灿然一笑,直如刀砍斧剁般的脸容竟于瞬间放射出太阳般的光辉,真诚而无暇。
这大汉竟是非常的年轻! 张素元和方林雨二人都看得一呆,心中都不由喝道:好一条大汉!
随着大汉嘴角翘起,天空地阔的朗朗笑声就传到了众人耳畔,大汉抱拳一礼,向着方林雨说道:“兄台,真好功夫!”
方林雨刚才聚力于船篙是为了撑住木船,不让它被涡流卷走,而没于水下的大汉也是聚力于船篙,但却是为了护住船篙,不使它折断。 在与大自然的抗争中,人鲜有不尽全力者,也容不得你不尽全力。大汉和方林雨通过船篙的角力,就等同于是一场双方都毫无保留的生死较量,相互间功力的深浅自是都了然于心。
方林雨既对大汉的仪容心折不已,又对大汉的功力十分钦佩,何况这些日子来,和大哥整天腻在一起,人也随和了许多。听到大汉称赞自己,方林雨赶紧抱拳还礼,也大笑着说道:“兄台,你也一样,彼此彼此。”
听到方林雨毫不谦虚地受落了他的称赞,神色间没有丝毫忸怩,同时还回赠了他同样的称赞,大汉觉得很有趣,方林雨的率直也对了他的脾胃。
就在大汉立身船尾,看见方林雨的瞬间,也同时看见了站在方林雨身边的张素元。大汉心中暗赞一声罢了,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个年轻人也同样极为不凡。
大汉正要开口,和这两个看来比他也大不了多少,却让他一见投缘的年轻人好好攀谈攀谈,但却不得不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八九个船工在船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