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Ⅳ-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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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芳答道:“铁勒归降后,因谙熟金银制器之法被留在了善金局。然几年前,范铸中的一次失误,他的双手被范铸炉中流出的金水烫成伤残。这才做了后巷总管。”
狄公满意地笑道:“怎么样,明白了吗?”李元芳 脱口惊呼:“大人,您是说那个双手残疾的神秘雇主就是铁勒!”曾泰也惊道:“什么,是他!”
狄公循循诱导道:“你们想一想,乐氏形容雇主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像个胡人,恰恰铁勒就是个突厥人。雇主是个五尺不到的矮个子,而铁勒的身高也不过五尺。雇主双手残疾,而铁勒偏偏也是如此。再加上两案都与金银器有关,你们想一想,世间真的会有如此众多的巧合吗?”
元芳和曾泰对狄公无比佩服:“大人这一横向比对,确实大有道理。”
狄公正色道:“目前一切还都处在推论阶段,并无确实证据。然,一旦这个假设成立,那就证明,银匠失踪案与突厥太子贺鲁进京及善金局盗车案必有紧密关联。”元芳和曾泰连连点头。
狄公深吸一口气:“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案令我想起了多年前发生在湖州的蜜蜂案,还记得吧,那就是由一件件似乎并不起眼的民间斗讼,最终演变成构陷太子的惊天大案的,而我们也险些葬身其间……”
元芳和曾泰对视一眼点点头,曾泰道:“记得,当然记得。当时恩师曾说过,此案就像是个无底的黑洞,会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狄公心有余悸叹地道:“是啊。有时在梦中,我都会突然惊醒。还有,虽然现在无法得知这个雇主集中了如此众多的银匠究竟要做什么。但有一点却非常清晰,那就是,银匠们的处境不妙啊。因此,我们要马上行动起来。”
曾泰疑惑道:“可恩师,目前既无明显线索,又无确切目标,铁勒也失去了踪迹,我们从何入手呢?”
狄公道:“首先要确定,银匠们究竟在不在洛阳城中。”
曾泰回道:“恩师,刺史府的差役们已经搜遍了城中的大小金银器作坊,没有人雇佣过那些银匠。”
狄公摇摇头:“这并不能说明问题。这些银匠也很有可能被带入王公大臣或富商大贾的家中做活。”曾泰为难地问道:“可恩师,这怎么查呀?无凭无据,总不能挨府搜吧。”
狄公笑了笑:“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你想一想,需要二十三名银匠共同完成的,会是个小活儿吗?”曾 泰摇摇头:“他们要做的肯定是桩大买卖。”
狄公又启发道:“那你们想一想,他们都需要什么呢?”曾泰答:“制作金银器,首先需要大量的金银。”
狄公拍手赞道:“一语中的。金银价值极高,且异常沉重,不可能长途运输而来,那样既不安全又耗时费力。因此,如果银匠们是在洛阳城中做活,就一定会就近取材。”曾泰道:“不错,不错!”
狄公吩咐曾泰:“曾泰,明天你亲自督率下属,遍查全城的金银商号及飞钱柜坊,看看城中有没有哪个王公贵戚、富商大贾购进过大量金银。”曾泰道:“是!”
狄公又问道:“再想想,他们还需要什么……”元芳道:“木炭!制作金银器首先要将金银料放入熔炉之中,熔化成水,这就需要大量的炭。”
曾泰一拍额头道:“对呀!恩师,学生明白了,明日再派另一班衙役遍查周围的炭场,看看哪家购进了大批木炭。”
狄公笑道:“嗯,举一反三,孺子可教。”曾泰笑了。
狄公又吩咐道:“元芳,明日我们去拜访将作大监沙大人,再详细询问一下铁勒的情况。”元芳道:“是。”狄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朱雀大街位于神都洛阳中心,是最宽阔、最威严,也是最繁华的街道。宽阔的街道两旁金银商号及柜坊鳞次栉比,往来商贾络绎不绝。
时值辰牌,洛州刺史府两顶大官轿在众差役的簇拥下来到一家银号门前,长史、司马走下轿来。早已等在门前的银号、柜坊的掌柜、老板们一拥上前,跪倒一片。长史、司马带着手下查看各个银号、柜坊的账目,询问近日有否大金主。
曾泰则亲自带人坐镇炭场。巨大的炭场被刺史府的衙役围了个水泄不通。刺史曾泰坐在账房中,详细查看账目,炭场老板一旁侍立。
曾泰合上手中的账本,拿过另一册,问老板道:“最近两月之内,洛阳城中有没有哪座王公府第大量购进过木炭?”老板道:“回大人的话,现在已经入冬,各府取暖所用的木炭都很多。”
曾泰一边问一边翻看账本:“一般情况下,王侯之 第每月取暖所费木炭几何呀?”老板道:“约八百斤。”
曾泰点点头:“那么,有没有哪个府第,月进炭超过八百斤的。”老板仔细想了想:“那就只有善金局了。”
曾泰抬头问道:“善金局月进炭几何?”老板赔笑道:“喝,那可就多了,这两个月,光善金局用炭,我们几家炭场都供不过来。”
曾泰又低头翻检账册:“善金局用炭量大,这本州是知道的。本州问的是洛阳城中的个人府第。”老板想了想:“超过八百斤的好像没有。”
曾泰翻账本的手忽然停住了,他抬起头道:“你能肯定?”老板道:“能。”
曾泰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你这狗头,真是少打!本州问话,尔就该据实回禀,怎的在此贪懒耍滑,信口开河,真真岂有此理!”
老板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大人在上,小的不曾信口开河……”
曾泰将手中的账本掷过去道:“你看看这账本上写的什么?”
老板哆里哆嗦地捡起账本,定睛看去。果然,账本第二行用小字写着,送沙大人府炭五千斤,价同善金局。他赶忙抬起头道:“大人,这炭是两个月前送给善金局的,只是一半送到局里,另一半是沙尔汗大人府里派马车自行拉走。”
曾泰双眉一扬:“哦?”老板忙道:“绝对没错。”
曾泰点头问道:“最近几个月,沙大人府中来拉过多少次炭呀?”老板回道:“回大人,给善金局送过多少次,沙府的马车就拉了多少次。这账本中记得清清楚楚。”
曾泰道:“也就是说,每次送炭都是局里一半,沙大人一半?”老板道:“正是。”
曾泰似乎从这个账本里嗅出了什么:“你马上将所有送善金局的账目全部挑选出来,本州要仔细查看。”老板连连应声,忙着叫人检取账册。
狄府正堂里,洛州长史和司马正向狄公回禀。狄公听 完道:“也就是说,最近几个月,城中并没有人购进大量金银。”
长答史道:“正是。国老,我与司马大人遍查城中 所有银号、钱庄及柜坊,没有一家平银超过百两的。”
狄公站起身,缓缓点了点头:“你们辛苦了,下去休息吧。”二人行礼告退。
狄公对身旁的李元芳道:“看起来,银匠们已被带出了洛阳城。”李元芳道:“卑职也是这么想的。两个月的时间不能算短,如果银匠们还在神都,定会透出风来。”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等等曾泰那边的消息吧。”正说着,只见曾泰走了进来:“恩师,元芳。”
狄公笑道:“来的正好。长史和司马刚从我这里走,从银号和柜坊并无发现。你调查炭场有何收获呀?”曾泰兴奋地答道:“恩师,有些收获。”
狄公和元芳对视一眼道:“哦,说说看。”曾泰道:“两个月来,沙尔汗家中从城外的几家炭场共拉走了将近六万斤木炭!”
李元芳惊道:“六万斤!”曾泰道:“正是。”说着,他将手里的账本递与狄公道,“恩师,您看看吧。”
狄公接过账本仔细看了一遍,长长出了口气:“沙尔汗是金银器大家,若说他家中有些存炭倒也在情理之中,然六万斤是不是太多了?”
曾泰和元芳对视一眼道:“炭场老板说,一个王侯之家,每月取暖也就用八百斤炭。”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起身踱起步来。良久,他停住脚步转身道:“曾泰,你立刻前往洛阳各城门,详细查问南衙守军有没有人看到过银匠出城。”
曾泰道:“是,学生立刻就办。”狄公点了点头,曾泰快步走出门去。狄公深吸一口气道:“元芳,我们到沙府走一遭。”
沙府位于承福坊内,正值辰牌,狄公的官轿在卫士簇拥下向沙府而来,大将军李元芳跨下乌骓马跟随在轿旁。转眼之间,官轿来到大门前,管家向门房递了帖子。轿帘打开,狄公走下轿来,元芳翻身下马。
狄公四下看了看笑道:“好个幽静的坊里呀。”李元芳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看道:“是。大人,好像墙的那一边就是善金局呀。”
狄公辨认了一下方向道:“哦,果然。”话音未落,沙尔汗奔出府来,躬身迎道:“哎呀,国老光降,寒舍 蓬荜生辉呀!”
狄公笑道:“沙大人太客气了,老夫来得唐突,还望见谅啊。”沙尔汗赶忙道:“国老哪里话来。大将军,下官有礼。”李元芳忙还礼道:“沙大人,有礼。”
狄公指着承福坊的大墙笑道:“沙大人的府第距治所只有一墙之隔,真是方便得很呀。”
沙尔汗笑道:“只是不能直接过去,还要绕道坊左什字,过漕渠桥,进承福门,却是越发得麻烦了!”二人大笑。
沙尔汗伸手让道:“国老,大将军,请到正堂奉茶。”狄公、元芳道:“有劳了。”
狄公、元芳在正堂落座,沙尔汗在下首相陪,家人献上茶来。狄公笑道:“老夫来得唐突,沙大人莫怪呀。”沙尔汗赔笑道:“国老说哪里话来,卑职迎迓不及,还请国老宽宥。”
狄公端起盖碗,抿了一口茶,余光瞥向沙尔汗,只见他神情似乎有些局促。狄公放下茶碗微笑道:“是老夫的不是了,看起来沙大人正忙着……”
沙尔汗赶忙道:“哪里,哪里,国老言重了。卑职正在后堂准备行装。”狄公一愣道:“哦,沙大人要出门?”
沙尔汗解释道:“啊不,是这样。盂兰盆节将至,圣上准备捐给法门寺金银法器三百件。今夜丑时,制器用的金银将由府库运往善金局,自即日起,卑职便不能再迈出作坊一步,直至御器打造完毕。因此才要收拾行装。”
狄公点点头道:“是这样。不知制器用的金银共有多少?”沙尔汗答道:“黄金十万两,白银一百万两。”
狄公笑道:“喝,可真是不少啊。”沙尔汗连忙道:“是啊。圣上笃信佛法,心诚之极。恐盂兰盆节之日,国老也少不了要领班前赴法门寺参拜。”
狄公笑道:“这是当然。届时,还要瞻仰沙大人的御制法宝啊。”沙尔汗笑道:“国老谬赞,卑职惭愧。”二人笑了起来。
狄公的目光不经意地向沙尔汗脚下望去,只见他的脚也粘着一小块红色的胶泥。沙尔汗似乎也发现了狄公的目光,赶忙把脚向回收了收,不自然地道:“国老,今日光降,有何教诲?”
狄公收回目光道:“教诲是没有,实不相瞒,老夫今日造访,乃为铁勒之事而来。”沙尔汗一愣:“铁勒,国老找到他了?”
狄公摇摇头:“还没有,然洛阳又发一案,恐也与这个铁勒有关。”沙尔汗吃惊地道:“哦,不知是什么案子?”
狄公讲道:“两个月前,城中二十余名银匠被人雇佣外出做活,说好三日即回,今已两月有余,仍不见回转。据苦主描述,雇佣银匠的人,眼窝深陷,颧骨突出,长相不像中土之人,身材不过五尺,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