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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韬虹养悔作者:苇[出书版]-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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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你是想一剑刺死他,我会放手。」
  「我说,别碰我。」语冰的紫眸冷扫过去,剑身猛烈震动著,夏只把他握得更紧。
  「你看看!看看韬虹被他害成什麽惨模样,你知道活生被火烧有多痛吗!你竟然还护全这家伙……就是他想要杀了韬韬啊!」
  正争持不下,抱著双膝的祁澜,微颤一下。
  他开启乾涩的唇,以不仔细听绝对忽略的声音道,「别过来……」
  夏和语冰,都沈寂了。
  「别过来……我恨你们,不要过来……」
  祁澜双眸空洞无神、毫无焦点。
  他抱著头、表情呆滞,彷佛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身在这儿,也不知道自己曾做过些什麽。
  夏浑身一震,他侧过头看著祁澜,缓慢咬紧了唇。
  他伸出一手、手心向上,很快就把夏虫剑呼唤过来。紧握夏虫剑,深吸一口气,「你恨?你有什麽资格说恨!?别以为自己是最天下最可怜的人!」
  「你恨!?好,那我让你对我们更恨,我就在这儿打死你!」夏几个快步把祁澜迫到角落,退无可退,然後抽起夏虫剑就打!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要是当初见不到你们就好了……要是我见不到你们!」祁澜遭打,更是发狂的一边胡乱闪缩、一边拔尖地叫,「我恨你们!」
  「最痛苦的是韬虹!你听清楚了吗?不是你、不是你!」
  夏看他闪躲、看他哭喊,彷若做错事而不知所措的孩童,把所有过错都推出去!
  「我也不想被你这疯子当我们主子!」他手下不留情、打得更狠,到後来简直是失了理智、发了狂般乱打,打到祁澜痛叫著把自己蜷成一团!「祁澜,我们欠你的,还了!」
  「我们没有欠你的!你听清楚没有!?」十年来,祁澜从没有提过旧事半句,直到今晚他又再翻出他的恨,去令他们也不好受!去令全部人跟他一样痛苦!他怎会如此卑劣自私?这样的人竟会是他们主子,他一人不好过,就要全世界难过吗?
  他知道祁澜那些年真的受过很多苦,那又怎样……那又怎样!他们都把欠他的还了!他还想要什麽?他还想要什麽……
  「说恨,你远不及我们……」
  他打得手都酸了,还是无意识地重覆挥起再落下的动作。「你听到了没有!你听见了没有?」
  颤抖的手死握著剑,本该如身体的一部份,此刻夏却觉得有千斤重……
  他与把他创造出来的人,互相憎恨,从出生开始从没止息。
  他们的相遇,并没有拯救其中一方。
  他高举起手想再打,韬虹却在此时从後扑上,把他的手紧紧抓著,「够了,夏!别打了,再打他要死了……」
  夏只觉得,身後那快要烫伤他的触感,直燃进了他的心。
  他根本听不见韬虹在说些什麽恳求话,他只感觉到韬虹的痛……
  他们是剑魂啊,本就是冷血铁石,魂是冰的、流的血是冷的,但韬虹被丢进了火炉,那种活生生被烧融的疼痛、到现在还全身火斑的疼痛……
  祁澜又要怎还?他是要怎还!
  夏高举著的双手,缓缓放下。
  松手,夏虫剑锵然下地,「你是要杀韬虹,得先杀了我。你要是做得到,就把剑拿去融了吧。」
  他扶著韬虹转身就走,韬虹想转头再看祁澜,终究是没有。
  语冰闭上双眸,脚跟撃地,身影消失。剑炉间没了声音。
  只剩下一室狼狈,祁澜和熹舞。
  祁澜紧紧闭上双眼,蜷躺於污脏的地上,感受那骨头断掉似的滚滚灼痛。
  彷佛又回到了被赶出家门的那个早晨。
  熹舞步至他前头,蹲下身子来,小手捧著的药汤搁放在他眼前,让他看得分明。
  「要喝吗?」
  祁澜伸出一手,抚上温热的碗边,来回细细摸著彷佛正鉴赏某样珍品。
  直到白瓷碗边都被灰污的指头抹黑,他犹豫了多久,熹舞就伴著他多久,不哼一声。
  夏虫剑与汤药,两样都搁在他面前,彷佛某种选择。
  那是教脑海清醒的汤药,也许喝後,一觉醒来他的脑子会精神很多、正常许多。
  良久,熹舞再问他一次,「你要喝吗?」
  祁澜永远也不会忘记,熹舞问他的这一句。他的眼角,滑下泪珠、滚到耳边,「不……」
  泪如雨幕,打糊了眼底的夏虫剑,他抽回放於碗边的手,握上剑。
  「不、我不要。」
  熹舞不说一句,把整碗汤药拿起,倒於窗外。
  熹舞被韬虹吩咐去拿药,煎药的婢女频频抱怨,说澜少爷真是失心疯,教她煎药却又不喝倒掉,每次打扫房间都找到汤药倒在奇怪地方。
  剑魂们教人煎的疗药,祁澜这些年来,是有喝过多少回、倒过多少回?
  语冰知道,韬虹也知道的。
  如果他们真的只是幻像,是祁澜失心疯而虚构出来的,他就怕喝了医治脑子的药,以後再也见不著他们。
  恨与爱,原是一体双生。
  谅解,对他们来说却是世上最难的课题。
    

  夜很深了,吱呀一声,木门被轻推开。
  往大木桶盆打著一桶桶水,重覆淋在自己身上消热的春魉,甩甩水湿的发,转过头来。
  是夏。
  「我还以为可以看见一只鸟在沙地上滚的蠢模样。」他先嘲去一句,这只臭鸟妖装人装得挺像的,要灭火竟没在沙地上滚。「看我找到了什麽?一串烤香的鸟肉。」
  春魉抚了抚翼上的羽,都烧得卷曲了、焦了,很是滑稽。
  也许他说的也真没错,烤得香喷喷的鸟肉串。春魉弯下腰去掬凉水,水珠滑下性感的锁骨,「看我找到些什麽?一只快魂飞魄散的笨虫。」
  这只小剑魂肯定没有打水照照自己的模样,多疲惫,身躯也是透明的。彷似下一瞬就消失无影。
  「我们的交情没有好到深夜在厨房谈心吧?」他还宁愿去抱著他家的亲亲小舞去睡大头觉,天知道他已可倒地就睡。「这儿的汤药味臭得要命。」
  春魉一手撑著木桶边缘,去拧洗脱下来的上衣。
  呵,天杀的烤肉欢迎会、天杀的进伙第一天。
  夏一手抹脸,软绵的手臂又垂下放在大腿,他坐上大木桌,「我想找些什麽让韬虹好过些,就是那些冰水、湿毛巾什麽的……」
  说了几句,又似是太累了,连开口都不愿就打发过去,「就你知道的。」
  他闭上双眸,倚著墙没再说话。
  背对他的春魉,转头看他一眼,没说什麽又把脸埋进凉水中感受泌凉。
  良久,夏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从水中传来,春魉以为自己是幻听、把脸拉离水面,竟真的是他的声音。
  夏闭著目,彷似说给自己听般自言自语。厨房里除了夏的声音,就只有虫鸟夜鸣。
  「那晚……他进宫的那晚,我以为一切都还了。」
  他轻轻摇动著半空中的腿,一直晃著,晃出了话,「我们欠他很多,他也不遗馀力地告诉我们这一点……我一直知道的,我也很想跟他不拖不欠……」
  他说得很慢、很慢,却仍是说。
  「我们让他被赶出家门,那晚,我们也将他捧上了剑师之位……我以为一切都还清了。」
  晃著的腿,一顿。他以齿厮磨著下唇,松开,又接续,「直到刚刚,我才知道……哈,原来他到今天,仍是恨著我们。」
  「十多年了,我们可以做的都做尽了,他仍是那麽地恨、那麽地恨……」
  这些话,他连语冰也没有说过。
  他觉得很丢脸、很看不起自己,却又如此真实地为他所不屑的事而痛苦著。
  他与韬虹,都想要祁澜的命。只因为那人的爱,比他的命更难取。
  创造者对创造物的爱护,与生俱来的本能。
  十多年来,他说不出口想要、很想要!不要再恨了!别再憎恨他们行不行……
  他想要的他不给,令他卑微得像个小偷儿,偷鸡摸狗般寻找、涉取爱的痕迹。
  「我已经,不知道要拿他怎麽办了……」
  夏皱著眉心,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他深吸气,猛地从木桌子跃下,蹦到大木桶前,噗通一声把脸整个埋进去!
  春魉始料不及,被溅出的水花溅了满身。他看著缓缓浮上的黑红发、侧侧头。
  不想被他看见他哭,也不用如此把自己溺死吧?
  春魉把湿漉漉的上衣甩上肩,没有安慰也没有抚摸,离开前只留下一句,「小剑魂,你的修行未到家。人类呵,是最爱说谎的生物。」
  厨房内再寂静一片,夏把脸抽离凉水,盯著水面上波动的自己。
  滴滴答答的,被脸颊滴下的水珠撃散,他闭上双目,又把脸轻沈了下去……
  也不知道,他们四个之中是谁在哭了。
  ***
  隔天早晨,他开剑炉。
  不眠不休地打、疯颠地打。
  他肯定整个剑场都听到捶打之声,知道是他在打造。
  韬虹说,「无论你之前为他打过千万的剑,这次都不要打。」
  韬虹也说,「罢了,好不好?十年了,就这样了结了好不好?」
  但,他并不想这样了结。
  踏出剑炉间後,已不见韬虹,语冰与夏。
  ***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韬虹、语冰与夏了。
  真实时间有多久,他也不清楚。
  大概就有好几个月吧,那晚之後,剑魂的存在彷佛从来都是虚构般,他们三个消失无踪。
  佑大的剑场,他的家。父母早已不在,长辈同辈却也不少,每天自鸡鸣时份起便四处走动著,照理说,那是连死人也可吵醒的锤打声、劳动声。
  他仍是觉得,剑魂们不在之後,只得他独自活在剑场中。
  以全国最年轻的铸剑师之名,衣锦还乡,踏回他应得的地方,他却还是没得回应得的情感。
  长辈们惧他怕他,以往视他如蝼蚁,现在奉他若神祗,连跟他说句话都小心翼翼地,只差没把他奉上祠堂去奉祀。
  同辈後辈都回他避他,不少都曾看过听过他对空气说话,剑场中常有物件浚空浮动,认为他是惹上收卖了什麽鬼神,不敢跟他说话。
  那些年,父母经常欲言又止,对他施以眼神注视却从不给予拥抱,对当年发生的事、对他的回归绝口不提一句。他们比任何人更防他,知道他是回来报复的。他光搁在他们面前已令他们恐惧内疚,更没敢接近他。
  原来,已失去的,他拿不回来。
  还以为他洗刷污名,兼光耀门楣後,会拿回所有应得的甚至更多。
  但他毕竟是明白了,从他们用铁链锁上房门那天起,就没有再接纳他的馀地。
  他没有报复也没有再奢求一丝温情,觉得就这样一个人过活也好。
  他的房间是剑场最偏僻、最宁静的,有一扇窗正对著剑胚架。没错,他仍住在困了他好几年的房。
  他的身世是凄凉的、当然是赚人热泪的,可当他静静一人坐在窗台时,又觉得一切没所谓起来。
  很多年过去了,他为脱出此房而拚命挣扎,为的,竟就是回来此房。
  呵,说出来也不怕笑掉人家下巴。
  拥有阴阳法眼的人、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人,世上何其多?凄惨的故事要听,听不完。他不过是其中之一,那是他的命。
  回剑场後,他选择此房,其实也不知道是一种什麽样的自虐,又或是对夏和语冰的报复。
  那房间很狭小,在他搬了张大木桌进去作画图纸之用後,几乎是连转身也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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