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祸(原名宝钞)-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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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青鱼精就是青兆,你应该听我说过,青兆已经死了。”白蟾宫回他,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令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死?”倌兴哥觉得好笑,反问,“若真是死了,你又何必在此地瞎折腾?听黑帝五子的口气,似乎正是因为你心系青兆,才会流连伽蓝寺。我不知道你们以前的恩怨,可这些年你从未离开,也从未听你说起有关青兆的事,你唯一热心关注的,只有不知来历的青鱼精。再加之,青鱼精原本是从一滩烂肉长成人样的,我没见他的真身,你那时想怎么说都好。不过说起来,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想起最初被青鱼精利用,吸取男子的精气神时,那和自己做那档子事的一滩烂肉,真是想一次就想吐一次。
白蟾宫看向他,笑:“只从这些就证明他是青兆,是不是太草率了。”
“何为草率?”倌兴哥昂着下巴,垂着眼帘盯着池水中的人,说,“知道我为何不待见你么?”他风情万种地笑了笑,一字一句清晰道,“因为白官人是兴哥见过最为虚伪的人,表面上像是逼不得已寻人替你打开达多宝塔,实际不过是帮我寻觅最鲜美可口的食物,当然,这么做并非是真正为了我,至始至终都是因为青鱼精。”
他被困在此处,生不如死,罪魁祸首,不是青鱼精,而是眼前这个虚伪的男人,白蟾宫。
“达多宝塔深处,种有一棵桃树,若我亲自进去,就是自寻死路。”低低沉稳的声音,就像池塘另一边蔓延不过去的水面,平静得如同镶着白荷碧叶的棱镜,白蟾宫很安静,没有丝毫被揭开阴谋的无措。
倌兴哥尖声叫起来:“就算如此,那你为何要答应和青鱼精的约定?你可知道,他要我在你月圆蜕皮之时偷袭你,他根本连你也不记得了!若你蜕皮,他方可出塔,这个约定,明明就是为了保护他……”
看着近乎歇斯底里的倌兴哥,白蟾宫觉得他那张扭曲的脸,难看而又可怜:“记不记得不需你操心,我答应他的约定,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他顿了顿,一瞬不瞬地看着倌兴哥的眼睛,“你只能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这就是命。”
倌兴哥呼吸一窒,浑身颤抖,就差那么一点,他就想不管阳光冲过去将白蟾宫掐死。
他的命,都是这个人害的……都是他害的……
不让青鱼精出塔,是为了避免暴露身份,青鱼精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时,若非白蟾宫说要“收服他这个为祸人间的青鱼精”,大家也都不会认为这个被困在宝塔下的妖怪是青鱼精。
这一切,都是白蟾宫为了保住青兆的局,而他们都是为了他牺牲的弃子。
白蟾宫撩起一抹水帘,看着水帘滑落的轨迹,伸出另一只手握向水帘:“何必想这么多,太聪明,有时候并不是好事。”可惜那水帘落下,只徒留满手无色水渍。
过了许久,面色青白的倌兴哥回过神来,他站起身来,轻蔑地说:“你别咒我,在世的时候,短命我认了,现下做了鬼,我不想再做短命鬼,白蟾宫,积点德吧。”
“说了这么多,你该收口了。”白蟾宫淡淡回道。
倌兴哥看了看天色,接近正午的阳光几乎穿透头顶的破伞,灼得他衣下的皮肤生痛,他轻微蹙起两道纤长的眉,转身对白蟾宫说:“你悠着点,我的嘴巴不严实,说不准哪天就不小心说漏嘴了。”语毕,离开了池边。
白蟾宫看着倌兴哥离去的剪影,眸光沉如深潭。
这不安分的艳鬼还有用处,要留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回
倌兴哥别了白蟾宫,撑着破雨伞往僧舍走去,路过褚宁生房间时,从门缝间瞅见褚宁生在房里捣鼓什么,屁股撅得老高,似是在书篓子里翻找东西。
倌兴哥收回目光,四处张望,见门边有一颗石子,启唇露出一笑,纤细的手指挽个圈儿对石子一带一弹,石子顿时跟支飞箭似的,划破长空蹦进了屋里。
“嗷——!”褚宁生感到屁股一痛,猛然弹起身子,捂着屁股惨叫了起来。
门外的倌兴哥见状,大笑不止,前俯后仰,差点又给阳光照见,烧着衣裳。
褚宁生听见笑声,揉着屁股抬起头,手里还捏着一支毛笔,他见倌兴哥在门边乐得直不起腰,忿忿不平道:“……你……你做什么戏弄我?”
倌兴哥收起笑容,撇撇嘴,推门走进去:“来还你伞呗。”
褚宁生连忙后退几步,双手交叉抱住肩膀:“离我远点了!我不想又弹飞了你!”说着,使劲捏了捏肩头,像是想捂灭什么。
倌兴哥翻个白眼:“我知道啦,你也别瞎折腾了。”摆着手示意他消停一会儿。
书生每次见到他和苏小慈,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就像他们要吃了他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苏小慈对他怎么怎么样了。要知道,本应该是他们怕他、躲他还来不及,哪像现在,弄得书生见到他们跟老鼠见着猫似的。
倌兴哥坐到桌前,收了伞放到桌上,褚宁生见状,连忙跑到门边将门窗捂得严严实实,有些地方漏了阳光进来,他立刻踮起脚尖拿袖子捂住缝隙。
“伞你晚上还我吧,现下太阳正猛,别等下被照得魂飞魄散了!”褚宁生姿势怪异,四肢扭曲地贴在门上,踮起的两脚不停打着哆嗦。
倌兴哥看了褚宁生片刻,忽而很轻地笑了一下:“我是鬼,你是人,你干嘛这么关心我,不怕我吸了你的元阳?”
褚宁生咽了咽口水,清俊的脸上露出些许惧色,他小声道:“……说实话……怕,当然怕……不过,你现在不是没害我么?何况我头顶青天,又没做过坏事,不怕你们报复我。再说,你和小慈是一路的,我相信小慈,你不会害我。”
倌兴哥收起笑意,指尖卷起胸前一缕发丝拉扯起来:“你相信小慈,干嘛觉得我不会害你?小慈是小慈,我倌兴哥是倌兴哥,不怕告诉你,在你来之前,我可吃了好些男人了。”说着,目露凶光,精致小巧的脸顿时泛起一层青色。
褚宁生吓得忙闭上双眼,整个人镶在门上吼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不会害我的!”
倌兴哥大笑:“傻书生,我之前所害的人,哪一个又是跟我有冤有仇?”顿了顿,叹息似的,很轻地加了句,“这世上,并非只有有了冤仇,才会互相报复,杀人放火。”他垂下眼帘,卷着发丝的指尖变得迟缓起来。
褚宁生小心翼翼睁开眼,见倌兴哥的模样恢复如常,吐出一口气,提起胆子道:“你别跟我讲大道理,我读的书可比你多。天道轮回,因果报应,那些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倌兴哥白了他一眼:“我看你脑袋读成木头了吧?人都死了,那报应有什么用?能让人活过来?再说,这世上坏人做尽坏事,又有几个真正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还不是官官相护,银两通路,”他哼笑一声,颇为凄凉地嘲笑道,“人的命啊,就是一文不值,贱……”
褚宁生蹙眉,盯着倌兴哥的脸看了好一宿,片刻,有些迟疑地问:“听你这么说,好像你在世的时候……过得……不太好……?”他说的极为委婉,怕说得明白,又惹恼了倌兴哥。
哪知倌兴哥却极为平静地睨了他一眼,回道:“这不是废话么,没见我这么年轻就做了鬼吗?谁活得好好的没事找死,又不是脑子有病。”
褚宁生顿感无语,哑口无言了半晌,才又对倌兴哥说:“你以后还是别大白天跑出来了,万一被太阳照见,连影子都没了。你看小慈,太阳出来就躲在阴暗处,就算不被阳光照见,白天的阳气也够你们受了。”
倌兴哥望向他,面上表情全然褪去,他说:“我和小慈都是孤魂野鬼,没有人为我们埋骨树碑,你以为白天到了,我们能有一地栖身?”
褚宁生心中咯噔一响,忽而意识到什么,默了小片刻,有些内疚地对倌兴哥说:“原来是这样……那你们的尸骨现在何处?”
倌兴哥眸光闪了闪,勾起一抹不正经的笑,问书生:“怎么,想为我们立碑?”
褚宁生点头:“这样你们白天就不用东躲西藏,也算是有个栖身之所。”
倌兴哥沉默下来,他垂首,盯着自己赤衤果的双足,好一会儿都没有出声,整个人似是笼罩在屋内的阴影里,艳丽的衣物都好似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褚宁生觉得奇怪,不太习惯这种静默的气氛,开口唤了几声倌兴哥,却未得到任何反应。
“呆书生,你是不是喜欢小慈?”倌兴哥突然问。
褚宁生没想到他会如此问,顿时目光慌张地瞥向他处,脸上浮起异样的红云:“我……我……那个我……”
“如果你喜欢小慈,”倌兴哥倏尔抬首,“我想告诉你,人鬼殊途,是不会有好结果的。”那双风骚入骨的妖眸,突然如潭水深沉,沉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褚宁生浑身一僵,喉头滚动的话,如何再也吐不出来。
“寺里不太平,晚上不要随便走动,我借你的书小憩一宿,天黑了就出来。”
不待褚宁生回答,倌兴哥起身,化作一缕缭绕的青烟,沉霭一般,落进了桌上翻开的书页内。
褚宁生从门上下来,走到桌前,见书页空白颇多的地方,凭空多了一个俏丽的人影,赤衤果双足,抬着头,好似憧憬地仰望着广袤无垠的青天。
白蟾宫洗净身子出现在褚宁生面前时,差点把褚宁生激动得厥过去,语无伦次了好一会儿,才丢掉书奔到白蟾宫面前问长问短。
自那晚似梦非梦见到白蟾宫离开伽蓝寺,一直没有白蟾宫的音信,褚宁生还以为他遭了什么不测,毕竟这伽蓝寺突然变得这么邪门儿,连仅接触过几次的苏小慈都成了鬼,早先落脚此地的白蟾宫,很难说突然失踪是不是因为鬼怪作祟。
褚宁生之前担心了好些日子,暗怪自己当晚没留住白蟾宫,就怕白蟾宫真被自己的乌鸦嘴说中了。
好在现在白蟾宫回来了,褚宁生总算能放心了。
“褚兄,晚上我有事相谈,到时再来找你。”白蟾宫对褚宁生说。
褚宁生有些诧异,但还是转头回道:“哦,好,我忙完了就去找你。”
白蟾宫含笑点头:“那我晚上等着褚兄,告辞。”说完,辞别了褚宁生。
走出房门,脸上的笑意立刻淡了下来,眉宇间微微轻蹙着。
希望如此做,还能挽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回
斋堂吃晚饭时,跟了阖桑一下午的木鱼撞见褚宁生,见他跟吃了五石散似的,亢奋得手脚停不下来,偶尔浑身抽搐两下,端碗的手伸都伸不直,下意识就想戏弄书生。
可话刚到嘴边,木鱼突然想起一件事——
前天晚上,阖桑叫他喂给书生的那一滴血。
木鱼身子一顿,他看着褚宁生,脸色逐渐难看起来,随后闷不吭声地坐到了桌前。
褚宁生收留的苏小慈和倌兴哥是鬼,没有香火或者人血元阳吸食,吃不得平常的食物,饿极了,却是可以闻食物的香气来果腹,所以这些日子,众人用膳的时候,苏小慈和倌兴哥也都在,此刻也一样。
当看到褚宁生这副精力过剩,跟回光返照似的模样,若非倌兴哥拉着苏小慈,恐怕当下她便会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