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平安-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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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封道:“老太君无碍,她在九皇子秘密返京拒不回宫时便已经到了京郊风家家庙祈福。那里不远处便是风家军校场。”他看了一眼面前这个长得神仙似的少年,他本是长年于军中的,不曾识得眼前之人,见他这般失魂落魄,有些不明所以,犹豫着开口道:“而宫中情况还尚不明朗。”
平安身子一顿,求助般看向风旗。他已然心魂具失,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前几日他便收到了父母的信,当时还未察觉到什么,今日一想,信上的诸多言语如“远京师朝堂之高,安乐一世”、“惟愿吾子平安得偿所名”等等竟是有了绝笔叮咛之意,想到此处,他只觉背上冷汗层层叠叠地冒了出来,尚余一线清明带着求证的目光望着风旗。
风旗望着他,一时间有些犹豫,他估错了帝王的心思,在皇位上能够做这么久,离梣又岂是可以等闲估之之辈,看着眼前少年发白的脸色,他不忍,但是也知道不能隐瞒,于是向不封问道:“如何不明朗?”
卜封微一停顿,道:“自我出京到此共七个时辰,七个时辰之前,苏相与九皇子都未出宫。”
平安听了,心脏一阵紧缩,他定了定心神,对卜封点头,“多谢。”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匆匆回到他住的那间茅草屋,风旗看着他显得过分瘦弱的身影,竟微微有些恍惚。
“少将军,您的看法是?”卜封试探着问道。
风旗回过神来,略作思量,便道:“折路向北,往北疆行。”说完,便也头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茅舍收拾包袱,道:“我们立时出发。”
风旗面上随看不出什么来,心中还是暗暗心惊,事态发展远出所料,离家那对父子的心思果然难以揣度,但此刻他还要担忧清王府的势力,清王虽不曾表明方向,但是事实上却是帮了离姓皇朝了。
春溪谷中,茅屋只有三间,纪闻虚与妻子一间,药房一间,剩下的一间只能风旗与平安同住。风旗走进茅屋中时,平安正在收拾行李。
“你要回京?”
平安手中的动作不停,道:“我不放心我爹娘。我要回去看看。”
风旗皱眉,道:“丁漠华已经被你打发回去了,一有消息他会想办法通知你的。”
平安终于停止了手中的忙碌,看向风旗的目光已经带了一分凄然,“‘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这句话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对的,我父母家人都在京中,不容有失。”
风旗看着他,道:“以离沐与你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你母亲又是他的亲生姑母,想来你一家,不会有事。”
平安低头不语,忽而一笑,闭了闭眼,道:“但愿如此。”
然而风旗却觉得平安的笑容里掺杂了太多太多的苦涩之意,半晌,道:“我将折行北上。”
平安微愣,微微一笑,笑容真挚,道:“愿君一路平安。”
☆、金殿夜话
离别之时已近薄暮,山间的雾气渐渐升起,越过低矮的山头依稀可以看见山谷中升起的袅袅炊烟——纪闻虚一家已经在做晚饭了。他们没有出来送客,别人的离合悲喜与他们无关,他欠风旗人情,答应为他做事三年,今年已经满了。他便继续在他的春溪谷中过他四季如春的日子,管这世上昨日是谁封侯拜相,今日又是谁问鼎天下。
风旗和平安从山谷中走出来的一瞬间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很快被打断了。
“世子。”
一辆马车从林间缓缓驶出,赶车的是一个面相白净的陌生年青人,竹厢简朴,正是他离京时与离沐同坐的,然而拉车的马匹却是神骏,马的额头上还镶有装饰,那装饰平安太熟悉了——马匹是侯府——是他家中的。
马车上的人跳下来行礼,“奴婢见过世子,见过风将军。陛下派奴婢来接世子回京。”说完躬身示意平安上马车。
风旗在一边,面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他说话的声音尖细,自称奴婢,已是毫无保留的说明自己是一名宦官,也意味着这个人来自宫中无疑。
平安问:“陛下?”
他的语气过于清冷,以至于风旗不自觉地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陛下甚是思念世子,故而特遣奴婢驾遣世子府中宝驹前来迎接世子尊驾。”
“陛下啊。”平安轻叹,他心中已经明白了陛下为何人。
收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他尽力放松自己的身体,但仍然是僵硬着全身的肌肉登上了那辆车厢简朴,马匹不凡的马车。
那名年轻的宦官向风旗行礼作别。
随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林中传来林梢被风刮动一般的声音,但是此时并没有风。
一字排开十八名黑衣人出现在风旗面前,黑色面具遮盖住他们除了眼睛以外全部的上半张脸,他们都是一色的黑衣劲装,左衽上缀着一层鹰羽。十八个人都是微微左侧身体,右手贴住胸膛搭在左肩上,垂首;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大胤国对尊贵客人的礼。
风旗看到大胤国鹰主留给残像的十九名精锐鹰卫竟来了十八个在此,心中微微吃惊,但是面上却还是平素的一脸笑意,问道:“几位怎么在此?”
站在十八人左首的是这支黑衣鹰卫的统领。他开了口:“主子派我们过来任凭风少将军差遣。”
风旗心中微微感动,当初他收留“走投无路”的残像并非是出于好心,而是那位不好占便宜的鹰主给了他足够多的好处,但是这么多年,残像对他这个“救命恩人”却一直是鞠躬尽瘁,尽心尽力。
“哦?”虽然心里想的很多,但是风旗面上却还是足够风平浪静,挑眉道:“残像这样做,你们鹰主可曾同意?”
那名鹰卫首领的语气带着敬意与冷漠,道:“从鹰主将我们赐予三皇子开始,我们的命运只属于三皇子,我们的主子也只有三皇子。”
“这样。”风旗笑着点点头,面上的神色蓦然严肃了几分,道:“如今残像一人在京师,身边接应的只有一名鹰卫,你们放心?”
那首领看了一眼风旗,道:“主子说过中原人有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将军能够把调动风家军三十万兵马的信物交由主子,足见将军信任主子,主子在你们中原的京师并不是只有哈代保护,还有风家军在校场的三万精锐。”
风旗摸摸鼻子,道:“摩格,你是最受你们鹰主信任的鹰卫,你说这样的话,我完全相信是鹰主的意思。告诉他,当年的承诺不要忘了。这接连两代的的离家人太多草包,却原来是把离锋的狠绝与算计都集中在了离梣离沐这对父子身上。这一次倒是我失策了。”
摩格低下头,道:“鹰主已传达了他的命令,大胤国愿助风家夺得这锦绣天下。”
得到鹰主意料之中的保证,风旗并没有显得如释重负,虽然他曾经想的是利用离家两父子相争他渔翁得利的法子,但是战场上的变数早已让他习惯了谋划不止一条出路。只是,风旗仍然疑惑,这肃帝到底是为了什么会将这皇位传与离沐,他可一点都不信这么多年来,他都在演戏,假装厌恶那个曾经背叛他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儿子,这种事,如何假装都会留下证据啊。
毕竟心软无法掩饰。
离沐跪在祈圣殿冰冷的地板上,白色的孝服下面是明黄色的代表着帝王之尊的滚金龙袍,他的面目身姿犹如木刻,僵硬、漠然。
巨大的先帝灵柩就摆放在他面前;金丝楠木名贵则名贵,但是却是死气沉沉。两根白色的蜡烛之上,烛火因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而飘摇明灭。守灵的白幡也因这无名的阴风微微飘动。这一屋子触目所及便都是这样一片死灰般的白色,让这座平日里便承担祭祀停灵之用的宫殿显得更加阴冷空旷。
离沐的背脊挺得很直,年轻的帝王虽然因为守灵多日而显得面目憔悴,但是在他身上已然没有了他韬光养晦做皇子时候的因为过于温和的缘故而给人的缺乏力量与决断的感觉。经过这几日,他的心情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平复过来。
寂静的宫殿里忽然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有一个人影无声地疾步过来,他弓着身子在离沐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跪了下来,一身缟素的守心看上去比日夜守灵的帝王还要疲惫不堪,但是他的声音听上去无比的清醒。
“参见陛下。”
离沐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敛藏在眼睫之下的的眼珠动了动。肃帝这一局,失策的不只是虎视眈眈的风家,还有身在局中又作为这一局“最大赢家”的离沐自己。
三天前的德馨殿。
生死只在一息之间的肃帝对着他憎恶了十数年的儿子说:“御辰,你和那个女人永远赢不了朕。”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算计着什么的闪着光的神情,那在一个看起来病得要死掉的人身上显得极为违和与怪异。
他说:“从一开始,我已经立下了诏书将皇位传给何人。你回京后所做的一切,在朕看起来就像一个笑话。”
离沐极力想要克制自己脸上的神情,但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的眼底写满了惊愕。
肃帝对于他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显得很满意,他继续说:“看着你和柳倾眉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真是可笑之至!想不想听更大的笑话,朕的辰儿?”看着离沐渐渐发白的脸色,肃帝的表情颇为得意,“那个位子,朕从一开始就是要给你的。”
离沐抬起头看他,极度的震惊使他的脸看上去反而显得无限的木然,然而心底涌起的不甘叫嚣不止,几乎想撕裂心脏。
原来他这一路的所作所为,十数年的温吞忍耐在这个男人,他血缘上至亲的父亲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看着他苦心孤诣,如履薄冰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尽心机,结果机关算尽却是这样的结局——那个冰冷的王座,原本就是他的。所谓空活一场并非是最后你没有得到你要的终极,而是在你付出了长久的心力,失去了那些能失去的不能失去的人和物之后,却发现所有的努力是没有意义的,如果失败,你的一切起码能为这场失败陪葬,然而离沐这漫长的跋涉却是真正的徒劳,沉重的过往随风烟硝,没有任何的意义。
“朕是真恨你娘和你啊!所以朕给你这个位子,天青的江山朕给你,这一世的孤单你同样逃不脱。”
年轻的皇子跪在龙榻前,叱咤了一世的帝王带着他最后的胜利真正长睡不醒。四面八方忽然涌出很多人,跪下,然后有人宣读大行皇帝遗诏,读的人位高权重,帝王心腹,正是左相苏南,这一拨最早赶到的先帝最为信任的人中,守心瘦弱的身材赫然与苏南之后,众人之前。
于是,这个最为先帝厌弃的皇九子最终因为温谨恭良,怀德慈仁继承了皇位,继承了那座最华美无双也最空落寂寥的宫殿,以及那只能被记载在纸上的人生。
☆、深宫一夜
夜已极深,白色的蜡烛已经所剩不多,守心缓缓地站了起来,原本宁寂多时的气氛倏然被划破,他慢慢地走到点着长明灯的烛台旁边,默默地换了一根新的蜡烛取代那支即将燃尽的残烛。
“你瞒着我的事,还有多少?”离沐问道。
守心换蜡烛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转过身来,敛下双目,嘴角慢慢地牵起,在那张疲惫不堪的面容上忽然出现这样一个流露出幸福意味的微笑反而令看见的人蓦然生出一种心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