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愿平安-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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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旗微微一笑,却并不开口解释由来,只道:“这林中不安全,还是尽早离开为上。”
平安听到云觞曾在春溪谷求医已是吃惊,在听得云觞说风旗与春溪谷关系匪浅时,七八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但终究是忍耐了下来。
“吱呀”一声轻响。
“世子。”守心推门进来,他只扒了几口饭,就赶着来伺候自家主子了,“让守心来吧,世子这两天都不曾正经用过饭呢。”
平安摇了摇头,用布细心地擦去离沐脸上的汗:“我不饿,你去外面候着吧。”
“这”守心在原地纠结,世子与殿下的情谊他自然明白,只是世子这般不吃不喝地照料,累坏了自己的身体,他要怎么交代啊?
“你身上还带着残毒,不好好吃饭休息,自个儿便先倒下了,还怎么照顾别人?”
声音清朗熟悉,平安回过头去看,风旗倚在门口看着他,那人从来染着笑意的唇角眉梢倒是认真的神色,想了想,便站起来将手中的巾帕递给一边的守心,离沐伤势其实已无大碍,只是伤口发炎,带着发起了低热,“将帕子弄凉了给九哥把额头的汗擦擦。”便就势走了出来。
风旗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听话,微感好奇,便听到那人走到他身边,询问道:“少将军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风旗眉角轻挑,点点头。
离沐昏睡在床上,因为高热,额上一层薄汗,眉头紧锁,眼睛翕合。守心虽说自幼跟随,却还是直到离沐十岁方才跟在身边伺候,他不解,是什么样的梦魇在纠缠着他家殿下,便在魂梦之中亦如此愁眉不展?
离沐在做梦,但是那些梦却是真实的。
八岁的小皇子跪在冰冷空旷的金殿一侧,另一侧站着一个斯文俊雅的父亲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儿,向着金殿上最高台阶的方向,微微弓着身,神情讳莫如深。那个小娃儿却冲着他甜甜地笑着。
“你自己滚回你的栖宸殿,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朕必不轻饶!”肃帝声音很冷,离沐叩首告辞,一言不发,那小娃儿见他离开,便要挣脱父亲的手跟他走,奶声奶气地喊着他:“九哥,九哥。”又回过头对着拉着他手的父亲说:“爹爹放手,平安要与九哥一道走。”
做父亲的苏南还来不及说什么,龙椅上信笔游书的肃帝却开口了,“平安留下来陪舅舅,不然的话我可要罚你九哥了。”
肃帝的声音里是带着笑意的,但是他自晓事以来,母亲便常常吻着他的额头对他说“平安乖,你舅舅是九五之尊,唔就是这世上最大的人,你要听他的话,不许顶撞他知道吗?”所以他此刻他虽然想与多时不见的九哥玩耍,却也只能乖乖听话。
“苏卿,朕的辰儿最近着实不乖,卿可有什么药能让一个小孩听话的。你知道”肃帝搁下笔,面上浮出一丝冷淡的笑容,“朕对这个顽皮的孩子着实头疼。朕要他听话,永远都听话”
那时平安年幼,他只是随着母亲入宫来探亲,却被侍卫请来与他爹爹一道见了肃帝,不明所以却还是想要为九哥鸣不平,道“皇帝舅舅,九哥很乖的。我去找九哥,九哥都不出门玩儿,只是念书。”
“哦?是吗?”景天帝探过身来,唇角的笑容显得阴翳,“那么平安可知道,你九哥昨晚做梦,梦到娘亲,竟公然违反朕的命令,要闯入到娘的柳苑里去。小平安,你觉得你的九哥该不该罚?”
平安怔怔地看着高高坐在龙椅上的自己的舅舅,有什么冷冷的东西突然塞满了整个胸腔,他本能地厌恶,却因为年幼而无法理解。
“陛下,小儿尚年幼。”苏南拱着双手插话道。
“是啊,年幼。”离擎天手中把玩着笔,淡漠地开口:“苏卿,朕记着你江南苏家有一种药,叫做神神仙散,是吗?”
“陛下。”苏南豁然抬头,“九皇子尚且年幼,又从来体弱多病,臣恐怕”
“年幼?”皇帝冷笑一声,“皇室之人,何来年幼一说。朕的辰儿长大了,真的长大了。这眉目之间与他的母妃倒是越来越像。朕真怕他随了他母妃的性子——通敌叛国!”湖笔“咔”一声折断,“卿留着药,是想给谁吗?”皇帝的双眼鹰一般地扫过当场唯一的稚童。
“陛下。”苏南终于冷下心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缓缓道,“陛下要的药,臣明日就修书让人送来。”
“那便好。”皇帝并没有抬头,只是信手写着自己的字。
纯白如雪的宣纸上静静地躺了一个“柳”字,血色残阳夕光入照,那一个缱绻情深的“柳”字便无端地沾染上说不清的杀伐之气。
自那以后,苏平安极少进宫看望自己的皇帝舅舅。即使有,也往往是行礼之后便寻了个由头跑去栖宸殿,他要去找他的九哥,他要陪着他
平安走在客栈小院的回廊里,寻了个清幽的转角便坐了下来,一丛迟开的铁梗海棠灿烂盛开,风旗眼神专注地地看着抱膝坐在围栏上被繁花锦簇拥着的少年眼底因回忆起往事而浮起的追悔与伤痛,心底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好像在这个初夏阳光渗透的小院子里,繁花、晴空、蝉声、雀鸣忽而都沉寂了。
那时,我应该阻止九哥的那盏掺着神仙散的参汤,是我眼睁睁看着他喝下的。
十六岁的平安想,心底是对自己的淡淡的嘲讽。
多年前的栖宸殿。
彼时尚是稚儿的九殿下离沐看着青瓷盏里盛着的澄黄的参汤,不解地看向来人:“苏相”
苏南微笑,道:“上次平安第一次进宫时,不小心惊了西厥进贡的御马,命垂一线间是殿下奋不顾身地挡在前面,虽然得幸惊马被侍卫拦了下来,殿下没有受伤,只是公主担心殿下年幼心悸,故而特意熬了这盏参汤,希望能替殿下压惊,也是替平安多谢殿下一番拳拳爱护之心。”
离沐笑着摇摇头,道:“苏相与姑母都客气了,离沐作为兄长是应该的。”又看向一边的平安,笑容显得更加开怀,“照顾平安,我甘之如饴。”说着便抬起那盏参汤,凑到唇边便要喝下时——
“九”平安方吐出一个字,他爹便拦下他的胳膊,面色凝重。
“怎么啦,平安?”离沐侧过头,笑意温和。
“我我”平安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其实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神仙散是什么,只是他心底隐隐有一种感觉,不能让九哥喝这盏汤,这盏汤不是娘亲煮的,是皇帝舅舅派人送来的但这种种他不知如何开口,对于一个五岁的孩童来说,这超出了他能找到的阐述范围,末了,只憋出了一句——“平安也想喝”。
离沐被他说得一怔,反应过来时便淡淡地笑了,刚想递过汤盏
“殿下,这盏参汤里特意加的是千年老人参参片,是公主一片心意,也是微臣一家对殿下的谢意,平安受惊不大,况且年纪尚小不宜如此进补,望殿下不要辜负了臣等一家的一片心意。”苏南垂着脸,平安看不到爹爹的表情。
“原来如此。”离沐恍然,脸上徐徐地绽开幸福的笑颜,“劳烦姑母如此用心了离沐深表由衷之谢。”他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也许心里是这么想到,纵使父皇不喜爱我,厌憎于我,然而姑母却是疼我的,还有小平安伸出手去轻轻拧了拧眼前小娃娃的鼻尖,逗他,“等平安再长大些,想吃什么九哥都给你。”
离沐当时是一饮而尽的,平安一直记得那个画面。他有时再想起当初肃帝说的话,甚至会觉得,当初离沐是不是是替他服下的神仙散呢?在离沐服下神仙散整整一年第一次发作后,平安抱着离沐哭得很难过很难过。在那一年里,平安知道了什么叫神仙散,在亲眼目睹了离沐在毒发时生不如死的样子时,他的恐惧像疯长的藤蔓扎进心脏,溢满胸膛,他害怕他的九哥会死,也害怕他知道是那碗参汤的缘故后会再也不理他了
此后经年,在某一个云淡天清的春日午后,十五岁的九皇子离沐春衫清素,坐在观鱼亭栏杆上,背靠着沉香木的亭柱,不看游鱼,偏看流云,用一种浅淡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这个啊我早就知道了”
坐在他对面的苏平安连呼吸都忘记了,甚至于连肺里都火辣辣作疼,开口想问——“那你以后还会理我吗?”却终究发不出一点声音。而接着——
离沐淡然的声音又响起:“父皇怨恨我到如斯地步,我也无话可说。我知道与苏伯父无关。”他垂下了头,撒了一把鱼食,看着一簇一簇的争食的锦鲤宛若此季盛开的花朵,轻轻地笑出声来,用温和的笑容掩盖掉所有其他的情绪,“我一直记得的,那个汤盏是宫中御品,德馨殿里才有的龙纹青瓷盏。”
日光正好,花影摇曳。
平安抬起头来,看着风旗,目光认真。
风旗为这一刹那他眼底的专注而自心底柔软起来。虽然,他在这个人面前,从来都是竭尽所能地温和柔软。
“少将军可愿帮平安一个忙?”极坦诚的语气,并不刻意谦卑。
风旗心中了然,点点头,“力所能及,必不推辞;力有未逮,亦极力成全。”
“适才听闻少将军与春溪谷有渊源,请少将军帮忙务必请纪神医救治九哥。”平安看着风旗,道。
风旗皱皱眉,“可是为了九殿□上的神仙散?神仙散人称神仙难救,是天下剧毒,殿□上的神仙散毒虽然净化了箭翎上的剧毒,但是神仙散自身的毒性却也更深一层,的确是凶险万分。我虽能替你向纪神医说话请他救治,只怕纪神医也束手无策”
平安听他果真愿意帮忙,不禁欣然,道:“少将军愿意帮忙已极承情,无论如何平安欠你一个人情。”
风旗笑笑,道:“若是如此,还请世子别太拘礼,我叫你平安,你也别老是叫我少将军了,我长你一岁,你若叫我风兄听起来奇怪,不若你叫我一声‘风大哥’如何?”
平安想起老太君那句“富贵乖孙”,忍不住抿唇一笑,道:“‘风大哥’也不稀奇,你我相识于少时,我叫你‘富贵大哥’岂不更合适?”
风旗脸上一苦,打商量道“若是只有你我二人,你叫什么也无妨,只是有第三人在场,你好歹给我留些面子。”
平安笑而不语。
☆、虫谷境
离沐倚在窗口,远远地看着坐在花丛中的两人相视一笑。一个钟灵毓秀,一个丰神俊朗,在清明透亮的初夏阳光下,在鲜艳酴釄的海棠花间,看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不自觉地微微笑了起来。
“殿下,你高热才刚退下些,不好站着吹风的。”守心见主子人已经清醒,出去端碗药的工夫,进来看见离沐已经下了床,还站在窗口对着风口,拿起一件外衫抖了抖便要替主子披上。
离沐顺手关了窗户,嘴角还噙着笑容,转过身穿上了守心递过来的衣服,坐在凳上拿过桌上的药,凑到嘴边徐徐地喝了下去。放下碗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世子去哪里了吗?”
守心点点头,“世子守着殿下好久,连晚饭都不去吃,方才风将军来了,便带着世子出去吃饭了。”
离沐点点头,他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只是刚才那一幕还是让他的心空了一下,听到守心的话,心里的确是好受了一点,只是听到平安不曾吃晚饭还是皱了皱眉。
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