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堂夜话-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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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从牢里逃走已经有好几天了,这段时间里,她一直这么不停地走着,仓皇着,不安着,落寞着,迷茫着。
这就是自己的生活吗?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却总也想不明白。这么想着,再也支撑不住,靠在路边的草垛里睡了过去。
此时的她,还完全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正有人在不停地寻找她。
※※※
夏至刚下凡没多久,清明就追随而来了。
他原本打算只是观望下她,却发现很难找到她的行踪,完全像是人间蒸发了。
闭眼冥思,他竟然在未知的前方嗅到了血光之灾的迹象,这让清明本来淡然的心境一下子多了几丝忧虑,不敢放松。
另一边,遥完成了协助黑白无常的魂使工作之后,回到天上,却发现夏至已经被清明私放下凡,鸣君被贬,仙界还派出清明下界监守,十分着急,当下就偷偷从天庭溜走,私下凡间来寻找她了。
夏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她睡在草垛里,身上还盖了件不知道哪来的粗布衣裳。
多日来的经历让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急忙坐起,朝四周张望起来。
草垛旁边,一个小男孩轻轻抬起头来。
“姐姐!你醒了?”他的眼睛乌溜溜的,那喜悦的光彩满满的,就要溢出来,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
她的眼里一定是有些戒备的吧?因为那个孩子的脸一下子暗了下来,挂上了明显的失落。
“姐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小渔啊!”
“你认错人了。”
夏至将盖在身上的衣裳递还给他。
“不会有错的!你就是姐姐!”
“我不是你姐姐……”
“骗人,你明明就是姐姐。”
夏至费了很久功夫,也没能说服他接受认错人这个事实,反而被这个小小少年拉回了家。
姐姐,你离开家好久了。
姐姐,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回来?我好想你。
姐姐,母亲已经不在了。
夏至只是任他拉着,一言不发,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明明自己不是他的姐姐,为什么却并不想放开这只手呢?
人的手,好温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周围的空气安静到了极点,在这样的寂静中,夏至清楚地听到了远方传来的铁蹄声声。
追兵到了。
她有些惊慌,站起身来,想往外走。却被男孩清亮的目光拦住。
姐姐,这些人是来追你的吗?
姐姐,你先躲到后面去吧,我去前面看看。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夏至躲在水缸里,将耳朵贴在陶壁上,轻声屏气地听外面的声音。
小男孩的话,那些人应该不会怎么为难他的吧?
事实证明她错了,在一阵纷乱的骚动之后,她听见了一声短促的叫声。
熟悉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发散开来。
那是饱含着温柔与绝望的,男孩的血。
她的思维开始涣散,行动开始不受控制,眼睛变得血红,把他们都杀掉!杀掉!
倘若当时有人路过那座房子,一定会为那映入眼帘,扑面而来的浓烈猩红色而震撼。
当然,并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
因为,院中见过那女子的人,已经统统不在人世了。
※※※
清明恐怕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再次见到她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一身男装打扮,头上戴着斗笠,手中握着长刀,身上血迹斑斑,正在密林中躲避着什么。
他知道她在躲什么,不远处十几个神情紧张的持刀男子在追踪着她,当然,他们已经被他打发走了。
“出来吧,已经安全了。”
他悄然站在她身后,出声提醒,换来的却是一把明晃晃的刀与陌生而警戒的眼神。
“你是谁?”
话语冰冷,毫无疑问,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也对,本来初生的玉,灵魂就不太安定,就那样直接跳下来,估计原本的记忆已经都忘光了吧?
他皱了下眉头,手轻轻把刀拨开,仔细审视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不复初见时的淡然平静,其间隐隐有暴烈的火焰闪耀,加上她脸上的冷漠神情,和眉眼间偶尔露出的一丝天真,整个人已经成了一柄犀利的武器,伤人而不自知。
到底是怎样的遭遇,才会在这么短时间,让她变成这样呢?
远方的树丛里有轻微的动静,似乎是那些人又卷土重来了。
清明发现她开始紧张起来,想要逃走,刀却被他紧紧握住,脱身不得。
他嘴角不由得弯了一下。
“你走吧,不用担心那些人。”
“你有什么目的?”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强硬得似乎要在他脸上钻出个洞来,被他圈住的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在这个陌生男子的注视下,她似乎变得很紧张。
目的么?就算说出来,又有谁能明白呢。
清明放开了手,将刀的控制权释回她手中。
“走吧。”
接下来这个眼中透着倔强的少女的举动令他吃了一惊。
她圈上了他的脖子,与柔软的唇瓣一同到来的,还有疼痛。自己鲜血的味道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口腔。
“最好不要说你见过我。”
她擦了下自己的嘴,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清明呆了半天,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的脸,很烫。
因为这个几乎可以说是粗暴的吻。
※※※
到了城里,清明很快就明白她现在的处境了。城里的大街上,到处贴着她的画像,以逃犯的名义通缉着,杀害无辜,反抗官差,罪名并不轻,随便哪一条被逮到,应该都可以要她的命。
清明特意留意了她的新名字——夏至。
夏至,这两个字眼在他嘴里绕了又绕,还是没能出口,周围的人热烈地猜测着这个美丽而杀人如麻的女子的种种事迹。
那嗡嗡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厌烦,片刻后,他转身离开了通缉令前驻足的人群。
人类从来都只会落井下石。
唇上的伤口早已痊愈,当时的情景却仍然时不时地在他脑海里重新上演一番,恶狠狠的眼神,柔软的触感,还有……血的味道。
清明觉得很沮丧,因为自己竟然短暂的失了神。
魔障罢了,他这么想。
无非是红颜白骨。
※※※
街上似乎有些骚乱,一匹快马疾驰过来,马上坐的人捕快打扮,身子给什么大型利刃砍掉了一半,血还汩汩地流着,几个捕快冲了上去,截住了疯跑的马,接下了半死的同僚,重伤的男人只说了三个字,便晕过去了。
“是夏……至……”
是夏至!是夏至!是夏至!
周围无数个声音重复着这个名字,围观的百姓纷纷念着这个名字。幸灾乐祸的声音,猎奇的声音,看热闹的声音,惋惜惊叹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声音。
没有一个声音能传到清明的心里。
他定定地看着路上那条长长的血迹,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那个少女是妖孽。
不能把她留在人间。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踏上追寻她的路。
平心而论,找到她对清明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第一次有种慢慢来的想法,就像现在这样。
即使知道她就在前面不远处逃亡,他也并不着急着去找她,而是始终慢慢地在后面走。
再让她多活一刻,多呼吸一下人世间的空气,让那双眸子里的火花再燃烧片刻好了,反正她也是逃不掉的。
如果她有记忆的话,会后悔来到这样的人世吗?
※※※
前方有浓烈的血腥气,还有她的气息。
清明皱了皱眉,他实在很讨厌闻到血的味道,因为从这气味里可以闻到人身上所有的丑恶,而自打下凡以来,他就没闻到过一滴纯净的血。
远远的就看到了夏至,浑身沐浴着让人深恶痛绝的红,长刀疯狂地挥舞着,像一团危险的火焰。周围倒了十几个不成样子的人。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那天被他阻隔了一会儿的捕快们。
他们还是追上来了。
他赞叹着他们的本能,却悲悯着人类的愚蠢。
“除了我,已经没有别的活人了。”
火焰燃烧的速度变慢了,停下了。
清明无法形容眼前的那张脸的表情。
眼神几乎可以用纯净无辜来形容,脸上的表情却那么的歇斯底里,迷惘,还有一丝隐藏的恐惧。真是复杂的表情,也真是动人。
她并没有放开手中的刀。
“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
“我只是不想被杀而已……”
“我不会让你感觉到痛苦的。”
他一步步逼近,看着她一步步后退,直到手中的刀再也握不住,呛啷一声跌落在地。
“为什么都要杀我?”
清明没有答话,虽然心有不忍,手掌却没有放慢速度,毫不留情地直接劈下。
依她的速度,是逃不开这一掌的。
※※※
手掌落下,劈了个空。
三尺开外的地方,黑发的少年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血色修罗,用愤怒的眼神紧盯着他。
没想到还有援兵。
“把她给我。”他不想多言。
“绝对不可能。”
少年非常倔强。
“你没有必要毁掉自己的前途。”
“她就是我的前途。”
然后怀中人并不领情,只是短暂的一瞬间,遥的胸口就被锐利的匕首刺透了。
接下来那句话或许比这枚匕首所造成的伤害更大一些。
“你是谁?”
夏至迅速挣开他的怀抱,冷冷地看着他。
遥的眼神十分悲伤,仿佛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话一样。他踉跄着跌倒在地,用染红了的手紧紧环住她的腰,口中溢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你……已经不认识……我了吗?”
看到遥这般模样,夏至似乎也受到了一点触动。
遥努力仰起头,对她展露出微笑。
她有点怀疑地问:“你……不是来杀我的?”
少年抚上她的脸。
“你的手不应该沾上……血,所以,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吧!”
他摸到胸口的匕首,咬牙将它拔掉,锋利的金属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捂住伤口,勉强站了起来。
夏至看着自血泊中努力站起来的少年,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受。
这个人,很熟悉。
她捡起刀,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
遥回头看了一眼清明,转头就朝前追去,他走得很慢很慢,保持身体平衡已经耗费了他不多的力量。
血在他的身后流成一条暗红色的路,路的前方,是那个煞气冲天的背影。
他的眼神很单纯,只是要追寻着前方的人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清明并没有追上去。
也许是出于对遥的怜悯,也许是想再看看夏至会变成什么样,也许只是单纯为自己的不作为找个借口。
罢了,再给她一段时间吧。
【第三夜】
边陲小镇,天寒地冻,漫天黄沙。
大风不断地吹了好几天,所有的东西外面都蒙了一层沙粒。夏至用抹布把简陋的小桌草草擦了一遍,准备吃饭。
窗户已经关紧,外面的风声却仍然没有减小的趋势,早早到来的夜让冬天变得更加寒冷。
她把昏暗的油灯往角落里搁了搁,挪出一块地方来。
一碟干饼,一碟盐水土豆,简单至极的晚餐。
夏至坐在桌边,安静地啃着粗饼,遥坐在角落里,正用扇子扇着小火炉,炉子上是一只粗釉陶罐,罐面上的水珠在火苗的舔拭下嗞嗞作响。
水在里面沸腾着。
他的嘴唇微微抿着,线条优美的脸颊被火光映得通红。
水开了,遥小心地把罐子端下来,开始往一只茶壶里倒水。
粗糙的茶叶在开水里舒展开来,散发出朴素的香味。
遥倒了一杯茶,放到夏至手边,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捧着那粗陋的茶杯,静静地听着窗外的动静。
“风还是这么大……”
夏至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默不作声地递过来一块干饼。
她穿着平常的布衣,头发随意地挽着,温和而安静,看上去就像普通妇人一样。虽